“白慕住手！”楚煜急急上前攔住了白慕：“即便他罪惡滔天，這也不是你該插手的事情。”

    被楚煜緊緊握住的手腕仿佛漸漸脫了氣力，白慕頹喪地癱坐在地上，淚水頓時湧出：“難道就讓那些孩子白白死了？”

    白慕看著掉落在地上的人偶，連碰都不敢再去碰一下。因為她知道這每一個人偶的背後，都有著一個消逝的脆弱生命。

    將白慕攙扶起來，楚煜低沉著聲音說道：“其實骨魂裏能看到的遠不止這些”

    撫骨這麽久，薛永維的骨魂卻算得上是那眾多骨魂裏毒辣到數一數二的地步。他從未見過有誰，殺掉那些孩子的時候，竟然是這樣一臉平靜的模樣。然而骨魂裏讓他震驚卻是更甚。

    “遠不止這些？”白慕驚訝地看向楚煜：“他還做了什麽？”

    楚煜低歎，在白慕沉浸於那些孩子慘死的傷痛中時，他往薛永維骨魂深處探去，便看到除了死在薛永維手上的那些孩子之外，還另有幾個孩子，被薛永維帶在身邊沒多久之後，便尋找渠道賣了出去

    聽到楚煜的講述，白慕大吃一驚：“你是說，除了那些被他殺掉的孩子，還有被他拐賣的孩子？”

    “是。”楚煜點點頭：“薛永維帶回來的孩子，通常是因為吵鬧哭喊而慘遭毒手。可也有年齡尚小的孩子不懂事，看到食物和玩具便也不再哭喊。這樣的孩子，薛永維也會多帶在身邊幾天。可畢竟目標太過明顯，當他神誌清醒的時候，便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那些孩子。既不能放回去，又不能隨意下手。陰差陽錯，他發現了販賣幼童這條路，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不聽話的孩子就殺掉埋在菜園裏，那些聽話的，充當幾天“小齊”之後，便被他轉手賣掉一開始，不過是為了處理這些所謂的“累贅”，但到了後來，漸漸地發現這種買賣來錢快，加之因為腹語表演的緣故，他更機會親近那些孩子”

    “簡直是禽獸不如！”白慕厲聲唾罵。

    她不解地看向楚煜：“雖然不知道過往到底發生過什麽，可我也算是和雲蕪照過麵。在我看來，雲蕪雖是脾性冷淡了些，卻不至於狠辣到這種地步。你真的確定這些骨魂是屬於雲蕪之物？”

    之前白慕沒有認真想過這個問題，直到薛永維出現，她才不得不深思起來。楚煜搜集的這些骨魂，在她所知之中，沒有一塊是純潔無暇，每一個都帶著這樣或是那樣的欲望和貪念，如今更有無盡的殺戮隱藏在其中，白慕不相信，這樣的骨魂竟然屬於那個清淺冷傲的雲蕪。

    “不是我錯了”一抹苦澀的笑在楚煜唇角溢散：“一直以來，我也以為那是雲蕪的魂魄。如今仔細想想才明白，當初我失手錯殺了雲蕪，她本該逝去。可我用禁術強留住了她的魂魄，最終卻也沒能保全，魂片碎裂四散，所以才耗費了這麽久的時間去找尋。可是白慕，我一直忘了，那些魂片本就是被施了禁術的”

    聽到楚煜這麽說，白慕的心裏“咯噔”一下：“你是說”

    楚煜看向白慕，緩緩點了點頭：“這些骨魂與雲蕪有關，亦跟我有關。撫骨禁術將我內心的黑暗全部放大，這骨魂上你所見的一切，或許都是屬於我的”

    “怎麽可能”白慕看著楚煜，步步後退。她無法相信，自己愛著的人，竟然是所有骨魂的締造者。

    白慕的退卻，讓楚煜的心狠狠一痛，踱步迫上前去，楚煜注視著白慕沉聲說道：“所以白慕，你該清楚，一旦骨魂拚湊完整，或許不僅僅意味著雲蕪的再度複活。即便能承受反噬，可那之後呢？我又會是怎樣的我？”

    楚煜略帶悲傷的語氣讓白慕頓了頓腳步，她從未見過楚煜這般脆弱的模樣，心中疼痛難忍。

    隻聽得楚煜繼續說道：“白慕，答應我，無論如何，不要成為新的撫骨人”

    “你”白慕話還沒有說完，卻見楚煜猛地衝上前來，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她還來不及有所反應，腕骨處便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

    驚叫中，她看向楚煜，卻見楚煜深邃的眸中仿佛隱約有淚：“白慕，解開血契之骨，絕對不要成為第二個我。而我犯下的錯，也不會讓你來承擔！”

    “不”白慕拚命搖頭，卻看見腕骨處的紅色漸漸蔓延開來。

    白慕還清楚地記得成為血契之骨的那天，她是如何在意外闖入的暗室裏以極度恐懼的心迎來了血契之骨的締結。那個時候她隻有一個念頭，那便是逃離這三十二層，逃脫眼前這如惡魔般的男人。

    然而現在，當楚煜要真正解開血契之骨的時候，白慕卻覺得這樣驚懼與害怕。這麽久，血契之骨將她和楚煜緊緊聯係在一起。或許也正是因為這份血契，她才能夠一點點地靠近這個三十二層沉鬱而陰鷙的男人。

    他不再是用手抵著下頜，眸光冷魅，不苟言笑的黑暗王者，而是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著喜怒哀樂和愛戀赤誠的男人。

    可如果解開了血契，這唯一而緊密的聯係就此斷掉，就像是牽在手中的風箏線被風瞬間扯斷，繩線散落的一瞬，那一端的風箏也隨之飄落，不知去向。

    在白慕哀求地哽咽和拚命的躲避中，腕骨上的那片紅光漸漸淡去。楚煜的額上滲出密密的汗珠，光暈消逝的最後一瞬，他對著白慕露出一絲笑意，仿佛卸下了萬斤重擔般地輕鬆。

    仿佛有什麽從白慕的身體裏瞬間抽離，她看到楚煜身形晃了晃，便急急伸手扶住：“為什麽為什麽一定要這樣，不是說好的要一起承擔麽？”

    楚煜淡淡一笑，伸手撫上白慕的臉龐：“我怎麽忍心”

    “都到什麽時候了，你們還有閑情逸致在這裏調情”一個疲憊而沉冷的聲音響起。

    楚煜和白慕紛紛循聲看去，隻見利特虛弱地扶著書架站定，有氣無力地說道。

    察覺到楚煜剛剛解開血契之骨，還未緩過勁來，白慕下意識地擋在楚煜身前，厲聲喝道：“你來幹什麽！”

    利特無力地擺擺手，似乎已經沒有再多的氣力解釋。他隻是憂心地看著白慕道：“錦繡來過麽？我知道她在打什麽主意了”

    微微回過頭去，白慕看向楚煜，兩人相視的一瞬，眼底都滑過一絲淺淡的悲傷。縱使周嘉有萬般錯，可離去的瞬間，卻是那樣的慘烈。然而這一切，利特看上去還不知曉。

    “周嘉”猶疑了片刻，白慕緩緩開口。

    “別囉嗦！”被束縛在織夢之術中的利特，好不容易掙脫出來，顯得十分急躁：“至於我為何反複，有時間再慢慢告訴你們。錦繡現在的目的”

    “她死了！”楚煜的聲音冷冷響起，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利特。

    利特還自顧自地說著，一時間竟沒有反應過來，直到最後，他才戛然收住了話頭，緩緩將目光落定在楚煜臉上：“你說什麽？”

    “利特。”白慕輕柔開口：“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打什麽主意，但周嘉她死了，就死在我們麵前，灰飛煙滅”

    利特僵硬地轉動著頭，遲緩一笑：“你說什麽？我聽不明白，錦繡她到底怎麽了”

    白慕目光黯然，隻是緩緩抬手指著利特，一片溫柔的白光瞬間便將利特籠罩。

    “這是織夢之術！”利特迅速反應過來：“你怎麽會！”

    “周嘉把織夢之術給了我，好讓我能成為新的撫骨者，這些你應該都清楚吧失去織夢之術對周嘉而言意味著什麽，不用我多說了。”白慕淡淡收回了手，那邊白光便瞬間消失：“這是她的選擇”

    利特的神色在一刹那徹底沉了下去，他疲憊地靠著書架緩緩滑落，像是一灘軟泥。隨後，坐在冰冷地麵上的他，忽然抬頭朗笑：“錦繡！你終於還是”

    過往的一幕幕呈現在眼前，倚在花樓上，神情嫵媚的她。煙雨舊巷裏，穿著旗袍，款款行過的她。黑貓酒吧裏，像火焰一樣，熄跳著輕聲吟唱的她。還有會所中，穿著禮服，拖著紅酒杯，搖曳在人群中的她。每一個瞬間，都俘獲著利特的目光，讓他的心一點一點的沉淪。

    即便看到她的自私與暴戾，也仍無法將她從自己的心中抹去。

    可是到了最後，她卻選擇了這樣一種方式離開。以最慘烈的場景死在她愛的，卻始終不在乎她的人麵前。然而卻連最後的告別的機會，都沒有留給利特。

    淚水從利特的臉上滑落，灰飛煙滅，他再也看不到那個女人的麵容

    白慕悲傷地注視著利特，直到此刻，她才明白，無論在這個世界上存活了多久，無論是怎樣的一種存在。隻要心裏有那麽一個人，便終究會讓你嚐到愛別離的苦痛（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