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琛走過去，摸摸她的頭：“我知道，暫時而已，又不是以後不見了。”

    蘇餘笙倒也沒生氣，隻道：“明兒你派人好生送送她，我就不出門了。”

    傅景琛點頭答應，立刻吩咐副官陳武去辦。

    他一直不希望餘知安久留於此，一來是擔心她說錯什麽，二來也是不想讓蘇餘笙分心。

    她懷著孩子，本就辛苦，餘知安又是個孩子氣十足的人。

    蘇餘笙坐在藤椅上，微微搖晃，心中略有不舍。

    她和餘知安才剛剛親近起來，卻又要分開了。

    傅景琛走到她的身邊，拉起她的手，送到唇邊，輕輕一吻。

    “幹嘛悶悶不樂的？”

    蘇餘笙抿唇不語。

    她的確不歡喜，卻又無法和他明說理由。

    她沒辦法告訴他，自己在這四四方方的院子裏呆膩了，煩了。

    她拉過他的手，道：“回頭你得空的時候，帶我出走可好？”

    傅景琛與她對視片刻，才道：“現在不行。”

    他並非要把她藏起來，隻是世局瞬息萬變，他不許她承受半點風險。

    蘇餘笙聞言垂下雙眸，略顯失望。

    傅景琛抬起她的下巴，溫和開口道：“等孩子出生之後，我什麽都依你。”

    蘇餘笙偏過頭去，躲開他的手，覺得他在敷衍自己。

    等到孩子出生，她一門心思都會放在孩子身上，自然不會覺得厭煩。

    傅景琛不許她躲，扳過她的臉，道：“若你實在無趣，我讓姨娘回來陪你。”

    “胡鬧。”蘇餘笙輕輕拍掉他的手：“姨娘還要照顧大帥的飲食起居，怎麽能回來？”

    “那你想怎樣？”

    她難得使一回小性子，他想順著她。

    蘇餘笙悶聲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才對著傅景琛輕輕一笑：“我隻是說說而已。”

    “其實，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裏？”她望向窗外，無奈開口。

    傅景琛站起身來，對她伸出手：“我帶你去回廊走走。”

    蘇餘笙抬手去打他的手臂：“你這是敷衍我。”

    傅景琛和她十指相握，微笑不語。

    兩人手牽手走在廊下，惹得家中的下人們紛紛回避。

    平時一向不苟言笑的少帥，唯有在少夫人麵前，才能這般溫情脈脈。

    兩人走著走著，相視一眼，不知為何都笑了出來。

    …

    上海，樂都俱樂部。

    一曲高歌之後，白夢露再次收獲了無數掌聲。她正欲走下舞台，卻見路易斯手捧著一捧的紅玫瑰花，走到她的麵前，雙手呈上。

    此舉引來全場矚目，白夢露俯下身子，含笑接過。

    她低下頭去，在他的臉頰輕輕吻了一下。

    眾人紛紛鼓掌助興。

    這個女人果然厲害。

    沈孝武離開上海之後，白夢露馬上就給自己找到了新靠山。

    路易斯憑著高超的社交手腕，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內，就成為了上流圈中的新貴之人。

    他家底殷實，出手闊綽，說著一口流利地道的英文，深得租界內那些洋人的青睞。

    白夢露跟他在一起，已經一個月了。可他還未從碰過她半分，隻是每晚都來樂都捧她的場，還時常帶她出去交際，吃喝玩樂，樣樣不落。

    白夢露捧著紅玫瑰花回了休息室，誰知，正碰上孫長辛纏著一個小舞女再次胡來。

    “孫老板，您能不能去別處調情啊，別髒了我這裏的風水。”

    白夢露倚著門框，看著慌張收拾的二人，沒好氣地長哼了一聲。

    孫長辛也是一時得意忘形，隻把那舞女給推了出去，自己湊到跟前賠罪：“夢露，你別在意，都是那小妖精給我拱起來的火，我一時沒控製住……”

    白夢露冷哼，伸手把他推到一邊：“少來這套，往後再敢來髒了我的地方，我直接就去找新東家。”

    孫長辛聞言稍稍慌張了一下：“夢露，話可不能這麽說啊。咱們都是多少年的交情了，你犯不著為了這麽點小事，為難我不是？”

    白夢露把玫瑰花放下，對著鏡子補妝，對他故作可憐的樣子，不理不睬。

    “夢露，你不會是說真的吧？”

    孫長辛的語氣變了幾變，透著一股陰狠道：“你可是我一首捧起來的人，你不要背信棄義！”

    “背信棄義？”白夢露透著鏡子幽幽看他：“你說這話也不怕閃了舌頭？我是你捧起來的嗎？我能有今天，都是靠我自己！你充其量也就是個老鴇子。”

    他把她推來送去，從未把她當人看過。

    孫長辛被她堵得沒有話說，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白夢露見他那副窘迫的模樣，心裏泛起一絲痛快。

    她故意拖長語音道：“好了，我不過是逗你的，瞧你那張臉都要綠了。咱們都不是什麽善男信女，彼此的伎倆也都清楚，我何必再去碰別的晦氣。”

    孫長辛怔了怔，暗暗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你是最念舊情的人。”

    他又往前一步，把油光滿麵的臉湊了過來：“夢露，你看你現在這福氣，這劉先生疼你，疼得像是自己的眼珠子似的。”

    白夢露補了補粉，又點了點口紅。

    “夢露，你不知道，這一個月來，他往你的身上砸了多少錢……”

    白夢露打斷他的話：“不管他砸了多少錢，都是他自己願意的。”

    “那當然，那當然，花在你身上多少都不嫌多。”

    孫長辛提醒她，千萬要抓緊劉先生這條大魚。

    白夢露笑了：“放心吧，我自己的事兒我怎麽能不上心。”

    孫長辛點一點頭，正要出門，卻又轉過身來：“對了，夢露，我給你打聽出來一件事。”說完，他又湊了過來：“城西的公墓之中，有一處新墓，名字正是蘇鎮天。”

    “嗒”地一聲，白夢露手中的口紅掉在了地上。

    孫長辛皺皺眉頭，便知她又要犯渾。

    “我告訴你這個，就是讓你死心。你可別犯傻，聽說那墳墓是傅家派人修的……你想啊，連傅家都認為蘇鎮天死了，你還巴巴地指望什麽？”

    白夢露的太陽穴突突地跳。

    怎麽會？蘇鎮天真的死了麽？

    孫長辛見她發愣，臉色又難看，又道：“你若不信，你自己去看看。看完可要徹底死心了，別再打聽了。”

    他說完深深看她一眼，繼而搖頭離去。

    白夢露坐在鏡前，顫顫地俯下身子，撿起地上的口紅。

    她抱起雙臂，把頭埋在臂彎之中，默默地流下了眼淚。

    雖然她不肯信，可心裏還是難過。

    她咬緊牙關，不敢哭出聲來。

    須臾，外麵傳來敲門聲。

    “達令，你在休息嗎？”

    白夢露聞言立刻抬頭，聽出那人是路易斯劉，忙吸吸鼻子，應了聲：“等下，我在換衣服，……”

    “達令，我在大廳等你，你慢慢來。”

    白夢露聽著他的腳步聲遠去，連忙打起精神來，收拾好自己哭花的臉。

    二十分鍾後，她妝容精致地出現在路易斯劉的麵前，媚笑嫣然。

    誰知，他卻一看出她的破綻。

    “你的眼睛怎麽紅了？”

    白夢露稍有掩飾：“方才不小心，眼睛裏進了東西。”

    “不，達令你有心事。”

    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謊言。

    白夢露有些不自在地笑笑：“隻是小事情而已。”

    “不要瞞著我，我可以幫你做任何事，我的寶貝。”

    對麵的這個男人毫不吝嗇，他的甜言蜜語，甚至於讓她看見了幾分真心。

    “你可不可以陪我去一個地方？”白夢露遲疑開口道。

    “當然可以，達令。你想去哪兒？”

    “城西公墓。”

    臨近午夜時分，離開夜上海的繁華之地，汽車緩緩駛入城西偏僻曲折的山道。

    路易斯劉親自駕車，陪著她來到城西公墓。

    守園的門衛被他們嚇得不輕，又不敢出言不遜，免得失去了賞錢。

    他們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這是等著活見鬼呢！

    白夢露問了那守園人幾句，便拿起手電去找蘇鎮天的名字。

    她毫無畏懼，走在被月光照得慘白的小路，看著那一座座新墓，照清楚上麵的每一個名字。

    過了一會兒，踉踉蹌蹌地她終於找到了那無比熟悉的三個字。

    “蘇鎮天”

    白夢露手中的手電筒瞬時掉在了地上，她呆呆地盯著麵前這塊冷冰冰的石碑，心中泛起一陣寒意。

    她不信他真的死了。

    身後的路易斯走了過來，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座墓碑。“這就是你要找的人？”

    慘白的月光下，她的臉色也蒼白如紙。

    “他就是那個和你長得很像的人。”白夢露幽幽開口，說了一句話。

    她胸口涼涼的，似是透了風。

    路易斯聞言輕輕歎息，伸出手按住她的肩膀：“達令，人死不能複生。”

    白夢露聞言轉頭看他，心裏突然很想反駁他，自己又無話可說。

    路易斯溫和的臉上掛著微笑，安撫她道：“達令，咱們回去吧。”

    白夢露順從點頭，跟著他回去了。

    坐回車上，她便一直沉默，直到路易斯開口發問：“看來，這位蘇鎮天先生對你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人。”

    白夢露聞言輕輕一笑：“隻是我在意他而已。”

    蘇鎮天與她，連露水情緣都算不上，可她一直忘不了他。（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