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娟一時間心亂如麻，她曾經幻想過自己未來的生活是在這個小縣城裏安安穩穩的度過一生，從沒有過離開這裏的野心。

    可是現在看著妹妹焦急的麵孔，她知道妹妹不會騙她。再一想到爸爸和爺爺的心態，她的心也跟著一點點沉了下來。

    “如果我們走的話，那媽媽怎麽辦？”周娟看著妹妹道，“我們走了，她就隻能是一個人了。”

    周思苦頓了一下，好半晌才道：“我不知道。”對於周母，讓周母跟她們離開，這根本不可能。

    “那我不能走。”周娟搖頭道，“要走你走吧，我留下來。”

    “你留下來有什麽用？”周思苦急了，“她根本不會走，家裏弟弟妹妹都在，你留下來根本改變不了什麽。”

    周娟沒再說話，但是沉默代表一切。

    周思苦看著她，人也漸漸鎮定了下來。

    是她太過於迫切了，這件事的根源不在於她和周娟，而是在於周母。她們對這個家真正在乎的是周母，而不是其他人。

    就這樣離開，傷心難過的是周母。

    想通了關節，周思苦立即去了店裏。

    店裏，周爺爺正在邊上喝著小酒，等著店裏的客人離開。周母這會兒也回來了，她見到周思苦過來，立即當她去送菜。

    “門口那桌，別送錯了。”她這會兒還不知道自己的公公和丈夫究竟做了一筆什麽交易，隻是直覺公公現在對她的態度好了很多。

    “好的。”周思苦也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很順從的去把菜給送了過去。

    一切看上去都和平常沒什麽兩樣，至於暗地裏的波濤洶湧也就隻有知情人在自己心裏清楚。

    “媽，大姐過來問你妹妹那短衣服你放到哪去了，她要拿出來改一改，留給妹妹夏天的時候穿。”周思苦道。

    “就放在櫃子的下麵一排，你回去讓她自己找找就好。”周母道。

    現在快要到中午了，客人越來越多，她走不開。

    “媽你還是自己過去給她找吧，店裏就交給我好了。”周思苦道。

    她的手藝比周母還要好，她留下來問題不大。

    周父就聽著她們的對話，當即道：“什麽衣服非要現在去找，晚點去拿也行。”

    周思苦看都不看他，催促周母道：“媽你快去吧，去了快點回來，還趕得及中午的活。”

    周母本來是沒打算去的，聽到周思苦這樣一說，心裏不由一突。

    她這個二女兒一直都是比較省心懂事的，現在會突然要自己回去，隻怕還是家裏發生了什麽事情，非要自己回去一趟不可，不然的話也不會故意在這個當口說這個。

    她心裏有了成算，麵上半點不顯，將手擦幹之後，道：“那行，我現在就回去看看，等下就回來。如果來了客人，你就好好招待。”

    母女兩人竟然誰也不理會周父，就各自忙自己的去了。

    周父得了個沒臉，這會兒心思更加惱怒。

    周母出了店之後，心裏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忙加快的步子回去。等回來一看，卻見大女兒看到她，就一直在流眼淚。

    “怎麽了這是？”果然是有事了。

    周娟一見到她，原本就委屈的心頓時一酸，眼淚就掉得更凶了。

    從來沒見過老大這麽委屈過，周母被嚇了一跳，“發生什麽事了，快和我說說。我就說你妹妹讓我現在過來肯定是有什麽事情，還好我過來了。怎麽了，錢掉了還是家裏的東西被偷了？”

    在她的認知裏，所能想到的大事也就隻有這麽一些了。

    周娟在她的懷裏一直搖頭。

    “到底怎麽了，你倒是說啊。你不說我都快急死了。”這肯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才會露出這種表情。

    周娟吸了吸鼻子，她不說是因為不知道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她。

    “媽……”她啞著嗓子道，“剛剛妹妹來告訴我，說爸想讓我們嫁人。”

    說著，她就把大概的事情說了一遍給周母聽，包括後來周思苦說讓她一起離開的話。

    周母聽完，直接就要回店裏去找那兩個混蛋算賬。

    “我的女兒他們也敢打這種主意！”

    “媽！媽，你不能去！”周娟拖住了她，“您要是去了，這件事可真就不知道怎麽收場了。我求求您了，您別去。”

    這種時候講道理是沒用的，吵起來她們不見得會得到什麽好處，因為周父才是一家之主。大多數人都隻認為妻女是附庸，一家之主說的話才有分量。

    這件事周母不同意，雖然有可能會挽回，但是這個家也就這樣了，同時她們一家隻怕也也不好呆下去了。

    周母心裏的憤怒難以言喻，之前老二說要離開，她攔住了。她覺得老二隻是一時衝動，冷靜下來就好了。

    可是沒想到她的退讓換來的卻是對方的得寸進尺。

    周母癱坐在地上，原本充滿希望的明天也變得黯淡無光。

    “老大，你聽你妹妹的離開這裏吧。”周母突然道。她的眼睛動了動，終於找回了平常的光芒，“你妹妹比你行，無論做事還是什麽，都考慮的比你周全。你跟著她離開，比留在這裏要強。”

    兩個女兒，其實她更放心不下的是周娟。老二自己心裏有主意的很，很多時候甚至她都要靠老二拿主意。

    心裏有了這個念頭之後，周母就越覺得這事比較行。

    “現在外麵的世道也已經不同了，老二在省裏也有認識的人。你們去省裏的話，至少餓不死。”隻要有出路，那就比留在這裏強。

    “可是您呢？”周娟淚眼朦朧道。

    “我？”周母笑了一下，“我這輩子就這樣了。”這笑容帶著三分悲涼七分認命，“不能因為我就這樣過日子，也把你們就陷在這裏。你們是我女兒，我不想你們跟我一樣過這種日子。”

    從前是麻木慣了，不知道人這輩子還可以過成其他的樣子。可是現在知道了，那就又不同了。

    至少她是不想再讓女兒步自己的後塵。

    “而且我不是吹，你爸那種人，沒了我你真以為他能過得好？到時候你們走了，他根本不敢怪我。現在鋪子是我的，收入也是我來管，他有本事就跟我離婚！”

    母女兩個一邊分析利害，漸漸的周母心裏也越來越有主意。

    周娟定定地看向母親，有些發愣，連母親也都讚成讓她離開這裏。

    “二妹好厲害。”她突然道，這件事直切要害，讓媽媽過來和她說。

    周母愣了一下，明白過來她說的什麽。

    “是的。”她也閉了閉眼睛，“你妹妹心思巧，從前隻覺得她衝動，如今是真的大了。”想到是什麽讓老二一夜之間長大的，周母又覺得心酸不已。

    這孩子那個時候肯定是去鬼門關轉了一圈，真的怕了，也對他們做父母的徹底失望了，所以才變得這麽有主見。

    “總而言之，你跟著你妹妹我是放心的。現在快點收拾東西去吧。”說著，周母又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把裏麵的錢全都拿了出來，“這些你都拿去，等下你妹妹來了，你都給你妹妹。”

    完了後，她又回了房間，把之前存的那些全都拿了出來。

    周娟當即推辭道：“媽，夠了。你要拿太多的話，到時候爸肯定會有話要說。再說我和妹妹自己手裏都有私房，根本不差這些。這些錢就留在你自己手裏周轉吧。”

    周母眼睛一陣發酸。

    不過她知道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忙收起了錢，又手腳麻利的給她們姐妹收拾起東西來。

    “我現在就要去店裏，離開太久，他們說不定會懷疑。等下我就叫你妹妹過來，你們兩一會和，就趕緊坐船走。”想到兩個女兒離開後，可能會很長時間見不到人，周母又是一陣心痛。

    “媽，其實我們也能留下來的……”周娟還是很不舍得。

    “留下來做什麽，就算能躲過這次，可是還有以後。你們現在大了，家裏有錢了，惦記著你們的人肯定不少。明的不行，如果他們來暗的怎麽辦？我沒用，護不了你們。你妹妹一心想要離開，她肯定有辦法不會讓你們受欺負。既然這樣，還不如讓你們出去拚個前程。”

    周母一邊說一邊流淚，最後，衣服都收好了。

    她用涼水洗了洗眼睛，盡量不讓自己露出什麽來。

    回到店裏之後，周思苦一見她來了，看到她微微腫著的眼睛，就知道她已經知道了什麽事。

    “媽，快來洗菜。”周思苦拉著她去了後廚。

    周母也不含糊，見後廚隻有她們母女兩人，她低聲道：“你回去吧。你姐都準備好了，在省裏安定下來後，讓人帶信給我。”

    她到現在都還以為兩個女兒說得離開是要去省裏。

    周思苦也沒打算說破，“好，我會的。您也保重，您要記得，脾氣軟的人比較容易吃虧，爸那種人怕硬不怕軟，您要比他更橫才能拿捏的住他。大不了不過日子了，我在那邊賺了錢，就接您和弟弟妹妹過去。您不要委屈自己。”

    說著，她從廚房的後門飛快離開了。

    一回到家，姐妹兩人無需多言，為防止有人看出來，甚至多的衣服都沒帶，隻拿著錢，就離開了家門。

    下麵的弟弟妹妹如今都在學校，倒也少了一份羈絆。

    等坐上去省城的船後，看著縣城的影子一點點飄遠，周思苦這才恍然若夢，這回是真的要離開這裏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