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荔：“它們快要離開了。”

    紅葉定睛一看，果然看見那衝天的妖氣顯出了隱約的頹勢。

    群妖集結來的快散的也快，不一會兒的功夫，崇遠公館上空又恢複成了天朗雲清的樣子。

    紅葉問海荔：“附近有人員傷亡嗎？”

    海荔在地府擔任的職務是殿使差君。這個職務比較特殊，級別不高但直接效命於十殿閻羅，每天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協助閻羅王處理各項公務。按照現世的說法，這個職務其實就是BOSS秘書。每處閻羅殿都配置有十八名殿使差君，整個地府合計共有一百八十名。

    殿使差君需要做的事情無所不包極其繁瑣，但相對的，處理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以及對可能發生的突發事件的先期應對，殿使差君的權限也十分高。比方說不走程序直接押人下地府審判、比如說不走程序直接給人還陽、比如說不走程序直接監察人間分區的人員傷亡……

    一言以蔽之，在什麽事情都要經過至少三道審批才能最終落實的地府，卻有一百八十個人可以無視章程直接辦事，這樣的S級權限，即使是十殿閻羅也不具備的。

    所以，殿使差君這個職務，其實是帶有某種隱喻的。通俗來講，想要爬到地府高層，出任殿使差君是必然要走的一環。你可以動用家族勢力擠到這個位置上去，也可以通過不懈努力完成自薦調度，隻要你想成為地府最為高精尖的那批人才，履曆上就絕對不能少掉“出任殿使差君期間評核達到甲等”這一條。即使評核達到甲負也沒有用，除了甲等和甲正，都意味著沒有了晉升的階梯。

    言歸正傳，紅葉是知道海荔的身份的，她也很清楚地府也有職責協助天庭人間辦事處維持穩定，讓他使用特權察看崇遠公館附近的人員傷亡，這並不會違反規定。頂多算是個公器私用無傷大雅的擦邊球。

    海荔也不會矯情拘泥於規章製度，直接調出生死簿察看了起來。

    海荔：“以今日子時為始截止於此刻，崇遠公館周遭百裏內，共計二百五十三人死於非命。各類癌症一百四十三人，重疾重傷不治九十七人，溺斃一人，醉駕車禍八人，死於謀殺四人。”

    也就是說沒有死於妖鬼作祟的凡人。

    但即使是這樣，紅葉也不能把這場百鬼集結當成一場友好的茶話會來看待。別的都不說，單單沒有向當地妖協分會提請審核這一點，就能把“與會”的這些妖魔鬼怪打上犯罪的標簽全部抓起來。

    紅葉極其厭惡這些無組織無紀律的在野散戶，他們的存在對妖這個族群而言，就隻有抹黑的作用。紅葉雖然並不需要討好人類，也沒有跟人類結交的打算，但主動疏遠和被迫孤立完全是兩碼事。

    “別讓我抓到你們。”

    海荔隻當自己沒聽見紅葉咬牙切齒的低語。

    “我們還去唐嫣然家嗎？”

    “去。正事要緊。”

    也許這群妖鬼就是衝著唐信來的呢？海荔不禁暗忖。但這隻是個靈光一閃的念想，一點能支撐起這個觀點的真憑實據也沒有，貿然說出來也隻是徒增紅葉的煩惱，於是海荔隻是在心裏打上了個問號，並沒有宣之於口。

    稍微收拾了下心情，紅葉這才走進了崇遠公館。

    崇遠公館也是京都知名的高檔精品小區之一，雖然算不上超一流，但價格高的依舊令人咂舌。不過與環境清幽帶有濃厚中式風格的天海宸章不同，崇遠公館的建築帶著明顯的法式哥特風格。如果說天海宸章是低調內斂的貴，那麽崇遠公館就是“我很貴我很貴”的貴，既古典又喧鬧。

    不過從這一點來看，唐信的確對自己這個女兒十分上心。唐嫣然是在美國留學，所以她的思維和審美多少會有點轉變，唐信選擇把這樣一處帶著明顯異域風格的房子送給她，可見是有做過功課也悉心考量過實際情況的。

    兩人麵無表情地刷了卡，值班保安雖然覺著紅葉跟海荔麵生，但從兩人的皮相和氣質方麵去判斷，這兩人尋釁滋事的可能性大概很低，於是也就不管了。

    紅葉要是知道保安大叔對她的評價這麽高，估計會高興得隨手給他一枚桃符保平安。一旦這麽展開，後續就很有可能會發生“保安覺得紅葉是個江湖騙子，然後把兩個人趕出去”這樣的橋段……

    紅葉海荔一路無言，順著道標就找到了唐嫣然那處房子所在的樓棟。

    “2301，數字蠻不吉利的。”

    海荔聽得出紅葉心情不大好，大概是還沒從之前的事情裏走出來，於是他內心十分熱絡但麵上依舊雲淡風輕地接了個話茬：“這個數字挺好的，至少比著名的‘7403’要好很多。”

    紅葉：“7403？”

    海荔心道得手：“你不知道嗎？花都那座最高的大樓發生過一起惡性事件，據說是風水師跟甲方有仇，所以在大樓裏布了一個局，因為怕人看出來所以做的很隱秘。大樓的選址、朝向、跟周邊的關係都沒有問題，但唯獨74層的03號分區，被巧妙地嵌入了一台風水局。所有租了那個辦公室的人都會家破人亡，最厲害的一個還被厲鬼無端索命了。”

    紅葉：“我怎麽一點新聞都沒看到？”

    海荔有意轉移她的注意力，所以就詳細地為她補充了起來：“首先，租用7403的戶主都不是在7403死亡的，有這一點打底，7403就不會太引人注目。其次，這個也算不上是新聞，之所以把7403定性為惡性事件的中心，也是因為我們地府的工作人員，在年終校對生死簿、善惡錄、功德曆的時候，發現了一些對不上的數據，順藤摸瓜加班加點追查了一個星期，才下的結論。”

    紅葉：“那後來呢？怎麽處理的。”

    海荔：“後麵的事就比較簡單了，先由地府人間代理處出麵長期租下7403，然後租戶長期不出事就引來了那個風水師的注意，等人一上門，三下五除二就被我們給抓到了。”

    紅葉：“我是問那些死於非命的人。”

    海荔沉默了片刻，還是如實回答道：“他們都投了個好胎。”

    而後就是大段的沉默和空白，如果不是電梯間裏液晶顯示器顯示著樓層的變化，幾乎讓人產生了時間暫停的錯覺。

    直到抵達23樓，直到電梯門開了又關，隔了好久紅葉才回到了一句：“這樣啊。”

    模棱兩可。毫無指向。不像是打破寂靜的結束，更像是對沉默的總結。

    海荔心中懊悔自己的弄巧成拙，於是隻好故技重施，把紅葉的心思拉到“正事”上去。

    “我們走吧？要直接開門進去嗎？”

    紅葉搖了搖頭：“先按下門鈴。”

    海荔不無不可。然而等他按下了門鈴之後，一股熟悉得甚至有些厭煩的氣息無端跳了一下又猛然消失在了空氣中，就像是因為過載而熔斷了保險絲引發的跳閘反應，應激迅速而強烈。

    紅葉海荔對視了一眼，再顧不上等人開門，直接用法術開門跑了進去。

    沒了牆壁和門扉阻擋視線，客廳裏的一人一鬼對峙的身影如刀子一般紮進了紅葉眼中。（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