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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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灰蒙蒙的,這兩天都在下雨,下一會兒就停,停一會兒又下,弄得在田裏打米的村民們,怎麽做都不是。

    盧青回到教師辦公室時,又忍不住將課本重重地放到桌上,陳原抬眸看她一眼,“哪個調皮鬼又惹得我們盧青老師生氣啦?”

    “你自己去上課就曉得了。”盧青坐下來,打開備課本,沒打算再搭理人。

    陳原眉梢挑了下,拿起課本出去了。

    又一次課間休息時間,盧青回到辦公室,見陳原坐在位子上沉思,她笑道:“怎麽樣,發現問題了嗎?”

    陳原左手撐在桌麵上,上半身微微往盧青這邊傾來,拉近彼此間的距離,盧青戒備地看著他,下意識往後退點,便聽到他說:“你說的同學是盧繼鳳吧?現在她又開始不認真聽課了。”

    “我發現她的問題總是反複,沒有一個孩子的問題有她那麽多。”現在說起盧繼鳳,盧青就兩字,心累。

    陳原也難得地不發表評論,也沒說再讓盧青繼續堅持下去的話語,他收回撐在桌上的手,將目光轉移到自己的備課本上,卻久久沒動。

    下午放學前,陳原拉住盧青,兩人一起將盧繼鳳喊住。

    盧繼鳳臉色平靜,似乎是知道他們想說什麽,畢竟她在課堂上表現如何,她自己心裏很清楚。

    “我想你也知道,我和盧青老師為什麽喊住你,既然如此,你就直接跟我們說吧,這兩天你在課堂上做什麽?”陳原開門見山地問。

    盧繼鳳咬唇,望著鞋尖,不說。

    之後不管陳原和盧青怎麽問她,她都始終保持沉默,一個字也沒吐出來。沒有解釋,也沒說她要幹什麽。

    “盧繼鳳同學,你之前不是還跟我說,隻要是我的話,你都會聽的嗎?你現在這個樣子,老師表示很失望。你讓老師覺得,自己的努力沒有起作用,很有一種頹敗感。”

    陳原這番話可以說是非常的推心置腹了,可依舊沒換來盧繼鳳的隻言片語。

    最後,他和盧青也隻能讓盧繼鳳回家去,不過,在盧繼鳳走之前,他拍拍盧繼鳳的肩膀,對盧青說:“盧青老師,盧繼鳳同學和你一個寨子,你多和她說說話。”

    就這樣,盧青和盧繼鳳一起回了家,兩個人一路上也並沒有說話。隻是在各回各家之前,盧青說:“回家記得寫今天的作業。”

    盧繼鳳“哦”了一聲,就跑走了,仿佛刑滿釋放。

    盧青走了兩步停下來,看著盧繼鳳跑走的樣子,心想:難道是我和陳原老師給她太大壓力了?孩子感覺喘不過氣來了?也沒有吧,陳原老師從來都是溫溫和和的,絕不會把學生逼得太緊。我呢,對學生的關心,更不如陳原老師,肯定不會存在把盧繼鳳逼得太緊的情況發生。

    轉眼便到了中秋節,九月二十八號前後,寨子後山、寨子邊上都有板栗樹,孩子們天沒亮就會起床去林間撿板栗,一次能夠撿回二三十顆左右,然後再去上學。到了中秋節這天,每家都會炒板栗吃,葵花和花生更是不可缺少的零嘴,月餅在當地並不流行,興許外出的人曉得月餅,但未上過初中的孩子,大多數是不曉得這吃食的。

    田壩的水稻基本都收完了,剩下一些沒收完的都在遠處的田裏。吃過晚飯,孩子們就會到田壩上來跑電,因為地方寬敞。人手分成兩派,先畫一個圈,其中一派在圈內,隻要跑出圈去,另外一派站在圈外的人就可以捉住他們,等全部人都抓完了,雙方就交換場地。跑電是可以複活的,比如被抓住的那個人,就得站在原地不能動,圈裏的人能夠跑出來觸碰到他,他就活了。

    孩子們往往會跑得大汗淋漓,好不熱鬧。還有做撿子的,一般是找石頭磕成小圓石,要五顆,有的孩子的撿子用久了,圓溜溜的,就像玻璃珠子似的,會得到其他小夥伴的誇讚。五顆撿子放在手上,扔一顆上去,四顆在地上。要撿起第二顆撿子的時候,第一顆得扔上去。撿起第三顆,前麵兩顆得扔上去,再撿起撿子之後還得準確無誤地接住扔出去的撿子,否則就算輸,輪到另外一個人玩。

    男孩子們都喜歡將撿子扔得很高,然後聽著同伴的驚歎聲,往往他們也都能接住。贏了的孩子,就將撿子放到雙手裏,在背後分一下數量,再拿到前麵來讓夥伴們猜自己手裏有幾顆撿子,猜對了就進行下一局,猜錯了就繼續猜。

    孩子們都玩得樂此不疲,自得樂趣。他們也並不隻是在八月十五玩鬧,這些小活動都是他們慣常玩的項目,隻不過到了八月十五,顯得更加熱鬧罷了。

    八月十五的節日,幾乎每戶人家都在打米,在當地,這個節日也並不怎麽被重視。次日早上,盧青去學校的時候,給陳原帶了些家裏炒的板栗。

    “多謝啦,你剛走過來的時候,我就嗅到板栗的香氣了。”

    “這麽誇張真的好嗎?”盧青笑著,“知道端午節包粽粑的時候,我們的板栗是怎麽來的嗎?就是中秋節屯下來的,先用水將板栗煮熟了,不開殼的,放在太陽底下曬,曬幹了屯起來,就能等到明年端午包粽粑了。”

    “我上次還想問你,端午節哪裏來的板栗呢,原來是這樣啊。”

    這一天二十九號,盧繼鳳仍舊我行我素,沒有任何改變,放學安排的家庭作業也是留白沒有寫,雖按時出現在課堂上,卻不聽課。

    “她到底想做什麽?”

    盧青搖頭聳肩,“我不知道,反正該說的、該做的,我們都做了。”

    “不行的話,我去找她爹奶談談,上次的事情,他們該長記性了吧?還是不看好孩子讀書的路麽?”

    “不用去了吧,後天就是國慶節了,讓她回家調整一段時間,回來說不定就又是個乖學生了。”

    “國慶節過後,誰知道她會變成什麽樣的學生?”陳原有些動了氣。

    “那要不然這樣,國慶節你再到我們寨子上去?那時我們寨子有酒,你順便去吃酒,再順便做個家訪?也就顯得你的到來不那麽突兀,免得他們家人心裏不舒服。”

    陳原認真地思索一會兒,然後說:“你這是在為辦喜酒的人家拉份子錢嗎?”

    盧青怔愣一秒,“噗嗤”笑出來,“我以為你已經氣急攻心了,沒想到還能開玩笑。”

    第二天,盧繼鳳沒有來學校,六年級的課是陳原先上的,他看著盧繼鳳的位子空了幾分鍾,還是沒見人,半節課過去了,依舊如此,他就知道盧繼鳳逃課了。

    他說不上自己當時是什麽心情,也不是憤怒,就是有點哀傷,一個有著大好前途的姑娘,雖然現階段生活環境不那麽容易,可她就這樣輕易放棄了,難免讓人覺得難過。

    下課回到辦公室之後,他站在自己的位子上,雙手撐著桌麵,目光看著窗外,卻像是透過窗外看著別處,沒有一個聚焦點。

    “盧繼鳳沒來學校的事情我聽說了,你是不是心裏氣不過?那你去找她吧,看看她到底是怎麽回事。”盧青走進來見他如此,便開口說道。

    “不用去了。明天就放假了,去你們寨子吃喜酒的時候,我再去吧。”

    盧青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總覺得這次遇到問題的陳原,和之前的他有所不同,他說話的語氣似乎也不憤怒,好像對盧繼鳳沒來學校的事情,也不感到生氣,可他周身上下似乎有一種氣息,那種氣息是盧青搜遍腦袋,也無法形容的氣息。

    而這種氣息,到很久很久以後,她才知道是什麽。

    國慶節一到,楓香寨的喜酒就如期到來了,正酒的前一天下午開始,寨子就開始熱鬧起來,負責廚房的人已經聚在一起殺豬了。女人們則開始做豆腐,明天早上豆腐要拿去主人家煎的。

    每戶人家舉辦酒席時,都要選一個總的管事,客人來了,總管事要負責安排客人到寨子人家坐桌吃酒席,還要安排米的發放,一頓飯要煮多少米,這些都得總管事和主人家商量著來。開午飯時,總管事得繞著寨子上的路喊:“開午飯啦,大家來吃飯啦!”

    寨子上的每條路都得去到,這樣才能通知到每個人。這次酒席的總管事,就是盧廷河,他是個講究臉麵的人,每次誰家辦酒席請他做總管事,他總要穿上西褲、白襯衣,特意刮胡子、打理頭發,即便已經四十歲的人了,每次看起來都十分體麵,即便日常生活中,他在田裏時也是泥巴裹滿褲腿。

    酒席這天早起之後,他先去矮樓探望了自己的母親,跟她說:“你身體不好,今晚就不要去唱歌了,通宵很累,何必去糟蹋自己的身體?沒有你在,人家的酒席也辦得很好。”

    “我曉得嘛,身體撐住我才去嘛,身體不好我去做哪樣來?”十一奶有氣無力地說道。

    盧廷河最終還是上樓去看了下,問她:“還能起來嗎?熬碗稀飯能不能吃下去?我喊孩子們去煮。等他們家酒辦完了,我送你去獨山縣醫院再看下,這幾天太忙啦。”

    “不用去咯,我的身體我曉得的嘛。我也不想吃稀飯,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我一會兒下樓去門口坐,吹點風就好了。”

    盧廷河想了下,仍舊交代:“如果想吃什麽,跟小娃崽們講,讓他們給你弄,我先去別家幫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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