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菁醒來的時候，本能地感到了一絲兒不對勁。

    她別過頭，枕邊人背對著他，頭發間夾雜的一根根白發讓她驚得坐了起來，不對不對……她打量了一圈臥室裏的陳設，沒毛病啊，她喜歡的壁畫好端端地在牆上掛著，她最鍾愛的唐三彩花瓶也插上了新鮮的百合花，花瓣上甚至還有著將落未落的露珠。

    很明顯有人早起換了花束。

    米菁的心跳越來越快，她想到了一個不太可能的事情，而這件事情已經超出了能用常理解釋的程度，她伸出手，輕輕地推了推背對著她的人。

    莫如深沒有睜眼，他用手抓住米菁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睡意十足地道：“我在睡會兒，花可是給你換了，別念叨我了，年紀越大越能叨叨。”

    年紀越大……

    看著自己明顯鬆弛下來的手部皮膚，米菁不得不苦笑一聲，她這是傳說中的穿越？而這一穿就穿過了她和莫如深相愛相伴的多少年？

    她沒有再打擾莫如深的睡眠，輕輕地掀開被子找到拖鞋，莫如深不知道喃喃了幾句什麽，到底是沒有醒過來。

    米菁有些不確定，是她一個人穿到了許多年後，還是莫如深和她一起？如果是一起，那麽剛才不會說換花之類的生活瑣事，看來這個習慣是在他們一起生活的幾十年裏養成的。

    走到梳妝台前，抽出一支帶著露水的百合，她從鏡子裏看見自己衰老的臉，皺紋已經爬上了整張臉龐，眼睛倒是依舊清明的，頭發雖然是黑色，但是一看便知道是染發膏的功勞。

    緩緩在椅子上坐下，她仔細地端詳起莫如深的臉龐，莫如深也老了許多，眉間已經有了皺皺的紋路，時光不會特意眷顧某個人，大家都是世俗中人，衰老才是自然常態。

    被米菁的目光一直盯著，莫如深也睡不下去了，歎著氣坐起來：“你存心不讓我賴床。”

    “我哪有。”習慣性地頂回去後，米菁內心有了一絲微妙的感覺，這是幾十年後的莫如深，她的心理卻還停留在年輕的時候，這算不算他是老牛吃嫩草了？

    “早上想吃什麽？等下和我一起去買菜。”柴米油鹽這樣的東西才是老夫老妻之間經常出現的話題。

    米菁覺得稀奇地要命，時間把莫如深折騰成了一個酷愛下廚的老頭子？想著想著思維便忍不住開始放飛，莫如深，老莫頭，係著小花圍牆，在廚房裏揮汗如雨，而她，優雅地坐著等吃……

    忍不住發出“嘿嘿”的笑聲。

    莫如深沒有計較她這幅中邪了的傻笑模樣，而是掏出兩個太極球，邊拿在手上轉動邊老神在在地提著小水壺去澆花了。

    米菁環視了一下家裏，總的來說是沒有太大的變化，隻是一些器物變得老舊了，沾染了時光的氣息，小米這孩子應該在公司吧，也不好在剛上班的這個時間給他打電話，她可不想做個討厭的老太太。

    如此想著，米菁掃了眼立在客廳茶幾上的小台曆，她一向喜歡這種“老派”的做法，每年家裏都會買台曆，這一看不打緊，原來離他們結婚，已經過去三十年了。

    懷著一種歲月無情的惆悵感，米菁癱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她還沒有好好地體會和莫如深相愛相伴的感覺，兩個人就到了要進墳墓的年紀？這幾十年就這麽白白浪費掉了？

    強烈的不甘心籠罩著米菁，憑什麽就是她這麽倒黴啊，看莫如深他現在那個樣子，明顯是老夫老妻的調調了，憑什麽她就得莫名其妙穿到現在啊。

    氣悶地靠在沙發扶手上，米菁無意識地用手裏報紙敲打著放在茶幾上的招財貓貓，這個貓貓不知道什麽時候買的，反正她肯定不會買這種東西，那肯定是被生活洗禮的老莫頭買的了。

    莫如深澆完花下來看見的就是這一幕，招財貓貓被米菁戳翻在茶幾上，發出“嘭”的一聲，好在鋼化玻璃質量不錯，才避免了慘劇的發生。

    “你和個擺件生啥氣？”莫如深眼睛一鼓，很有幾分凶凶的樣子。

    米菁忍不住笑出聲來：“哈哈哈哈哈，不是，我說你……”

    “我怎麽了？給小春認錯，快點？說你不應該打它。”莫如深把招財貓貓往米菁麵前一遞，米菁忍不住笑得更加停不下來了。

    “哈哈哈，好好好我認錯，小春對不起哈哈哈。”米菁抹著笑出來的眼淚，莫如深變成老莫頭真是太可愛了，認真的讓人想欺負他，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像個小孩，“你不是說要出去買菜嗎？走啊別磨蹭啦。”

    “別轉移話題，你這道歉都不誠心……”話音未落便被米菁捂住了嘴，搶過招財貓貓在茶幾上立好。

    “行啦老頭子，小米中午回來吃飯嗎”米菁笑眯眯地拖著他，兩人在玄關處一邊換鞋一邊說話。

    莫如深眉頭一皺：“臭小子，每天都說加班不回來，明天周末，我們去公司看看。”

    “行行行。”米菁順著他道。

    兩人沿著林蔭小路，慢慢地走著，莫如深接過米菁挎在身上的籃子。

    他們仿佛真的相依了許多年，一起變成現在這樣垂垂老矣的模樣。

    菜市場的人很多，莫如深牢牢牽著米菁的右手，像是怕她不小心走丟了。

    米菁笑眯眯地任由他拉著，兩隻起了老年斑的手拉在一起，仿佛一個很老很老的約定。

    人潮在他們的身邊擠來擠去，莫如深的手一直沒有放開過，哪怕是挑選蔬菜甚至付錢，都沒有放開過。

    米菁心想，是什麽時候愛上這個人的呢，而這個人也真的做到了，不放開她的手。

    廣播裏傳來了歌聲，正是依照了此情此景：旁人在，淡出終於隻有你共我一起，仍然自問幸福雖說有陣時為你生氣，其實以前和你互相不懂得死心塌地，直到共你渡過多災世紀，即使身邊世事再毫無道理，與你永遠亦連在一起，你不放下我，我不放下你。

    我想確定每日挽著同樣的手臂。

    不敢早死要來陪住你。我已試夠別離並不很淒美。

    我還如何撇下你。（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