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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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雪潤離家倉促,而且從南到北,他好多東西都沒帶,衣服也帶得少。丁兆文說等他到了,把冬天的衣服給他郵過來。
至於藥,就更沒帶了。
他回到新宿舍,果然是空的。如那位剛剛搬走的學長所說,這間宿舍恐怕要成為他的私人宿舍了。
他衝了個熱水澡,出來時頭發還沒擦幹,宿舍就倏地斷電了。
丁雪潤記得宿管給他說的:“十一點的門禁,十二點會斷電。你們寫作業的,來一樓寫,一樓有個自習室,徹夜供電的。”
他換了衣服,去了一樓自習室,沒想到不大的自習室裏,坐了不少人。裏麵安安靜靜,筆尖沙沙地摩挲著紙張。
淩晨過了宿管就來自習室門口,提醒大家時間:“同學們早點休息,寫不完的明天早點去教室寫。”
丁雪潤平日一般最遲是十二點睡,但他還沒寫完四班的六科老師上周五給同學布置的作業。
他從前都是自學,早就學完了高三的課程,做起高二的題來是非常輕鬆的,所以他草稿打得非常少,寥寥算幾筆就能得出答案來。事實上,做這些題對他的用處不大。而且他有些困了,寫到後麵眼皮開始打架,頭還有些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淋雨的緣故。
所以丁雪潤也不想浪費時間,他索性翻出了練習冊答案,除了“略”字,他把其他的答案都抄了上去。
淩晨一點半,自習室大半的同學都走了,丁雪潤已經困了,他半眯著眼,單手托腮,另一隻手飛快地抄著答案。
一個男同學忽然走到他旁邊來。
“抄答案你還不如不寫呢。”
丁雪潤抬頭望向他。
男同學也戴眼鏡,額頭長了幾顆青春痘,一張斯文的學霸臉。
“我是四班的學習委員,你是轉學生丁雪潤對吧?”學委認真地勸道,“抄答案真的不好,應付老師沒意思的。”
丁雪潤微微笑了,手上還在繼續抄,他抄得速度快但字寫得依舊很漂亮:“嗯,我知道的,謝謝你的提醒。”
見他一麵應和自己,一麵還冥頑不靈,學委臉色一僵:“應付老師同時又是騙自己,同學,你這樣不好。”
他是真的看不起這樣的學生,不會寫抄什麽答案,不會寫那就別寫,像樓珹那樣,別寫也別交。
丁雪潤不再看他,他喝了口水,聲音有點混:“這些我都會寫,謝謝學委,我沒關係的。”
學委嘴角一撇,搖了搖頭:“你不聽就算了。”
四班固然是重點班,但他們班上恰好就有個例外,那就是樓珹。
樓珹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雖然他看起來是那種典型的壞學生,但樓珹在班上人緣很不錯。很多女生暗戀他,因為樓珹愛請客,人很大方,加上他成績特爛,不僅上課睡覺,而且考試交白卷,跟班上人沒有競爭,所以男生跟他關係也都不錯。
就樓珹這樣的學生,都能進他們四班,那再來個類似的轉學生,又有什麽不可能呢?
丁雪潤醒來時,頭昏昏沉沉的,他意識到自己可能是生病了,想喝點熱水,卻發現飲水機裏一滴水也不剩了。
他拿著保溫杯去了教室,很多人在自習了。
他接了點水喝下,但沒起什麽作用。
各科課代表開始收作業了,丁雪潤也交了作業。沒想到昨天晚上才來的轉學生,竟然交了上周五布置的作業,課代表們都有些詫異,翻開他的作業一看,登時湧上一股危機感。
“轉學生是個學霸?”
昨天收了丁雪潤書皮的英語課黃丹露代表感歎道:“你好用功,而且英語字寫得好漂亮。”
丁雪潤嘴唇慘白,說謝謝。
黃丹露又低聲說:“書皮我換上了,我室...友他們都說很好看,問我在哪裏買的。”她抿唇,“同學,你在哪裏買的啊?”
“網上有賣,書皮後麵應該印了品牌的,你搜索就是了。”
他臉色太糟糕了,黃丹露本來想關心一句,又不知怎地停住了,沒問出來。
很快,班主任來了,趕大家去外麵集合:“升旗了!快點,快點行動。”
丁雪潤站起來時有點搖晃,他不太愛生病,但每年都會因為各種各樣原因大病一場,他其實身體不太好,這是娘胎裏就帶出來的毛病。
他最後一個走出教室,老竇對他說:“今天你就不用去升旗了,你沒有校服,就留在教室吧。”
丁雪潤點點頭,昨天竇老師跟他說了,校服要在教育處買,兩百塊買一套秋季校服,一般至少備兩套才夠。
北方冬天冷,六中的校服一共分為三套不同的季節,一套夏季穿,是純棉短袖;一套秋季,正是目前這個季節穿的,但很快,就要穿冬季校服了,那是加厚的棉服棉褲,外套還是加長款,得三百八買一套。
教室人都走了,他趴在課桌上,頭腦沉得仿佛灌了水一般。
樓珹進來的時候,就看見他趴著睡覺,心裏嘀咕這轉學生還挺牛掰的,轉學第一天就這麽拽,不升旗趴著睡大覺。
他今天之所以來這麽早,是因為周校長給他打了個電話,估計是早就看出他腳上是裝的,讓他適可而止。
樓珹也有點尷尬,不好意思再裝,今天就早點來上課了。
他平時不犯大錯,頂多上課遲到這種小問題,有時候實在有事,他會隨便編個理由問老竇請假,不管準不準假,反正假他請了,就不會去了。
所以也不怪班主任對他有偏見,但好在樓珹不是個讓人頭疼的學生,成績雖然不好但也不會惹是生非。
背後的轉學生正在睡覺,樓珹也趴著,趴著玩遊戲。
結果一把沒打完,背後一隻手很輕地拍了拍他。
樓珹扭頭:“幹什麽?”
丁雪潤一張臉毫無血色:“同學,你知道……校醫室在哪嗎?”
樓珹看他臉色居然這麽差,本來就白,現在更是一副病容,心裏聯想到昨晚上的雨,道:“在那邊教學樓,你感冒了?”
“不知道,”他聲音啞著,舌頭舔了舔幹得起皮的嘴唇,“可能是發燒了。”
“發燒不是臉會紅嗎,你怎麽臉上白成這樣?”
丁雪潤搖頭,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很燙。
他的聲音有氣無力:“校醫室在哪裏?”
“在一樓,”樓珹補充,“高三教學樓的一樓。”
“噢。”丁雪潤站了起來,雙手撐著桌麵,看著人都要倒下去了,“高三是哪一棟?”
“這一棟,就是……”他大概解釋了一遍,丁雪潤道了聲謝,就走出了教室。
樓珹不常樂於助人,但轉學生看著好像要病死了一樣,太慘了,他都覺得同情,所以叫住了他:“曖你等會兒。”
丁雪潤轉頭。
樓珹是那種狹長型的眼形,不笑的時候會顯出一絲凶相,看著不是善茬。他掃了眼轉學生,頓了頓說:“算了,我去校醫室買點東西,你跟著我。”
教學樓就這麽大,四班又在一樓,所以很快就找到了校醫室。丁雪潤坐下,校醫探了下他的額頭:“這麽燙,昨天是淋雨了?”
丁雪潤點頭,聲音已經是沙啞了:“淋了點。”
校醫甩了甩體溫計,遞給他:“夾腋窩。”
他量體溫的時候,樓珹坐在旁邊玩手機,丁雪潤聽見音效,是一款時髦的消消樂遊戲。
他夾著體溫計,扭頭看向樓珹。
樓珹也許很喜歡這種遊戲,打得很認真,一...雙深邃的眼睛特別執著地盯緊屏幕,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抿著。
他人很高,穿一雙限量版球鞋,和其他學生一樣穿一身秋季校服,校服外套拉鏈拉到胸口,他裏麵穿的單薄,但是很壯實,哪怕校服寬鬆也掩蓋不住他那和同齡人有著明顯差距的健碩體魄。
昨天丁雪潤就發現了,他身上有肌肉,還有腹肌,隻是不知道是幾塊。
體溫計取出來,校醫凝重地搖頭:“得去外麵醫院輸液才行,快四十度了。”
丁雪潤一聽要出校輸液,就搖頭:“吃藥行嗎?”
校醫搖頭:“吃藥退不了高燒,你哪班的?你們班主任誰?”
丁雪潤堅持:“我吃藥就行了。”
“你這同學,怎麽這麽強呢!你這個是高燒,你退不了燒等會兒暈過去了麻煩就大了。”校醫覺得奇怪,一般學生聽見去校外,可高興了,就差放鞭炮了,這個怎麽這樣?
“老師,我上午有課。”
樓珹聽得撲哧就笑了,學渣還聽什麽課?你聽得懂個屁!
校醫:“上課是重要,但也不能耽誤身體啊,你帶著病怎麽好好聽講?腦子燒壞了怎麽學習?”
樓珹又樂了,不生病也聽不懂啊,腦子不壞也不能學習啊,不然為什麽叫學渣呢?
校醫直接提筆開始寫診斷書,問他:“名字?”
丁雪潤靜默幾秒,正在打消消樂的樓珹忽然拍了下他:“問你名字呢,快點說。”
丁雪潤看他一眼。
樓珹衝他眨了眨眼:“同學,我陪你去醫院啊。”
丁雪潤知道他是想出學校玩,加上他身體確實難受,可能還有水土不服的原因,才忽然這樣。
他報了自己的名字:“丁雪潤,春飛雪粉如毫潤的雪和潤。”
樓珹嘖了一聲:“這麽裝逼,還拽詩。”
丁雪潤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校醫把診斷書給他,表情嚴肅地道:“去給你們班主任請個假,四十度可不能馬虎,一定得打車去醫院,記住了嗎?”
要出校,樓珹特別積極,說實話他待在教室裏是真的不自在,有時候他實在太無聊,也會聽一點課,他覺得不難,也能聽懂,但是沒那個耐心去補之前的內容。
兩人回到教室,升旗儀式結束了,樓珹拽著他去了辦公室,很主動地跟竇老師說:“他生病了,高燒四十幾度!校醫說必須輸液,不然要出大事!”他說話時表情太認真了,是在認真地誇大其詞,不僅如此,他還一把摟上丁雪潤的肩膀,“竇老師,我看小丁已經走不動路了,我必須得扶著他去醫院才行。”
他的手臂忽然環上來,丁雪潤渾身不自然地一僵。
竇老師看向他一雙騷過一雙的球鞋,沒看見繃帶:“你腳這就沒事了?”
樓珹心虛地抓了抓頭,嘿嘿了兩聲:“我身體好,好得快。”
竇老師沒作聲,掃了他一眼,又看了眼丁雪潤,發覺他確實看起來非常糟糕。臉上又白又紅的,病氣濃重得空氣都變得有些粘稠了。
丁雪潤把校醫開的診斷書給竇老師,說:“昨天晚上我出去買練習冊,結果下雨了,我沒帶傘,回來的時候淋了雨,今天就有點不舒服。”他輕咳了一聲,神色是令人動容的堅持:“老師,我也可以不去校外的,我吃點退燒藥應該就沒事了。”
老竇看了校醫的診斷書,對待樓珹那副常年都刻薄的臉色一下就變得寬容起來了:“沒事的,今天上午的內容都是訂正月考試卷,你也用不著聽這個課了。”
樓珹心裏結結實實地震驚了一把。
老竇昨天讓他寫試卷,今天讓他來學校訂正,但是對待這個新來的學渣,老竇居然說他用不著聽訂正月考試卷的課!媽呀!這是比自己還無藥可...救?
那這成績得爛到什麽地步?負分嗎???
而且都這麽爛了還對他這麽和顏悅色,轉學生是家裏有礦還是說他其實是老竇的親戚?
樓珹不著邊際地想著,得到了假條後,他還很樂於助人扶著丁雪潤的肩膀,把他扶了出去。
但是一出辦公室門,就把他給鬆開了。樓珹是有點小潔癖的,不過轉學生這個人吧,看起來倒是很白淨,哪怕臉上這麽多傷,但身上的確有種幹淨的氣息,讓人覺得舒服,樓珹還是聞到他身上沒有半點煙臭味,才勉為其難碰上去的。
他一鬆開,丁雪潤也鬆了口氣,垂著頭說:“我去拿下錢包。”
他跟樓珹一塊消失,班上同學就開始討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我看見他倆被老竇叫進辦公室了,不會是惹了什麽事吧?”
“我覺得很有可能……”
“轉學生怎麽樣啊,成績好不好?能進我們班,那應該不錯的吧?”
“我早上收了他的作業,我翻開一看,我滴個天,幾乎全對啊……”
“我也收了他作業,特別厲害啊感覺。”
“……厲害個屁!”學委忍無可忍了。
“學委怎麽這麽說?學委認識他嗎?”
“嗬嗬,我昨天在男寢自習室看見他了,他是在‘用功’,不過是在埋頭苦抄答案呢!”
聽見學委的話,同學們都“謔”了一聲:“那他怎麽進我們班的啊……”
出了學校,樓珹問他要了電話號碼:“你今天都別回學校了,你回去我就穿幫啦。你要是趕著回去就給我發個短信,知道了嗎?”
“嗯,我輸完液就會回去。”他剛才臉色還是慘白,現在就是潮紅,紅得不太正常,加上傷,瞧著太可憐了。
“別太早,或者你回宿舍睡覺吧,躺著睡比趴著睡舒服。反正你上課也聽不懂,去了也沒用。”樓珹幫丁雪潤攔了一輛車,還好心告訴司機送病人去最近的醫院,
丁雪潤去了醫院,醫生問他打針還是輸液,他選擇了打針,因為打針快。
樓珹沒想到丁雪潤四十分鍾不到就給自己發來了短信:“我打完針了,現在回學校。”
提醒他也快點回去。
樓珹過了會兒給他回複:“艸艸艸,別去教室啊,校醫讓你輸液你打針你這人怎麽不聽醫囑呢?我他媽還不想這麽早回去呢,我離學校遠著呢!你回宿舍去睡覺知道不?”
丁雪潤沒理他了。大概是打針的緣故,他上課有點不在狀態,但老師提問題抽了他一次,他站起來回答對了。
下午有班主任竇老師的數學課,他看見樓珹沒在,就問丁雪潤:“你們倆一塊去的醫院,他人呢?他是不是沒跟你去醫院?”
“他跟我一起去的,陪了我一上午,醫院病床緊張,他一直坐在椅子上。剛才說自己太困了,就回家了。”
老竇還真信了,無奈搖頭:“這個樓珹。”
丁雪潤方才看見了他嶄新的書,知道了他的名字怎麽寫,王字旁的成,意為美玉,很難得一見的字。
丁雪潤跟老竇請假,說:“竇老師,這是我的病曆,我還要打兩針,明天和後天都得去醫院,我可以在下午第三節下課的時候離校嗎?”
老竇同意了:“注意身體,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有個健康的身體才能好好學習。”
丁雪潤點頭,他過後把這件事給樓珹說了,沒過多久,丁雪潤收到一條微信好友申請,是樓珹。
他剛同意,那邊就發來一條語音。
丁雪潤很迷他這種聲音。他聽歌喜歡聽男低音,bbc廣播也喜歡低音炮,但是他們聲音似乎都沒有樓珹那樣的好聽。丁雪潤很小心地摸出了耳機戴上,點了那條未...讀語音。
樓珹或許在戶外,聲音伴隨著呼呼的風聲,很凶地道:“你他媽怎麽不聽老子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