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正夏時分初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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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掀開褲子倉慌大叫:“夏夏!夏夏!”
“哎!飛姐你醒了!”夏夏馬上達達達跑進來。
“夏夏,你最近有看到金娘沒有?”
夏夏奇怪我為何問這麽不相幹的人:“沒有吧——飛姐自己都照顧不過來了,還問不相幹的人幹嘛呀?你先養好身子好不好?”
我驚恐道:“你去趟柳村找金娘,一定要找到她!”
“飛姐……”
“快去!”
遣了夏夏去柳村找金娘後,我再也無法入睡,我才想起來做這個噩夢之前是被壁畫上的流血花原給嚇暈的——
我集了好一會兒的氣,雖然天還沒暗,但我點了一屋的蠟燭,才敢去看那恐怖的壁畫。
壁畫完好無損地掛在牆上,幹幹淨淨,沒有半點血跡。
是我的錯覺嗎?
我伸手摸了摸,畫麵微微的有點潮濕,比牆麵還要冰涼。
我一想起那雙從畫裏伸出來推我的手,一個激令。
隨著病情惡化,一切仿佛都不受控製了,先是與宋令箭吵架, 他們不辭而別,不知是誰的惡作劇,還有糾纏不斷的噩夢——這幾天不管是身體狀態還是精神狀態都快要撐到極限,我甚至還出現了幻覺——我本就膽子很小,生來害怕鬼怪之談,但近日我許是陽壽要近了,感覺周邊全是些陰森不幹淨的東西,不知道什麽時候——不知道我突然就崩斷了。
像遊魂一樣裏晃來晃去,都已經西斜了,夏夏怎麽還沒有回來?柳村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夏夏是個腳程很快的人,不管金娘在不在家,她不管有什麽事肯定會先回來跟我支會一聲的。我這下感覺到了真正的孤獨和驚恐,這個我從小住到大的地方,怎會如此空蕩昏暗 ,四麵灌風如此陰冷?
“燕姑娘——”一個聲音突然清晰地在我身後響起,我嚇得顫聲慘叫了起來。
“抱歉,嚇到姑娘了麽?”這個聲音依舊很清晰,也很溫柔。
我轉頭一看,穿著藍衫的男人溫文爾雅地在對著我微笑,漂亮的眼間盛著餘輝的紅,居然有著女子的清秀
新來的縣官,很得人心的上官衍?
我籲了口氣,覺得自己有點太疑神疑鬼:“沒,是我自己膽子小,什麽事情都嚇得大呼小叫。大人怎麽來了?”
上官衍道:“巡街走到此巷,想起夏夏上次說喜歡街口的糖葫蘆,便買了幾串讓她甜甜嘴——夏夏不在麽?”
說起這個,我馬上慌了:“我中午遣她出去辦了點事,照理來說早該回來了,可是我一直等她都沒回來,我又不敢自己出去找,怕擦身錯過了,她怎麽還不回來——”
上官衍道:“我巡街的時候似乎也沒見過她,我呆會再到街上幫姑娘問問看?”
我不安道:“不,她沒在鎮上,她——去柳村找金娘去了——”我感覺自己喘不過氣來,金娘那個詭異的笑臉在我眼前晃來晃去,亂得我幾乎站不住腳,我的夏夏,我的夏夏不能出事啊……
上官衍道:“柳村金娘?是那片霧坡附近麽?”
我急切地點著頭:“恩,就是那帶——不過大白天的應該不會有事的啊,夏夏她很有分寸,沒事也不會往霧坡裏跑的,但是好幾個時辰了,她應該回來的呀——”
上官衍道:“別急,不會有事的,我正忖著巡完街要不要去柳村走走,這下剛好可以去看看,順便把夏夏找回來。”
我實在不知道該找誰幫忙,這新來的縣官大人說得自然誠懇,仿佛真的是舉手之勞,我不敢有半點推托的意思,生怕一推托他就真的不去了,便硬著頭皮不客氣道:“那麻煩大人了,請你一定要把夏夏帶回來……”
上官衍給了我一個溫和安定的笑容,斜陽將他的臉照得溫暖優雅,好像披著一件聖潔的戰衣。
我們是不是哪裏見過?
這一個時辰的等待快要燃盡我的心血。不停地讓我回想起當年在黎雪家等待連孝出現的心情是一樣的,每一陣風聲,每一次遠方的叫喊,都讓人的心一緊。
大院的石桌上真的有幾串上官衍用紙袋包好的糖葫蘆,我將糖葫蘆放到了簷下的桌上,生怕餘輝將它熱化了。
夏夏並不是個貪嘴的孩子,糖葫蘆對少時的她來說,是一種幸福的標誌。
夜色將最後的亮光吞噬,我全身冰涼,站在巷口愣愣地看著,希望那個看起來很可信也很可靠的上官衍能帶著夏夏回來,我保證不會責怪她的貪玩,我保證同意讓她一次吃兩串糖葫蘆——
夏夏——你不能像他們一樣,就這樣把我一個人扔在了這裏——
巷道外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我迎出去一看,看到的竟是項武,他懷裏抱著個人朝這邊飛奔而來。
他眯了眯眼,看清楚我後馬上道:“燕老板,夏夏找到了。”
我心頭一塊巨石掉落:“找到就好,找到就好——她怎麽了?”
項武道:“我們是在離霧坡有好幾裏路的邊道上發現她的,她渾身時冰時涼,可能受了什麽驚嚇昏睡過去了。”
我慌亂無主,為項武引路開門,讓他將夏夏抱進了我的房間。
項武俯身小心地將夏夏放下,我手忙腳亂地給她脫鞋蓋被。
項武喘了口氣,想是再強壯的著抱著夏夏走這麽遠的路都會累,我起身道:“辛苦項大哥了,我給你倒水去。”
項武道:“不必了,上官大人還在路上,我回程跟他碰個頭,說是夏夏已經送到這了,也請他放個心。”
平時素無交集的人,卻在我最孤獨無助的時候伸以援手,感激之情無以為報,我隻是細聲道:“謝謝,謝謝你們。”
項武看著床上的夏夏,籲了口長氣道:“我該去找上官大人了,不打擾了,告辭。”
我忍著淚意微笑道:“有勞了,代我向上官大人說謝謝。”
項武抱了個拳,退身走了。
夏夏在床上蜷成一團,淩亂的頭發被汗水粘撲在臉上,皺著眉,輕發著抖。
我為她壓了壓被子,她突然顫抖著眼皮,流著淚夢囈道:“別——別丟下我,帶我走——求求你——”
——別丟下我——
就像五年前那個對什麽事情都充滿了恐懼與戒心的孩子,髒兮兮,亂糟糟,抬起頭來的瞬間,那對幹淨清澈的眼睛頓時照亮了我的心,似乎也在用眼神這樣乞求著我。
五年了,那個吃著西瓜的夏日午後,我的生命裏就闖進來這麽一個小家夥,沒有征兆,像是誰不小心在這處扔了一塊種子,這種子卻機緣巧合地生根發芽,長成了參天大樹。
那時候大家都大,盛夏炎熱也消不去內心的歡喜。西瓜是韓三笑從趙明富的後院裏順來的,可能出於惡作劇的快意,那個瓜特別的甜,比我吃過的任何西瓜都要甜。
宋令箭則仍舊是那副樣子,天氣太熱束了個高髻,穿著件灰裳坐在陰涼處細細地吐著瓜仔兒,像個素潔的公子哥兒,時而她會橫眼瞄一眼滿口西瓜亂吐籽粒的韓三笑,臉上帶著濃濃的鄙視。
正說到高興處,趴在一邊吃西瓜的十一郎突然站了起來,衝著門口躍去,嗚聲低吼起來!
十一郎的警覺總是會嚇我一跳,當郎一聲金屬的尖響,蕩漾在午後安靜的小巷裏!
門口有個孩子尖聲叫嚷起來:“啊!啊!對不起——對不起——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瞧這十一郎,又嚇到哪家的小孩子了?
宋令箭淡淡叫了一叫:“吃你的瓜。”
十一郎盯了一會門口,慢慢走回了自己的納涼地兒,舔著瓜皮上的果肉。
我探出院門一看,原來不是誰家的孩子,而是一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篷亂的頭發盤成一個鬆落的小髻,袖子褲腳處都破碎不堪,若是這夏天時光,倒也涼快,他極為驚恐地倒坐在地上,手臂緊緊圈著臉,將自己最大可能的保護起來,腳邊不完處就倒扣著他的乞碗,也破得不成樣子,幸好沒有摔碎。
真可憐。小小年紀出來行乞就已經很苦,還在經受這麽多恐懼與未知的驚嚇。
我忙跑去將他扶起來,溫聲道:“小弟弟,你沒事吧?是不是嚇壞了?真可憐,快起來,摔疼了沒有?”
小乞丐像見了鬼一樣,盯著院裏的十一郎連連後退,回答我道:“不——不疼——不疼——”
他搖著的手上滿是深深淺的新傷舊傷,小小年紀,都是被爹娘捧在懷裏的,他卻要受這麽多苦,我抓著他的手道:“呀, “怎麽這麽多傷?剛才摔的嗎?疼麽?”
小乞丐拚命拉著破碎的袖子,想要遮住自己醜陋的傷疤,看都不敢看我一眼,低頭顫聲道:“不疼了,不疼了——”
他這麽躲著我,我倒不好顯得太熱心,或許太過熱心對他來說是種傷害呢?
我撿起他掉落在地上的乞碗,轉頭進了院子,在桌上挑了塊最大的西瓜放在碗裏,給他遞去道:“這麽熱的天,吃片瓜解解渴吧。姐姐身上隻帶了三錢,先給你拿著,買點想吃的東西,好不好?”
小乞丐愣愣地盯著碗裏的西瓜,像是從來沒見過一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