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心懷仁德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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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他就在鐵片上插死鳥嚇我?”

    “對呀,別看那幾隻死鳥,可也是他找了半天才收集過來的,為了達到恐怖效果,他還故意把死鳥弄得血淋淋的,不過乍一看是挺嚇人的,何況你又膽子小。”

    我不滿道:“五叔明知道他在故意嚇我,卻不出麵阻止?要是我真被嚇得破了膽怎麽辦?”

    孟無幹笑兩聲,道:“哪有這麽容易嚇破膽,若是我出麵阻止了,隻會讓事情更複雜,順水推舟,才能更快到岸麽。”

    我的確不懂他們這些人的想法。

    “一開始他並沒有明著在鎮上露麵,可能露麵亮相也不是他的本意,而且那時你身邊還有小三子和宋小令,他最多就暗裏的嚇唬嚇唬你,但是可能老天也要幫他,你們幾個出現了矛盾,來往開始變少,尤其是他們離鎮後,他就開始經常性的跟著你,裝神弄鬼耍小計倆嚇你。”

    “巷子裏那個推我的人是他?”

    “是啊?那時我也在,看他拍你一下拍你一下,你慌得一驚一乍的,還真是有點好玩呢,像個調皮的弟弟在逗膽小的姐姐在玩一樣。不過玩得好好的,不知道他為什麽哪來的脾氣突然推了你一把,以他的身手那麽推把你,估計骨頭都快散架了吧?”

    難怪我老是覺得有很多眼睛在盯著我,原來經常有燕錯在跟著我,而燕錯後麵還跟著孟無,我卻全然不知情,像台上的戲子一般!而韓三笑宋令箭離開的那段時間,不是我心憂成疾出現了幻覺,而是真的有人在肆無忌憚的故意在嚇我。

    ——這麽想來,韓三笑和宋令箭倒像是我的護身符一樣,沒有他們,我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就死了。

    “再後來他就想出了壁畫流血的這些小把戲,我看他在自己房間裏反複試驗過很多次,剛開始還以為他是無聊自己弄著玩,後來才知道他專業為了嚇你而設計出來的。”

    我咬著唇道:“那壁畫怎麽會流血的?”

    “其實很簡單的,不過他能想得出來也挺聰明。先將很稠的漿糊將朱砂粒裹住,再將裹有朱砂的漿糊塗在宣紙上,將宣紙貼在畫壁的白牆上,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等到時機到了,隻要壁畫後的牆上用火一烤,那漿糊就會熔化,但是漿糊的白色與牆麵融為一體,基本看不出來,而紅色朱砂就會顯得鮮紅如血,乍一看就像是壁畫在流血了。”

    “那如果有朱砂流過的話,牆麵會有紅印,我後來去看過,夏夏應該也去看過,那麵牆明明潔白無痕——”

    “哎喲,所以說你沒聽仔細,不是說了嗎,漿糊是塗在白色的宣約上的,那漿糊和朱砂都是順著宣紙流下的,我隻要把宣紙拿走就可以。到時候就算你跟別人說壁畫流血,人家看到幹幹淨淨的白牆都不會有人相信的。所以你才覺得自己見鬼了呀。”

    難怪我事後去摸的時候,感覺牆麵有些冰涼,潮潮的。可是一想又不對,如果用火烤背麵的牆,那應該會有痕跡留下來才對,我就如是問孟無了。

    “唉,你忘記你壁畫後麵的牆邊上有張桌子麽,平時你們夜裏總是在那桌子上點小夜燈,那裏一直都有燈火熏過的印跡,那印跡變大變小,你們哪會放在心上。”

    我一想,的確是的,不禁苦笑,連五叔都比我了解自己的家,我這樣的腦袋,活該被人嚇。

    “那牆壁上的鬼臉呢?”

    “壓根就沒什麽鬼臉啊,那是燕錯在你房中打探,你半夜醒來剛好看到了,他將自己抓附在牆上,想假裝自己是件衣氅,沒想到你注意到了還想歪了,以為那是鬼臉——就是因為你膽太小,杯弓蛇影,才被燕錯抓到了軟脅。”

    燕錯做這麽多,真是費盡心機。

    “這麽潛行了幾天,他突然又公開在鎮上亮相了,住進了舉杯樓,招搖過市得不行。”

    我心中苦澀,這些都是有目的的。

    “他住在舉杯樓的尾紫七號房,像柴房一樣的小房間,每天吃著最便宜的粗饅頭,一日三餐從不過餐。有時候夜裏我跟著他,聽到明明他肚中餓得咕嚕叫,他也不舍得將劃算好的銀子多花掉一個銅板,如果他真是大奸大惡之人,以他的本事隨便從哪裏拿點銀子,根本不費吹灰之力,是不是?”孟語溫柔的像在說故事。

    原來燕錯的日子過得很清苦,但他自尊心卻那麽強。

    “後來有一夜,我看他在房中算銀子,東摸西摸,根本摸不到多餘的銀子來吃飯,怎麽辦呢?他就躺在房裏,一動不動地挨著餓,嘴唇幹裂了才肯喝點水,但又不敢喝太多,免得如完廁後更餓,看他挨餓都挨得這麽有路數,我想他以前也沒少挨過餓吧。我實在看得心疼,誰讓他長得與你爹這麽像,看著他挨餓,就像看著你爹在挨餓一樣,於是我就偷偷地交待了小驢,把房錢飯錢都墊得足足的,讓他吃好喝好,省得他做事有後顧之憂。”

    原來是孟無在偷偷給錢留住燕錯,但是如果燕錯沒了銀子,沒地方住沒錢吃飯,他說不定會放棄找繡莊的麻煩,說不定,就不會有這麽多後來的事。

    “留他下來,隻是想讓他把自己想做的事情盡快做完,如果這次他沒有成功,那麽下次他還會重來,我沒有這麽多的精力和時間一直呆在這裏等他啊,這次我也是意外巧合才能提早過來,剛好遇上這些事。”

    我木然道:“韓三笑和宋令箭會保護我的,五叔一直沒有在身邊,我也一直活得好好的。”

    孟無歎了口氣,道:“話是這樣說,但是這兩個孩子下手沒輕沒重的,我怕他們會傷害燕錯,畢竟對於燕錯,他們並沒有什麽感情,而我不一樣。”

    原來五叔是作這樣的打算,平時他那麽心無城府天真爛漫,但想得也比我深許多。。

    “本來我根本沒有想到扼腕扣的事情,燕錯那小子雖然長得與你爹相像,卻沒有你爹的大義風度,還老是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情,真是白長了那身骨與臉蛋,一點點不成章的小功夫也就隻會拿來偷摸裝鬼,實在不是成大器的料——直到那天,我看到他救了夏丫頭。”

    我一愣:“燕錯救過夏夏?”

    孟無自顧自笑起來,隻不過笑聲一直很悲傷:“是啊,有些事,有些人,光看一時一刻,看到的隻是皮相,隻有一直觀察捉摸,才會看到真實。自從命案發生以後,燕錯一直也一直偷偷往柳村案發現場走,可能是想看看他們的查案進度吧,那天上官小子和曹老黑在案發屋裏查案,聽不見夏夏在醜老太屋裏喊救命,本來我想出手的,可是燕錯在我前麵救了夏夏走。”

    孟無用了“救”字,難道夏夏在謝婆屋中有危險?

    “謝婆婆為什麽要帶走夏夏?那兩天發生了什麽?”

    “我也是跟著燕錯去了才知道夏夏被困在那,他黑燈瞎火的救了夏夏也沒露麵,我悄悄把夏夏弄出了那院子,燕錯以為夏夏自己逃出去了,還與那醜老太在屋裏鬥了一翻來拖時間——以他的身手三招內拿下那醜老太輕而易舉,他卻與她迂回了好一會兒才走,可見他也不濫傷人性命。若是他真的恨你而恨你身邊所有的人,欲殺之而後快,那時就不必那時冒著被發現的風險救夏夏。”

    原來他救了夏夏,夏夏竟還打了他。

    燕錯沒我相像得那麽不可救藥,信上的毒也不是他下的,那會是誰想要害我們呢?

    “有幾次,我看到他在西邊那個花原裏頭蕩著,那西頭不是鬧鬼麽,他也不怕,隻身一人半夜進去,對著月亮自言自語,有時候凶狠地破口大罵,有時候又溫柔地低訴,有時候還會顧自流淚,像個瘋子。一個會流淚的人,又怎會無情無義呢?。”

    “燕錯去西花原幹什麽?”

    “可能那裏安靜吧,就算他在裏頭嚎啕大哭,也不會有人敢進去瞧個究竟的。”

    流淚?為什麽流淚?他流淚,還需要躲到那個地方去麽?

    孟無一番事實的鋪陳,讓我的心裏沒那麽難受,知道燕錯並沒有想像得那樣不可救藥,我的確安慰了許多。可是他做了這麽多不能被他們原諒的事情,還擔下了殺人的罪過,就算我願意給他機會重新改過,也是不可能了。

    “燕錯既然能做這麽多事,說不定爹的遺信的事,也是他做的手腳——”我還想給自己希望。

    “燕錯存在了這麽多年,一直沒有出現,肯定是因為有你爹的管控,如果你爹還在,他怎敢肆無忌憚地拋頭露麵,興風作浪——也許他做了這麽多,隻是不想承認自己也在被喪父之痛所吞噬吧。”

    燕錯,會為爹的死難過麽?我聽到他提起爹時的那種恨意,像是累積了很多年,爹對他不好嗎?我剝挖著自己的指甲,在安靜的夜裏發出麻木的響聲,在某幾個響聲的空頓中,我聽到了孟無流淚的聲音。

    爹,的確死了。

    這個事實我早該接受,卻總是要不停地找借口給自己希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