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燕錯重傷衙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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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聲下了床,溫柔地將我從床底抱了出來,在我肩膀脖子按了按,我像是死了一遍活過來,費力地喘著氣。

    “你怎麽知道她有寒晶?”

    “小生不是說了嗎,聞到的呀。”

    “你要找的人,是韓三笑?”

    “姑娘應該能聞到小生身上與這寒晶一樣的味道吧?那麽從一開始,姑娘心裏就應該能猜到一此,畢竟這寒晶並不是誰都會有的。他忍下千珠萬弦透骨穿肉之痛,摘下兩顆寒晶,我以為他拿來治病療傷,心中無比擔憂,沒想到他竟是拿來送姑娘用的……”夜聲輕喃道。

    “這寒晶,真的有你說得這樣神奇麽?”我不自覺又摸了摸胸前的寒晶。

    “神不神奇,姑娘自己不是可以感覺到麽?”

    我有點緩不過神來,喃喃整理著這信息量:“原來鄭珠寶也有一顆寒晶,她留在繡莊幫我不僅僅是受黎姐姐所托,還因為韓三笑麽?可是我完全感覺不到他們有過交情,照你說這寒晶如此珍貴神奇,他決不可能送給一個陌生人……”

    夜聲憐惜道:“小生並不是想拆穿那姑娘的掩飾。寒池數百年才蘊出少許通透靈性的寒晶,叫那調皮鬼偷走三顆,而今一顆卻要殞了,小生著實心疼。”

    我不管什麽寒晶死不死,我現在滿腦子都想知道韓三笑和鄭珠寶是怎麽回事。兩個人藏得相當深,深得這麽疑神疑鬼八卦附體的我都毫無查覺。

    外麵突然響起了說話聲,雜亂無章,非常大聲,好些人匆匆經過廳房,雨傘在空氣裏降落,似乎都沒人認真去收個傘,隻是隨意地扔在了地上,一群人往後走去,腳步匆亂著急!

    “別先告訴他。”宋令箭的聲音飛快飄過。

    “出什麽事了?”我站了起來。

    夜聲將軟軟的紗布塞在了我手裏,道:“人多小生不宜出現,姑娘好自為知。”肩膀上的手一鬆,眼睛重新陷入黑暗——

    夜聲真的很謹慎,剛才他假扮我的時候可能為了遮蓋我這難以偽裝的經常流血的紅眼,故意係了眼紗遮擋,這樣我接下來要露麵的話,最好也遮上眼紗,這樣他們就會習慣了。

    夜聲一消失,嘩拉轟響的雨聲又奇大無比,我被嚇了一跳,一出房門,雨聲更大,大得我完全聽不見任何聲音,我摸摸走走,踢到好多扔在地上的傘——

    “不會死。這件事先別跟燕飛說,你也是。”我一轉到後廊,就聽到宋令箭陰沉沉地在跟誰交代。

    “什麽事不能跟我說?”我摸著廊柱下了院子,循著聲音分辨他們所在的位子,雨點打在我身上,冰冷中帶著微痛。

    “飛姐,你怎麽又四處亂走了?”夏夏過來扶著我。

    我問道:“什麽事情不能跟我說?發生了什麽?我現在就想知道。”

    沒人敢說。

    “燕錯受了重傷,現在要在這裏養傷。”宋令箭道。

    “他受傷了?!他怎麽會受傷?很嚴重嗎?”“重傷”這兩個字從宋令嘴裏出來,一定是相當嚴重了。

    “你知道又如何?能幫上什麽忙?”宋令箭反問我。

    “燕錯是我弟弟,他受傷這麽大的事情,難道我不該知道麽?”我有點生氣。

    “弟弟又怎樣,包藏禍心。”宋令箭煩躁地喘了口氣,海漂從屋裏出來,喘著氣叫了我一聲“飛姐”,輕輕叫了聲“令”。

    “他傷怎麽樣了?宋令箭,你救救他——”我四處摸著,想找宋令箭。

    夏夏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我的衣襟,示意我不要再說話。

    我已經急壞了,全然不顧:“你救救他——”

    鄭珠寶忍不住道:“燕姑娘——”

    我的心突然冷了冷,握住夏夏拉我衣襟的手,道:“怎麽了?你們都想勸我讓我不要救燕錯嗎?”

    “不是的飛姐,宋姐姐她——”夏夏解釋道。

    “燕錯是掩藏過你夜遊的事情,但他隻是想嚇我,沒有傷害過你,他還救——”我忍住話頭,有些失望道,“縱使他再壞,也隻壞在我一個人頭上。你們為何連最起碼的好生之德都沒有?”

    “你瘋夠了沒有?眼瞎心也瞎了?”宋令箭不耐煩地說了一句。

    “令……”平時宋令箭凶我海漂總是會象征性地為我叫句“宋姑娘”氣氣她,這次沒有,反而溫柔又心疼地叫了她一句。

    “我是瞎子,一個什麽幫都忙不上的瞎子,一個連實情都不配知道的瞎子。”我感覺孤立無援,開始自暴自棄。

    “那你瞎到死吧,我救不了你。”

    我火氣一來,頂嘴道:“你從來都是隻肯救人半分,我知道,我知道懸壺救世不是你的已任,我們的生死與你何幹?”

    宋令箭雨聲中離去,那麽輕,連一個“哼”字都懶得給我,隻有拂在我手上的衣袖在告知我她的離開。

    海漂歎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肩,急切地跟著去了。

    我頭暈眼痛,靠在了門上。

    夏夏像是很傷心,輕聲道:“飛姐怎可這樣說宋姐姐?”

    我心寒道:“難道她不是嗎?若是她真的有憐憫之心,當年楊員外的千金楊雨雪也不會毀容了,我一直記得那時候她是多麽的冷心無情,將他們徹夜的哀求拒之門外。對燕錯,她何嚐不會冷起那樣的心腸?”

    “縱使宋姐姐對別人無情,但對飛姐卻是盡了心力,飛姐這樣,未免讓人寒心。”

    我萬念俱灰地摸著滾燙的眼睛,寒晶瘋狂吸食著我身上燃起來的燙痛,但我還是忍不住握起了拳頭:“你自然是要護著她的。”

    夏夏靜了靜,顯得很失望:“若是宋姐姐對你無情,也不必徹夜為你研究醫籍尋找解救之法,你吐血病到的那一夜,她好幾夜都沒有睡,反複為你試針,一刻不敢放鬆你的反應。她每一張簡單寫出來的方子,都不知道提筆想了多久才能落成,隻是飛姐從來不知道而已。你隻急著讓她救燕錯,怎麽不認真為她想想,她從衙門一刻不停飛奔回來該有多累,凝神為燕錯施完針的手都還在發抖,她知道飛姐你會擔心,你肯定會百般求她救燕錯,所以她一點都沒有猶豫啊。宋姐姐是不屑於解釋,也不在乎別人怎麽想她,更不想讓別人看到她的半點常人都應該有的軟弱。但我不忍心飛姐你這樣責怪她,她與飛姐都是夏夏放在心上的人。飛姐,不管燕錯做了什麽傷害你的事情,你都會原諒他,可是,我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你真的這樣視而不見嗎?”

    我腦子一片空白,我在做什麽?

    從來不會這樣認真指責我的夏夏哽咽道:“我去抓藥了。”

    “夏夏說的,是真的嗎?”我問鄭珠寶。

    鄭珠寶輕輕恩了一聲,道:“方才宋姑娘的確臉色很差,眼睛布滿血絲,像是連站穩的力氣都沒有了。所以夏夏與我才不想燕姑娘再多說煩擾她,她疲倦至極,必定也已經竭盡全力了。燕姑娘覺得要怎樣的程度才算是盡全力?燕錯馬上生龍活虎地爬起來又吵又鬧才算是嗎?”

    “你們,是想阻止我別再煩擾她,而不是阻止我求她救燕錯……”我眼淚奪眶而出。

    “你別哭——哎,夏夏出去太急沒帶傘,我去給她送傘——你一個人可以嗎?”鄭珠寶還不忘關心我。

    我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在門口獨站了一會兒,我進了燕錯房間,順著牆摸到床邊,我聽到了他微弱的心跳聲,遊絲般隨時會斷的呼吸聲——

    早上曹南明明說將他從牢裏提到了衙院看守,怎麽會受傷回來了?是誰下得狠手?是誰要對燕錯不利?是殺害金娘的真凶嗎?

    我伸出手指,慢慢尋找燕錯的臉,他的臉好燙!

    我猛地縮了回來,又去探,他臉上全是汗水,眉毛緊皺,像是在承受很大的痛苦——

    我拿出巾帕為他擦了擦汗,收回來時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呃啊——”這時燕錯突然痛苦地叫了一聲,整個人都彈直了起來!

    “燕錯,你沒事吧燕錯?!”我亂了,完全不知道燕錯現在是什麽樣的狀態。

    燕錯沒有回答我,隻是神誌不清地*著:“好疼——我好疼——”

    他是個倔強的孩子,若不是疼痛入骨,他絕對不會讓自己軟弱地痛叫出聲的。

    “燕錯,你不會有事的——”我拚命地伸手去摸,摸到他癱垂在床側的手,還有手上冰涼涼的鐵扣子。

    扼腕扣?我沾了一手的粉塵_

    孟無說得天下無雙的扼腕扣,生鏽了?——

    這個神乎奇跡的扼腕扣生鏽了,那是不是表明,燕錯要死了?……

    “這是姑娘的弟弟麽?”

    “夜聲?!”

    夜聲沒走,無聲無息地又出現了!我不知道他在哪裏,無助道,“夜聲,你還在這裏太好了!你會變戲法,我求你救救燕錯!”

    夜聲笑道:“小生的戲法不過皂角之泡,一吹就破,若是能救人治病,小生就當大夫去了。”

    “那我求你,求你再變次戲法,讓我看看燕錯怎麽樣了。”我有點病急亂求醫。

    夜聲的手搭在了我肩上,黑暗中亮光聚成了一個微弱的人形,躺在床上,微弱得幾乎要與黑暗一起並滅,我已經有點猜到夜聲的戲法的玄機,是通過事物的移動變化而存,燕錯的光芒這麽微弱,就代表他心跳呼吸都幾乎要停止了——

    我急得眼眶發燙,萬念俱灰:“燕錯你不能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