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對望霧中神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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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莊周是誰?他夢中的蝴蝶,為何會特別的美麗呢?”
“你連莊周都不知道——好吧,反正就是一個眼光特別高的人,你就這樣想好了。還有,你娘被譽為莊周之蝶,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是因為李義山的這首詩中,有你娘的名字哦。”孟無說這話的語氣,一點都不輕快。
“我娘的名字?”其實我真不知道我娘叫什麽名字,隻知道裏頭帶個玉,剛才孟無好像說,第一美人趙暖玉,難道就是我娘的閨名?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趙暖玉。”
我是我第一次從別人嘴裏,聽到關於我娘的舊事,好神秘,也好神奇,我娘居然是昔日帝都第一美人,她有著什麽樣的光輝過去,又為何與爹來了這裏?
自我有記憶以來,我很少看到我爹跟我娘在一起,有幾夜我記得很清楚,她在房中大哭,爹一直緊緊抱著她,任她打罵哭鬧,再後來,我娘就很少笑了,總是冷冰冰地板著臉,經常很陌生地看著我們,好像根本不認識我們一樣。我夢中的他們這樣相愛,為什麽後來變了?
是因為爹有了別的女人,娘才變得這麽冷冰冰?還是因為娘變得冷冰冰了,爹才有了別的女人?
爹,你允諾過,娘是你此生摯愛,你要將天下最好的東西都給她,你怎能變了心呢?
“五叔,你說的這詩叫什麽來著?”我忍著將要流下的淚問道。
“錦瑟。”
“你再念一遍給我聽聽。”
孟無淨著玉鈴,慢慢又念了一遍,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
“那我娘是帝都第一美人,那我爹呢?他是什麽樣的人物,能娶到第一美人,我爹肯定也很厲害吧?”對於過去,我很著迷。
“你爹,是個英雄。”孟無簡短道。
“什麽樣的英雄?他有什麽英雄事跡麽?說來給我聽聽呀!”我追問道。
孟無靜了靜,輕聲道:“燕子,咱能不提你爹麽?”
我鼻子一酸,因為我聽到了他語聲裏的哽咽,會是什麽樣的情深義重,會讓一個人提起另一個人時會這樣心酸苦澀?
“五叔……”我緊緊握著雙手,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孟無沒有再說話,我豎著所有的感觀去傾聽他的變化,仿佛也聽到了悲泣的聲音。
孟無也是性情中人,並不像表麵上那樣沒心沒肺,這些年他每年都會出現,想來也是要來看看我們。
安靜的屋內與大雨傾盆的屋外,形成了兩個反差的世界,我們無言地坐在房中,回憶著記憶裏的人。
很快的,我疲倦地睡了過去,我想做一個夢,夢見我爹娘仍舊恩愛甜蜜的樣子,夢見娘依偎在爹的懷裏,說著此生不變的誓言——
為什麽變了,是因為我的出生麽?
我的確做夢了,開始的時候很亂,很多笑聲,時而是爹的臉,時而是別人的臉,爹的共事舊友黑叔叔仍舊抱著花笑眯眯,爽朗的嚴叔叔在附掌大笑,他們在笑什麽?
我朝著他們笑的方向看去,看到擺滿花栽的院子裏陽光明媚,一個美如仙蝶的女子旋轉著身姿在踢鍵子,但是她踢得並不是很流暢,鍵子經常差點掉地,都是由爹飛快上去接住拋正,他們都在笑,爹的額頭微布汗珠,眼裏盛滿了光芒,他很幸福。
那女子旋轉著身子,時而大笑,時而嬌俏地看著欲要落地的鍵子,烏黑的長發與雪白的衣裳甩在身後,它們都是仙子的靈物,她真的好美,猶如一輪冉冉升空的新月,美得讓人想將她放在手上旋轉飛舞,美得讓人不忍從這夢中醒來,美得像孟無說的那樣,讓人心碎——她就是帝都第一美人,莊周之蝶。
嘩拉拉,嘩拉拉,夢裏突然一場大雨,陽光瞬散,黑暗傾盆,狂風將黑叔叔手裏嬌豔的鮮花連根吹起,化為一隻隻黑色的枯蝶飄散,所到之處盡是黑色,爹的笑容凝固了,蝴蝶如白紙暈墨,結滿了冰霜,而那個附掌大笑的嚴叔尺寸與枯蝶一起消散在了風裏。
爹撿起了掉落在地的白色羽健,向莊周之蝶伸出手,她卻背過身去,將背影留給了我們。
若不是曾經愛得這樣瘋癲,又怎會有難經風霜的肝腸寸斷?
爹低下頭,看白色的羽鍵,上麵突然血跡斑斑,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轉頭離開了。
爹,沒有娘,你還有我,你為什麽要拋棄我們?爹,你等等我——
我難過得無法言語,大哭著跟在爹身後,爹,這十六年你去了哪裏,你做了些什麽?——
等我等下來的時候,爹已經消失了,我卻來到了柳村霧坡,這裏依舊冰冷潮濕,散著一股令人恐懼的味道。
我轉頭看了看周圍,看到了金娘的小屋——
別——我不想看到,我害怕看到裏麵飄動的鬼魂——
“吱牙”一聲——
我心一抖,有鬼?!鬼開門了!
但是我很快聽到了小曲的哼調聲,很輕快,也很明媚,夢裏金娘還沒死麽?
我咬著唇往屋子方向一聲,看到
金娘的屋門敞開著,哼著輕柔的小調,對著鏡子在梳頭發,那頭發溫澤柔亮,美麗優雅,順著她的梳子乖巧地流動著。
“你終於來了。”她突然放下梳子,對著鏡子裏自己的臉微笑道。
沒有人回答她,我四下看了看,四下無人,難道,她能看見我?
金娘撫著梳好的鬢發道:“裝聾作啞這麽多年,終還是按耐不住性子了呢。”
依舊沒人答話,金娘站了起來,走到窗前,輕倚在窗口,手指梳發,漫不經心地看著濃而不化的霧氣,她沒在跟我說話,而是對著霧坡在說話。
“來了卻又不說話,這麽多年,我彈琴你種花,我還以為我們早已心有靈犀了呢。”金娘輕輕笑了。
我轉頭看著霧坡,濃密的霧氣突然扭曲著慢慢地散開,幽深的空洞裏麵,突然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
有鬼?!霧坡的鬼怪?!
我本能第一個反應就是後退!退了幾步,我又停住了——我怕什麽?這隻是我的夢境,我在這裏無形無體,根本不用害怕任何東西——
我停住身形,半眯著眼睛,盯著浮動的霧氣——
霧散開了一扇門大的地方,突然多了一籃燦爛鮮豔的花,邊上站了一個人,人影很模糊,隻知道很修長,很高挑。
是妖還是仙?
金娘直了直身子,笑容深了,雖然我經常看到她笑,卻從沒一次見她笑得這樣入心,難道金娘要等的人,是霧坡裏的這個人麽?
她半眯了眯流情如語的雙眼,似乎想看清霧裏人的臉,笑道:“多年不見,風姿不減。雖然六人之中相貌最甚的是上官長子,但我一直覺得你的臉精巧別致,更甚天下半數女子。若你是個女人,必叫半世男人癡癲。”
霧裏人還是沒說話,他靜靜的,一點聲息都沒有。
“仍是不願與我說話麽?沒有關係,我現在已經不寂寞了,有得是好戲看。”金娘的眼神突然變得鋒利,惡狠狠地眯了眯。
“多行事端,自取滅亡。”霧裏人慢慢道,他的聲音優雅低沉,帶著一股傲氣。
“哼,仇恨之種是你們親手散下,二十餘年任其生根滋張,現在說什麽都晚了。”金娘的笑變成了冷笑,她很陌生,像是邪靈附體一樣。
“不過少時玩笑,你心胸狹窄如此,難怪年老色衰仍舊一無所有。”霧裏人冷冷道。
“斷發之辱如同廢我修為,你隻當是少年玩笑——也罷,那麽現在,我也隻當是茶餘飯後無聊,與後生玩個遊戲而已。”金娘一甩長發,不知怎的發出落針錚錚的聲音來。
“你真以為區區霧瘴能困住我麽?”
金娘道:“我知道困不住你,你的共喜花早就破了我的霧毒,大家都隻不過求個安生之所——”說到這,她突然語氣轉柔,感歎道,“二十年了,我們鄰裏而住二十年了,斷發之事,我可以不再怪你的。”
霧裏人冷冷笑了:“我不需要你的原諒。就像你說的,我在這裏隻不過求個安生清靜之所,以為你會潛心改邪歸正,四哥太過仁慈,我早該殺了你。”
金娘眉一皺,臉上凶氣一橫而過:“我不用他假作仁義,當年若不是他以玄鐵棍纏我長發,我的烏絲琴發又怎麽可能被斷去大半!”
霧裏人道:“斷去你頭發的是腰泉劍,你沒本事對付上官博,更沒本事對付四哥,蹲在這裏如狗輩對弱小後輩下手,也真算是不要臉。”
金娘冷笑道:“你有什麽資格對我說什麽臉皮之事,你也不隻過是個傷人於後的殺手而已。”
突然“咻”的一聲,什麽東西飛快地從霧中射出,一眨眼,金娘摩著手指,手指點隱隱在流血——
什麽東西?
金娘轉頭看了看臥房的窗戶,窗戶角上的小洞呼呼透著風,桌上一枝新出的牙葉,鮮嫩柔軟的新莖居然像釘子一樣釘在桌上,莖上沾了些紅,難道是金娘手指上的血麽?
這是什麽戲法,一根手指都能捏斷的牙葉能穿窗釘桌,還能傷人出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