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三章 關愛在心口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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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得了管權,就要建立威嚴,這樣才能讓下人們服我,我才能給珠寶建立更好的環境養病,那些擔驚受怕不敢合眼的日子,我過得真得要吐了。容忍與退讓已經讓我失去太多,我讓我的女兒在別人的欺壓下長大,我什麽都不求,就求平平安安,熬到她長大嫁出,一切就好了。但事實上,如果你不爭,不僅得不到想要的,連擁有的也會失去。”

    我不知道鄭夫人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也許這些年,她過得也不容易,雖然她變得強悍,不再每天膽心受怕地被欺壓,但她與自己疼愛的女兒漸行漸遠,她開不了口,訴不了苦,隻能找個已然知情的人,來解說解說這麽多的原委。

    “其實,事過境遷,這些事情您為什麽不告訴珠寶,我想她會明白的……”

    “她根本就不明白!”鄭夫人突兀地打斷了我的話,“她怎會明白,怎會明白看著自己的骨肉鬼門關前徘徊不回的那種鑽心的痛苦?!她怎會明白因為自己的軟弱差點失去自己至親的內疚?!她一點都不明白,傷在兒身痛在娘心的那種煎熬?!她更不能明白,為娘日夜不敢合眼就怕看到她亡魂床前來告別的那種恐懼!她不知道她昏迷將死的那七天,那七天我是怎麽挨過來的,我真的願意拿自己的命換她能回一口氣,看她睜眼再叫我一聲娘,我哭得肝腸寸斷,幾近聲啞再不能說話,她怎麽會明白?她隻會自怨自艾,毫不珍惜暖暖與我一起為她努力創造的今天,她居然還對我說,不必救她……”

    我眼眶滾燙,我的確沒有去體會過鄭夫人當時的心情,一個軟弱的人是怎樣寸心煉得剛如鐵,若不是這巨大的痛苦與折磨,她怎能戰勝自己的天性讓自己變得無所畏懼?珠寶的心如死灰對她來說,何償不是一種報複呢?

    “她根本就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她要是真的懂事,就應該明白活著不是為了取悅別人,而是為了自己。”

    “如果沒有自由,又怎麽為自己而活呢?”

    “我給過她自由,但是她又闖禍了。如果將她困在這裏能保她生命平安,我不惜一切。你也一樣,我知道你娘並不在乎你,你爹在你很小的時候也失蹤了,你根本不懂什麽骨肉親情——”

    我笑了:“骨肉親情是天生的,並不用計較時間的長短。我爹雖然給我不了真正意義上最名貴的東西,但我知道,他給我的,都是最讓我感覺開心的。”

    “包括你的那個便宜弟弟麽?”鄭夫人嘲諷道。

    我愣了愣,道:“燕錯是我弟弟,但他不是便宜弟弟,他是我爹的骨肉,也就是我的至親。”

    “我不用跟你討論什麽叫骨肉親情——我叫你來,隻是想問你一些事情。”鄭夫人緩了緩聲音,又變得高傲冷漠。我感覺到她是在很生硬的轉移話題,轉移這個關於骨肉親情的話題,聽鄭珠寶與鄭老爺他們的對話,我覺得鄭珠寶並不是鄭夫人親生的,鄭珠寶這麽聰明,應該也有所查覺,但她沒有深究,也許她覺得不管是不是親生的,鄭夫人對她的用心已經超過任何一個親生母生能做的。

    我順著她的話道:“什麽事情?”

    “珠寶有一顆小晶石,一直像寶貝一樣掛在身上,那顆石頭並不是老爺給的,成色樣子也不是什麽上品,你知道那是哪來的麽?”

    看來鄭珠寶也沒跟鄭夫人說過那段往事,我搖頭道:“不知道,可能是她當年貪玩,自己在外邊的哪裏撿來的吧。”

    “她病重夢囈時經常喊著一個叫‘三哥哥’的名字,你知道是誰麽?”鄭夫人問得我認真,我都能隱約看到她謹慎地側著身子在等我的回答。

    我還是搖頭:“沒聽她提過。”

    鄭夫人不耐煩地歎了口氣,一問三不知,可能對我很失望。

    我小心翼翼道:“其實夫人很關心珠寶,不是嗎?既然你這麽好奇,為什麽不自己去問她呢?”

    鄭夫人冷笑:“問她?在她眼裏,我隻不過是個刻薄尖利、總是想著去摘奪每個人的快樂的壞人而已,我們能有什麽話說?”

    我輕聲道:“我倒沒有聽她這樣說過您,她還跟我解釋說,說您本來不是這樣的性子,都是為了保護她才不得已改變自己。她說她很懷念過去你們相依為命的日子,您會抱著她哄她睡覺,會哭也會笑,會叫她愛兒……”

    鄭夫人不僅不感動,反而笑聲更冷:“她就是這樣,一直留連那些不可能回去的過去,毫無意義。”

    我反駁道:“怎麽會毫無意義?她曾說過會保護您,現在卻反過來需要您的保護,您為什麽不試著去體會她的無助與失落?”

    “我不明白,我不需要明白,我隻需要知道,什麽對她最好就是,即使她現在以後恨我,我也願意!”

    “她沒有恨過你——夫人,雖然我沒有經曆過你們所說的這些,但我知道,你們一定都累極了,現在那位大夫人也不在了,莊子裏沒有人再欺負你們,為什麽你們不能再回到從前,像從前那樣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呢?非要這樣爭鋒相對嗎?她就要嫁離這裏了,以後你們見麵的機會越來越少,為什麽您就不能珍惜呢?”

    “珍惜什麽?有什麽好珍惜的?!反正是要離開這裏,最後的相處時光不需要飾濱的這麽虛偽,她自己也心知肚明!就安安靜靜地再呆上一段時間,安靜地離開這裏吧!”鄭夫人拂袖離去。

    門外隱隱的我聽到熊媽叫道:“夫人——”

    “滾開!”鄭夫人怒喝一句。

    我歎了口氣,慢慢地摸著走出閨樓,我感覺到天色已經暗下來,風也變得很冰涼。

    “燕老板。”熊媽的在門口不遠處叫我。

    我覺得有點尷尬,假裝沒聽到鄭夫人剛才能她的怒吼,道:“熊媽您怎麽來了?是不是夫人還有其他事情要交代?”

    熊媽安靜道:“沒別的事,就是讓我送燕老板好好上路。”

    我心一凜,這話聽著,毛骨悚然。

    熊媽陰森森地盯著我,我能微微看到那道發涼的目光:“我是說,夫人讓我送您回鎮,這個時辰走回鎮上,天差不多黑了,夫人怕您眼睛看不見,不方便。”

    我咽了咽口氣,寒毛直豎,婉言推辭道:“不、不用了,宋令——”

    “您是說宋姑娘吧?方才她讓門仆帶話進來,說有要事要先回去,囑咐我們安全將你送回繡莊。”熊媽陰冷冷地打斷了我的話。

    這個夜聲!

    居然!

    自己先走了!

    一想起我要經過那個恐怖的西花原,我就沒了底氣,雖然這時的熊媽陰陽怪氣讓我害怕,但總比我一個人回去好,大不了我在轎眼閉眼不說話,裝睡一路到家就好了。

    我咬牙點頭道:“那——那就麻煩熊媽了。”

    熊媽過來扶著我,這還是她頭一次靠我這麽近,她的手勁很大,拉著我的手腕愣生生的痛!

    我暗暗皺了下眉,不敢表現得太不適,忍忍吧,等上了轎,就好了。

    可是走了院門口,轎子卻沒在等著,熊媽問門仆:“轎子沒備好麽?”

    門仆說:“備是備了,不過剛才管家有急事要去鎮上,就先拿走用了。”

    熊媽斥道:“沒規矩!夫人給燕老板備的轎子,怎能讓管家隨便不拿去用了?難道要讓燕老板在這裏等他回來才走不成?”她把剛才在鄭夫人身上受的氣全撒在不相幹的人身上了。

    門仆小聲道:“管家說是老爺派的事兒,我做不了主。”

    熊媽哼了一聲,握著我手腕的手因為生氣而攥得更緊了。

    我打圓場道:“那,沒事,我走回去也是一樣,熊媽事忙,就留步吧。”

    熊媽沒鬆手,盡責道:“燕老板你這樣的情況,一個人怎麽走回去?我去問下夫人,實在不行就備小姐的轎子給你。”

    這下換我拉著她的手了,道:“別——還是算了,不用再去打擾鄭夫人了,我自己回去可以的,大不了走慢點。”

    熊媽靜了靜,似乎也有點忌憚老虎臉上拔須,道:“那,隻能我送燕老板你步行回去了。你快進去給我拿個燈籠,好備我回來走夜路。”

    門仆馬上去拿了,沒一會就拿了燈籠出來,熊媽拉著我道:“快走吧,再不走天要黑了。”

    我跟在她後麵,她走得很快,也許她也害怕自已返程回來時要經過的西花原,所以想早去早回。

    我一直提心吊膽,仔細聞著味道,時不時地微睜開雙眼,看看到底到哪了?

    鬆柏的味道越來越淡,西花原那股詭異的花香味也越來越濃,我的心也跳得越來越快。

    這時熊媽突然停了下來,我嚇了一跳,道:“怎麽了?”

    熊媽輕微地喘著氣,卻沒有答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