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七章 局外人的公道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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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令箭一把拉起我跟韓三笑,力氣巨大地一手一個將我們推到了院門外,猛地一聲將院門關上,還能聽到她在裏麵的咒罵:“全都給我滾,越遠越好!越遠越好!”

    我捂著眼睛難過大哭:“宋令箭,你太過份了!”

    韓三笑也好一會兒沒說話。

    還說宋令箭在乎我,她根本就是任著自己的性子不管別人感受的人!

    剛才覺得她好的想法,我全收回!

    韓三笑拍著我的肩道:“行,乖,你也就敢人家門關了才敢說硬氣的話,別哭,她要這麽凶,讓她一個人孤僻死算了。咱誰都別理她,讓她結網成蜘蛛,然後變成蜘蛛精,嘿嘿哈哈吼吼。”

    我哽聲道:“為什麽會這樣……我……我隻是想哄她開心……而已……我以為海漂能沾點兒開心,沒想到……我害了他……”

    韓三笑一直拉開我捂眼的手,無奈道:“瞎眼飛,你別——你看著我,哭歸哭別撓眼睛,再瞎一次就治不好了——”

    我哭得停不下來。

    “——別——別哭,多大點事,你怎麽越來越愛哭了喂?哭起來又醜,唉,好醜,真遭罪。”

    我抹著眼角的淚道:“什麽遭罪啊?我的眼睛已經好了。”

    韓三笑指著自己道:“是我!是我的眼睛!你哭得太醜了它們很遭罪好嘛!”

    我忍不住就笑了,然後接著哭:“你這個王八蛋,什麽節骨眼上都要欺負我!”

    “行,王八蛋就王八蛋吧,人家吵架你搭話不是找死麽?”韓三笑搭著我進院,朝著小廳往裏走,“他們自己的事兒自己解決去——吃飯吧,我一會兒要開工——肉湯都起膜了,真可憐……”

    韓三笑念著念著就坐下開繼續開吃了,津津有味巴滋作響,剛才那出對他來說隻是一場熱鬧而已。

    我生氣地推了下他的頭道:“你真是沒良心!”

    韓三笑嗆得鼻子裏噴飯,難受得哇哇大叫。

    我懶得理他,出院去找夏夏。

    剛出巷口就碰上了夏夏,失魂落魄地站在院門口沒進來,眼眶紅紅。

    “怎麽了?沒追上麽?”我擔憂道。

    夏夏抹了抹眼,輕聲道:“追上了,不過他說想自己一個人呆一會兒。”

    “那他去哪了?”

    夏夏搖了搖頭:“隻說自己走一走,我就回來了。”

    我自責道:“都怪我,但是,我越來越不懂宋令箭了……”

    夏夏道:“海漂哥哥不會生宋姐姐的氣吧?雖然——雖然宋姐姐剛才真的好凶好可怕……”

    我無言以對,更加自責,我連當麵袒護海漂的勇氣都沒有,還被宋令箭罵幾句就掉淚。

    夏夏道:“我去給那家夥熱飯了,要是日夕他還不回來,我就再去找他。”

    我點點頭,與她一起進去:“燕錯好點了吧?我去看看他——”

    我很明顯地感覺到夏夏停了停,似乎在遲疑。

    我連忙補充:“放心,我知道他挺不想見我,我就看看他怎麽樣了,不會逗留太久。”

    夏夏點了點頭,眼眶又紅紅。

    我倆手挽手,像是世界隻剩了彼此作依靠。

    我們剛進院,韓三笑斜晃晃的已經出來了,嘴裏刁著牙簽,一副吃飽喝足的樣子。

    “我去上工了,不要太想我。”他對我們揮著手。

    我看到他腰間藏著鼓鼓的東西,肯定又塞了許多吃的在裏麵。

    我瞪了他一眼,他疵牙咧嘴地聳著肩膀跑了。

    經過廳時我看了一眼桌上飯菜,雞腿隻剩小小的兩個,我記得明明有七八個的。這個死家夥是掛一了圈的雞肋在腰上嗎?!

    夏夏去廚房拿熱好的飯菜,我先轉去後院看燕錯。

    門掩著,我敲了敲門。

    “恩。”燕錯應了一聲,算是應了門。

    我推門走了進去,生怕又看到他易怒或憔悴的臉,不過還好,他的表情很平靜,雖然有蒼白,但沒有像之前那麽嚇人。

    我笑了,今天為止總算有件讓我高興的事了:“你好了很多了。”

    燕錯往我後麵看了看,又轉回了目光,吃力地扶著受傷的手臂要坐直身子。

    我想上前,但馬上又停住了,他看了我一眼,又躺了回去,像是也怕我去扶他似的。

    夏夏端著飯菜進來,沉默地在床案上擺好,眼睛仍舊紅紅的。

    燕錯看了她一眼,看了我一眼,還以為我們吵架了。

    夏夏湯汁拌好飯,燕錯道:“我好多了,自己來吧。”

    夏夏馬上把勺子放在了桌上,退回廳中道:“那我去洗碗了。”說完就走了。

    燕錯壓著眉,方才平靜安詳的眼中又帶了煩躁。

    我歎了口氣。

    “我好多了,她要是不願意像丫頭一樣伺候我就算了,我自己來。”燕錯堵氣似的猛地坐直了身子,好像要證明自己已經變得堅強了一樣。

    “沒有不願意,你別多想。”我苦澀道。

    燕錯吃力地拿起勺子,吃了口飯,像是不經意,又像是醞釀很久才舍得問我一樣:“前院怎麽了?我聽到離鈴在響,海漂哥呢?”

    “吵架了,宋令箭發了脾氣,把海漂趕走了。”

    燕錯愣了愣,盯著我道:“那海漂哥呢?”

    就一會兒功夫,他已經問了海漂兩次了,像是個不安穩的孩子時時要看著大人,怕自己被一個人丟下一般。

    我咽了咽內疚,真心覺得全是自己的錯:“走了,說是想一個人呆一會兒。夏夏就是因為這事才悶悶不樂,與你無關。”

    燕錯眼裏閃過怒氣,道:“宋令箭發脾氣憑什麽趕走他?他總是這樣遷就她!但是誰會在乎他的心情?!”

    果然,燕錯會第一個站出來為海漂鳴不平,要不是他現在有傷在身不便行動,他肯定立馬就去找他了。

    我細聲自責:“我在乎,我很在乎……都是我沒用,幫不上一點忙,隻會添亂……還要麻煩你們幫我收拾殘局……”

    燕錯沒理我,低頭繼續喝飯湯。

    我怯怯道:“一會兒我會去找他回來的,你別生氣了。”

    燕錯看了我一眼,眼神沒剛才發怒時那麽凶惡,語氣有些不耐煩,但還是溫和了很多:“知道自己是個麻煩精就少摻和點別人的事,不是誰都對你留有好心眼的。”

    我愣了愣,竟覺得莫名的有點暖意,又有點心酸。

    暖意是因為我知道,燕錯在隱晦地為我抱不平,生怕我太好說話受了宋令箭欺負;心酸是因為他的這番話,他的成長環境導致了他對誰都抱有猜疑與敵意,而我總是一味地相信別人依賴別人。

    那天去章家木院的時候,章單單說得那句話突然清晰響在耳畔:

    既然有人成了太陽,那必定有人會成為影子。

    夏夏總是說,我是照亮她人生的太陽,難道,我就是章單單口中說得太陽……而燕錯卻成了太陽底下必定會有的影子?

    我看著燕錯蒼白滄桑的臉發怔,耳邊一直響著章單單那句並不服氣的問話:那你說,成為影子的那個人又錯在哪了呢?隻是因為另一個人被選為了太陽嗎?

    燕錯錯在哪了呢?

    他自小就背負著這個“錯”字成長?隻是因為我被選中要成為太陽嗎?

    你爹始終是偏心的,章單單說。

    他說得對,這麽多年,也隻有他以局外人的身份說了句公道話。

    “章師傅為你燙修的玄鐵棍,你喜歡麽?”我直頭直腦問了一句。

    燕錯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因為這個話題的確跳得很生硬。

    他低頭笨拙地收拾著碗盤,他吃得很幹淨,碗底不留一顆飯粒,相處也有一段時間,我才發現他有這個好習慣。

    “問這個幹嘛?關你什麽事?”燕錯擦著幹淨的桌麵。

    “就問問,若是有什麽不滿意的還可以去改改。”

    “就一根棍子,有什麽滿意不滿意的,能改出什麽名堂。”燕錯像是無所謂的樣子。

    “哦……上次我去章家院子的時候,剛好碰到章師傅在修這棍子,我聽他對這棍子評了幾句,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他怎麽會知道關於玄鐵棍的事情?”燕錯直勾勾看著我,不像在質問,眼神裏倒帶了些好奇。

    “他以木計為生,多多少少總會知道一些吧,況且聽他說起來,這玄鐵棍還算是一個傳奇呢。”我不禁有些驕傲。

    燕錯不屑地哼了一句,但可能扯到了哪裏,不由得又皺了眉,咳了聲道:“一根破棍子還能有什麽傳奇,扔了都不會有人去撿。”

    我笑了,還真是倔強,說是這麽說,心裏卻寶貝得不得了,嘴硬心軟。

    我點了點頭,假裝相信他的無所謂,道:“哦,那就算了,我還以為他說得是真的呢,可能也隻是瞎傳胡聽的吧,害我還差點相信了呢,以為它真的有那麽那麽了不得呢。”

    燕錯看著我,一副想問又問不出口的樣子。

    我四處看了看,沒找到玄鐵棍,也不知道燕錯藏哪了。

    夏夏拿了熱水進來放在洗漱架上,瀝了熱巾帕給燕錯,問道:“飛姐怎麽還在?熱水燒了好多,早點泡個腳暖暖身好睡覺。”

    我答道:“不冷,白天睡了太多,這會兒不困——我正跟燕錯說玄鐵棍呢,前兩天我聽章師傅提起,像是很神奇的樣子。”

    夏夏臉上的鬱意一掃而空,閃著大眼滿是好奇,道:“就是那根短短的小棍麽?能有什麽神奇呀?難得會聽到章師傅誇讚物件呢,他呀總是板著臉嫌這嫌那的,柱子哥沒少挨他的罵。”說罷吐舌笑了。

    我喜歡看到夏夏這個樣子。

    燕錯的眼裏,閃過驕傲。

    我點頭道:“對呢,所以我想再仔細瞧瞧,可是——”

    夏夏馬上推開正在熱敷手臂的燕錯,從他堆疊的軟枕後麵拿出了玄鐵棍,拿來給我道:“能有什麽特別呀?就是比別的棍子都沉得緊呢。”

    燕錯瞪著夏夏的背影,又瞪著我,一副要拒絕卻又無力反抗的樣子。

    夏夏突然想到什麽似的道:“不過,這棍子能伸得很長我倒是見過——”說罷她扭頭瞄了燕錯一眼,臉上竟帶了些微笑。

    上次燕錯與朱靜在院中比劃過幾招,那也是我第一次見玄鐵棍,還有它在燕錯手上鏗鏘一聲如千軍萬馬湧來的氣勢,那時的燕錯回想起來,的確英偉不凡呢,而且他還將與朱靜比武摘來的火葉送給了夏夏,還害夏夏誤會他是要趕她走——

    我點頭道:“恩,章師傅說,這玄鐵棍可長可短,最長能伸至八尺三寸。”

    燕錯垂下眼,若有所思,看來,他好像並不清楚玄鐵棍真正的長度,爹沒跟他說過嗎?

    夏夏瞪大眼睛,又扭頭看了一眼燕錯,道:“能伸這麽長,都能曬衣服了!”

    燕錯嘴角微扯了扯,低頭堆了堆枕頭,像是嘲諷卻又無比溫和:“婦孺之見,隻知做飯洗衣。”

    那動作,那語聲,溫柔極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