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按常理出牌，這是林語和邢深從未預料到的情況。

    而麵對冷靜的犯罪嫌疑人，林語也表現得愈發冷靜。

    她伸手，接過了劉晴遞來的手機，仔細瀏覽微信群中的聊天記錄——

    被捕的男人、被困的女孩、經營浴場的老板、抬上車的裹屍袋……

    盡管警方沒有公布辦案細節，但民眾們還是運用了他們豐富的想象力，猜測著案情的始末，漸漸拚組出了一個真相，並同情那些女孩們的遭遇……

    林語看完，也將手機還給了劉晴：“你有見過那些女孩，或是聽見樓下傳來她們的哭喊聲嗎？”

    “沒有。”劉晴倏然抬頭，牢牢鎖定林語清亮的目光，將筷子直接扔在了餐盤上，發出一聲脆響，“如果我聽見了，我不會不去救她們。”

    林語皺眉，劉晴卻沒給她反應的機會：“小時候我被同村的男人猥褻，我知道經曆了這種事會付出怎樣的代價。”

    她說話的聲音，明顯比之前聽過的錄音，幹脆了不少。

    望向林語的眸光，也漸漸多了幾分淩冽。

    仿佛企圖看穿她的所有想法，林語揣在衣兜裏的手也不由拽緊，將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用疼痛提醒她繼續維持冷靜的思維，去思考劉晴說的每一句話。

    不過，那一絲不易察覺的淩光，也很快從劉晴眼底消失。

    她依舊不緊不慢地開口，望向林語的眼神，絲毫未曾偏移。

    “我失去了朋友，沒有了家人，隻能背井離鄉的來到這裏生活。”劉晴笑了笑，表情有些苦澀，亦有些嘲諷，“新聞上也常說，遇到這樣的情況，應該立即報警。我知道不報警的下場是什麽，怎麽會明知那些女孩遇到了危險，還不去救她們呢？”

    聞言，林語沒有再問。

    劉晴已經擺出了她的觀點，她知道女孩們有危險，就一定會出手。

    而且，劉晴也明確表示了，她在小時候經曆過類似的事件，那麽劉晴的成長經曆便與林語之前做出的心理畫像，高度吻合！

    緩緩籲了口氣，無數畫麵在林語腦海中上演著。

    她抬頭，看著劉晴近在咫尺的消瘦臉龐，審視她重新拾起筷子吃飯的姿態，心底突然有些發堵。

    那一句失去了朋友、沒有了家人，勾起了林語太多太多的回憶……

    思忖片刻，她伸手按住了劉晴的肩膀，輕聲問：“曾經傷害過你的人，有被警方逮捕嗎？”

    劉晴轉頭，諷刺揚唇：“如果被捕了，我還出來打工做什麽？”

    “他欺負過我好幾次，那時候我隻有十二三歲。”起身，劉晴端著已經吃完一半的餐盤，佇立在林語身前，居高臨下地說，“我也是傻，把這件事告訴了我的父母。他們沒知識、沒文化，不懂法律，根本不知道什麽叫猥褻，隻是問我，那個男人有沒有扒我的褲子、脫我的衣服……”

    “想想還真是諷刺。8年了，我終於有機會，把這件事告訴警察。”望著林語緩緩站起來的身影，劉晴依舊端著餐盤衝她微笑，“你們想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嗎？”

    “是，我想知道。”

    林語果斷說著，劉晴也沒有隱瞞。

    她靠著牆壁，放鬆了姿態，望著對麵牆上的空白處，憶起了往事：“我的父母帶我去找那個男人，說我是個女孩，被他糟蹋了，以後不好嫁人。之後，他們便提出了要2000元的賠償，說不給錢，他們就去報警，告他強奸了我……”

    劉晴偏頭，問了林語一句：“這算是敲詐，還是勒索？我的清白在他們眼中，就隻值2000塊嗎？被他們這樣賣了，還要聽他們繼續議論，如果把我嫁出去，或許能收5萬起步的彩禮……”

    眸光上下掃視著林語周身打扮，最終，劉晴諷刺的目光，停留在了林語素淨的臉上。

    “聽你說話的口音，像是在城裏長大的。”劉晴笑了笑，終於表情生動地挑起了眉角，毫不猶豫地說下去，“但現在通訊很發達，農村女孩的成長經曆，對你們來說也不陌生了。

    我們呢，就是長大以後，在未成年的時候，就開始經曆各種相親，和完全不認識的陌生男人結婚、生孩子，再一起去城裏打工。父母再拿著收到的彩禮，去給我們的哥哥或者弟弟娶媳婦……”

    劉晴看著林語，始終微揚著嘴角，含笑說道：“其實我不怪他們，曾經我也是他們其中的一份子。一樣不懂法律，隻能看到眼前小小的世界，追尋著別人的足跡去生活，以為那樣做便是人之常情，我也會走上同樣的道路。”

    “可後來，我學會了上網。”劉晴低頭淺笑，“網絡真是一個好東西啊。從登陸QQ那一刻開始，各種新聞消息就不斷在屏幕上跳啊跳啊。我點開了其中一條，看到了類似的新聞，又看到了相關的新聞推薦。當時我很慶幸，至少我的父母還送我去念過書，讓我能夠識字，能夠看懂新聞上說了什麽。”

    “後來，我看到了同樣的事，發生在了別的女孩身上。也看到了選擇報警，犯罪分子將受到怎樣的懲罰。”劉晴再次抬眸，鎖定林語的眼神，偏頭微笑，“我也終於明白了什麽是自尊，也明白了心裏不暢快的地方，是人類與生俱來的的羞恥感。剛好我的年紀也處於叛逆期，那段時間，我迫切地希望能夠離開我的父母，遠離那個猥褻過我的男人，於是我選擇了離家出走。”

    再低頭打量一身難看的工作製服，劉晴始終麵帶微笑，審視著髒兮兮的袖口：“盡管我現在還是過得很糟糕，但我至少能夠自食其力地活著，不用嫁給一個不認識的男人，不用給一個沒有感情基礎的男人生孩子，也不用再外出打工的時候，還要擔心他會和別的女人勾搭在一起，拋棄妻子……”

    她說的都是一組組大數據，一個個真實的社會事件。

    林語皺眉，抓住其中一個重點，不解地反問：“你的父母沒有來找過你嗎？”

    “他們為什麽要來找我？”劉晴目不轉睛地望向她，“我的存在，也是他們的恥辱，他們來找我做什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