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頭，楊柳唇瓣微微顫抖：“我這輩子經曆過最糟糕的事，就是找到了我的親生父母，看著他們養了三個兒子，還拒絕承認我和他們有血緣關係。”

    楊柳以牙還牙，說出警方未曾掌握的線索。

    而後，她微微一笑：“我在街上哭了很久很久，身旁人來人往，卻沒有一個人為我停下……隻能嘶聲力竭地表達我的不滿，感覺自己糟糕極了。被拋棄這麽多年，竟然還希望他們會認回我，沒想到……嗬。”

    眼眶泛出淚花，連她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為什麽事傷心：“是他們主動拋棄了我，不是因為什麽意外。重男輕女這種思想，電視劇裏常演……我也的確想過要殺人。”

    說到這裏，楊柳的語調，回歸如水平靜。

    像結了冰的湖麵，再也激蕩不起半點漣漪……

    她抬頭，正視趙素素雙眼，一字一頓：“我想殺了我自己，明白嗎？”

    因為被拋棄，她從小在福利院長大。

    因為福利院資源有限，她隻能拚命表現得乖巧懂事，才能引起其他人的關注。

    在她終於可以靠雙手養活自己的時候，她滿心歡喜地找到了她的親生父母，沒有想過追問當年她出現在福利院的原因，隻是表明了身份、拿出了那張照片，她的親生母親就冷著一張臉問她：“你來做什麽？”

    後來，那個似乎是她弟弟的高中男孩，背著書包從她身旁經過，嚷著嗓子問了一句：“媽，她是誰啊？”

    她的母親一把將她推出了家門，隻說了兩句話：“不認識。她認錯人了。”

    從那以後，在她眼前關上的那扇門，不是回家的門，而是她心裏的門。

    她哭著走出那條漫長陌生的泥濘小巷，眼淚無聲無息地從眼角滑落。

    直至走到巷口，看著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輛，她才捂著臉、慢慢蹲下，放聲哭喊，沒有一個人因為她的嘶吼停下腳步，所有人都是冷眼旁觀，從她身旁視若無睹地走了過去……

    那一刻，她想要殺掉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

    甚至忍不住想，如果她的屍體出現在這條小巷，她的親生父母每次經過，會不會為她而停下腳步，想一想她的臉、想一想她的存在，想一想她剛才露出的欣喜笑容，再想一想他們關門時的動作有多麽的決絕……

    可一個不在乎自己的人，無論她做什麽，都無法引起對方的注意。

    隻會令他們產生厭惡，覺得晦氣……

    楊柳笑了，再抬頭，臉頰上的淚痕，消失無蹤。

    隻剩淺淺的痕跡掛在她白皙的臉上，看上去我見猶憐的動人。

    而趙素素看著她，久久沒有說話。

    盡管林語也十分同情楊柳的遭遇，但這時候她突然提到這件事，未免太奇怪。

    直覺告訴她，或許楊柳從嚴博文口中了解到了她和素素的童年經曆，包括12年前綁架案發生後，素素家裏的一些事……

    這不得不讓林語迅速回神，立即走到前方，警覺地按下通話鍵，將聲音傳入趙素素的耳機：“楊柳憑自己的力量不可能找到她的親生父母。這條線索，我們手上沒有。她必定是通過某些渠道，才了解到了她的身世……”

    或許是通過徐正，因為楊柳曾向賀明表明，徐正的人脈關係很廣，能夠幫他們查明身世。

    也有可能是通過嚴博文……

    而嚴博文就是在尋找賀明的下落時，認識了楊柳和徐正。

    但趙素素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大屏幕上，她背影沉默，林語隻好再次提醒：“別被楊柳的說法擾亂注意力，她很有可能是在……”

    話音未落，趙素素把耳機摘掉。

    林語注意到這個動作，轉頭迎上秦蓉冷徹如冰的眼神，素素清晰的聲音便再次傳入了每個人耳中：“我很解你的心情。12年前，我和林語被綁架的時候，綁匪的贖金由最開始的500萬提升到了1000萬。我們是兩個人，他們也知道我們兩家加起來也拿不出這麽多錢。林語意識到，我們會被撕票……我卻在想——我沒有回家，我媽媽會不會擔心我的下落？她會不會因為擔心我，而食不下咽？”

    趙素素微笑，抱著手臂再次起身，側身靠在審訊桌旁。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既可以讓指揮中心的人看清楊柳的反應，也可以讓他們關注到她的表情……

    她的表情還算平靜，卻隱約帶著一絲苦澀。

    片刻，趙素素揚起嘴角，漫不經心地繼續說道：“後來，我們被救。我一直哭啊哭啊，沒辦法回答警方的任何提問，隻能坐在椅子上，看著林語一次又一次地被帶進辦公室，接受警方和心理專家的問話……

    而我的父母就在我身邊，拉著我的手噓寒問暖。那時候我感覺挺好的，因為我終於可以在我媽媽的懷裏放肆哭喊，不用擔心我的哭聲會引起綁匪的注意和折磨……”

    她在說什麽？

    素素為什麽要提到這件事？

    孫睿參與了犯罪，宋璟行才用“欲擒故縱”的手法和孫睿談話。

    楊柳手中並沒有掌握到任何有關該團夥的犯罪實證，素素為什麽要把過去的經曆告訴她？

    林語不想再聽她繼續說下去，邢深卻突然上前一步，拽住了她的胳膊，皺眉搖頭，不許她去審訊室打斷趙素素的問話。

    她知道，邢深阻止她，是希望素素憑借自己的能力，與楊柳取得心靈上的溝通。

    但邢深不知道，那起綁架案發生後素素的其他經曆，才是一切災難的真正開始！

    她望著他，欲言又止。

    沈清也垂下了眼眸，抱臂長舒一口氣。

    當趙素素波瀾不驚的語調再次傳來，林語感覺這12年努力維持的平靜，在頃刻間分崩瓦解……

    素素正用極度平靜的語氣，對楊柳繼續說著：“那天下午，我的父母也被叫走了。他們回來時，看我的眼神變得很奇怪。那種隱而不發的神情，讓我感到了害怕。後來，他們帶走了我，告訴我，警察不會再問我任何問題，林語已經把什麽事都說了……”

    可她說了什麽呢？

    說明了一切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