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手槍和彈夾整齊的放在趙素素身上，嚴博文再次單膝跪地，跪在她身旁，凝視她蒼白的臉頰、渙散的目光，勾起單薄的唇角。

    記憶深處，仿佛又回到了12年前的那個下午。

    他還是坐在陽光從玻璃窗透進來的那個光亮位置，林語卻坐在充斥陰暗的角落裏，麵無表情的目視前方，對周圍一切視若無睹……

    “我忍不住和她說話。”嚴博文柔和目光，慢慢起身，清潤溫和的視野前方，依舊在趙素素的臉上聚焦著，“我對她說，其實可以試著背一下圓周率。”

    知道她聰明，與眾不同。

    但初次相識，他並不知道林語有多麽厲害。

    然而他當時說這話時，語氣比此刻還要幹脆，話語比現在還要簡潔。

    “試著背圓周率。”

    短短六個字。

    他盯著手裏的書，如同自言自語。

    年紀小小的林語卻知道他在說什麽，眼神裏有警惕、有猜測、有懷疑。

    不過沒關係，他一早就猜到她會露出這樣的神色。

    就像他當時打量她的神情一樣，帶著審視和猜測，彼此都在判定彼此的身份。

    後來林語是怎麽說的？

    “暫時隻能背到小數點後的兩萬個數字。”

    嚴博文皺眉。

    本來對這個小三歲的女孩還有些懷疑，但她很快又說：“要想應對秦教授的催眠手法，我看還是嚐試驗證哥德巴赫猜想會比較適合我。”

    和世界七大數學難題不同的是，哥德巴赫猜想提出後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進展，隻有很多年前陳景潤發表的陳氏定律對此作出了極大的貢獻。

    她不僅聰明，還十分愛國。

    與他交流時，他提到的圓周率和祖衝之有關，而她提到的哥德巴赫猜想又涉及到陳景潤做出的貢獻……

    嚴博文笑著說完這些話，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身後正在漸漸失去意識的趙素素，努力將餘光偏向被他放在臉旁的手機，看著被嚴博文主動撥出的那個號碼，張了張口……

    盡管她什麽聲音也發不出，隻能在意識徹底消散的最後一刻，聽見熟悉的語調傳入耳畔：“素素？”

    僅僅隻是兩個字，聽見林語的聲音，她便微微吸了口氣，平靜地閉上雙眼，反複在心底徘徊在兩句同樣的話。

    他比我們想象中更難對付。

    他知道我們當年經曆了什麽……

    ——

    吃完宵夜，林語和哥哥他們一起送關悅去了招待所。

    由於案件未破，她暫時不能和關悅有過多接觸。

    後來哥哥他們也去酒店休息了，林語才返回警局，趴在辦公桌上睡了一會兒。

    淩晨時分，夜是如此寂靜。

    如果不是累了一整天，她又怎麽可能因為太過疲倦而睡著？

    夢中沉靜的思緒，也因此變得煩躁不安。

    林語又一次夢見了12年前，困住她和趙素素的那間廢棄小屋。

    一片漆黑中，隻有隱隱約約的光亮，從釘死窗戶的木板縫隙裏灑入室內，冰冷得照耀在她身上，四處彌漫著潮濕腐朽的氣息……

    她聽見綁匪在門外走動、說話。

    各種聲音交錯在一起，嘈雜得像是來自地獄的怒吼。

    轉眼之間，她望向素素所在的位置，卻隻看見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有無數張似曾相識的麵孔，從那道黑洞中一一浮現，沒有她熟悉的身影，都是過往被她調查、逮捕的犯罪分子臉龐……

    林語坐在地上，深吸一口氣，想要從噩夢中醒來。

    突然看見一道白光從黑洞中透出，刺目的落在臉上。

    再睜開眼，她發現自己站在英國倫敦特拉法爾加廣場，看著噴水池中一束噴泉直衝上天，身旁人來人往，有不少遊客正在拍照。

    一張亞洲人的麵孔，出現在了她的視野中。

    有個身著白色休閑裝的年輕男人，正舉起手中相機，拍下了她身後的建築……

    夢中驚醒，渾身冷汗。

    她竟然夢見了嚴博文！

    迅速將額角汗水拭去，林語手臂撐著桌沿，大口大口地喘氣，才能將思緒平靜下來。

    窗外的夜，依舊漆黑。

    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不過睡了半個小時就已噩夢連連。

    可心跳加速，無論做多少次深呼吸，依舊無法平靜。

    林語起身，從飲水機裏接了點兒水，灌入口中。

    思緒清晰了，但內心始終不能徹底平靜。

    真的以前見過嚴博文嗎？

    他為了追蹤她的下落，曾經去過英國？

    再看窗外漫長寂靜的夜色，林語隻能想起曾經和邢深渡過的每個清晨、走過的每條街道、吃過的每頓飯、欣賞過的每場夜景。漸漸意識到，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沒有徹底放鬆下來，好好去靜賞窗外那片天空究竟有多麽潔淨，又有怎樣璀璨的星辰即將籠罩天際，伴隨她渡過漫漫長夜……

    她很害怕。

    害怕這起案件即將收尾時，又會發生別的變故。

    擱在桌上的手機在此刻響起。

    秦釗和專案組幾名成員仍趴在旁邊的辦公桌上休息。

    原以為是邢深開會後的回電，沒想到，林語匆匆拾起手機一看，才發現電話是素素打來的，這個號碼，還是原來在B市的號碼！

    一時間，林語腦海中電光一閃，左手接聽電話，右手掀開了筆記本電腦。

    “素素？”

    隻說了兩個字，手機那端卻遲遲沒有回應。

    林語想到了很多可能性。

    她的手機號沒有保存在素素的手機上，要麽是素素暫時不方便說話，於是撥通了她的號碼，希望她能鎖定她的下落，並且聽清素素那邊的情況；要麽是素素已經遭到犯罪分子的挾持，對方撥通了她的號碼……

    而現在，隻有嚴博文才有能力弄到她正在使用的手機號！

    該死！

    不管怎麽想，素素都有危險！

    嚴博文為什麽要去騷擾素素？

    素素究竟是在什麽地方被他劫持的？

    暫時沒有再度說話，林語靜靜聽著，立即在電腦上追蹤手機信號的發送位置，同時走到秦釗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將他叫醒。

    而後，右手手指置於唇邊，林語示意秦釗不要出聲。

    她俯身抽過桌上便簽，拾筆寫下現在的情況，給秦釗看：“你馬上去外麵和沈清聯係，問他今天有沒有見過素素！”（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