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你。”

    她說得很小聲，但宋璟行還是聽清了。

    微微一怔，寧歡仰頭，好似方才什麽也沒說過，皺了皺眉：“這件事別告訴奶奶，拜托了。”

    話落，她先一步離開咖啡店，淺色大衣的身影有些孤單寂寥。

    宋璟行皺皺眉，明明聽得很清楚的四個字，猶如他的幻覺與錯覺……

    他邁步，推開前方玻璃門，來到寧歡身旁，帶她回去取車。

    一路無話，他送她到家門口。

    直到下車時，寧歡的嗓音才傳來，不似以往那般清亮：“忙就別進去了，奶奶念叨了很久說沒見到你，要是和我一起進去，她肯定會留你吃飯。”

    有道理。

    宋璟行點了點頭。

    寧歡的手卻在車門處定格了一會兒，方才推門下去。

    她站在車旁揮手，沉默的道別，連臉上的表情都有些暗淡，不再光彩照人。

    沒有停留，宋璟行終究還是開車走了，她目視著遠去的車輛，眼角努力噙著的那滴淚水，終於肆無忌憚地落了下來。

    不是因為他沒有回應她的告白，也不是因為他在她遇見危險後沒有給予一絲安慰，而是這一刻，她徹徹底底地意識到，他的心思不再她身上，他的世界也從未曾向她敞開……

    而那天發生的事，當真有些驚險。

    被宋璟行逮捕的三個社會青年，之前通過網絡誘騙了不少年輕女孩來B市從事色情交易。

    未免寧歡後怕，這件事，他們誰都沒有告訴寧歡。

    但她恍惚曾經說出口的那四個字，卻成為他心底魔障，反反複複在深夜的腦海裏徘徊，伴隨她悅耳動聽的聲音一起響起，侵擾他無數個紛擾的夢境，久久無法安心睡去……

    幾天後，聖誕節，沈清帶了一盒手工餅幹給他。

    瞧樣式，嚐口感。

    不過片刻，他就問：“寧歡做的？”

    沈清一臉曖昧不明的笑：“平日吃了多少，一口就能嚐出來？”

    不算多。

    隻是之前去寧家看望奶奶的時候，寧歡總是會準備各種各樣的東西送給他，有時是蛋糕，有時是餅幹。

    而這些東西在他看來，都是寧歡的還禮，並沒有別的意圖。

    微滯，沈清臉上飽含深意的笑，看得宋璟行不自覺皺眉。

    他沒有再吃他帶來的餅幹，走回辦公桌前坐下，對麵男人依舊笑著，手指在臂間敲了敲：“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宋璟行抬頭，那雙眼深深靜靜，好似真不知道沈清在說什麽，他隻好苦笑著搖頭，垂眸盯著桌上帶來的餅幹，沒有帶走，就揮揮手，轉身離去。

    房門關上，室內又是一片寂靜。

    熟悉的氛圍裏，心髒傳來陌生的悸動，無比清楚地提醒著他那個人、那件事，在腦海中、心底深處，勾勒出獨屬於她的輪廓，她的位置。

    但，女學生……

    以後步入社會，遇上更多的人，就會發現他的存在有多麽的渺小細微。

    仿佛隻要這樣想，就能將那道已經聚形的輪廓徹底自心間抹去。

    他不是自卑，而是漸漸認清了事實。

    人總會長大。

    而在大部分人眼中，最不需要以及最不缺少的就是陪伴。

    ——

    傍晚。

    離去。

    女孩的身影，站在他必經之處。

    路燈下的她，身上穿著去年初見時的那套衣服，連圍巾與手套也別無二致。

    似乎等了很久，她有些冷，不自然地縮著脖子，盯著腳下，偶爾小小踏步。

    但在他出現的那一刻，她就回過神來，清亮的視野轉向他，目不轉睛地，點點柔和。

    依舊和初見時一樣，她清麗的麵孔被光影勾勒得模糊不清，宋璟行走過去才瞥見寧歡手裏提著一個小小紅綠相間的袋子。

    是聖誕的圖文，看上去很精致，也很孩子氣。

    “又來送東西？”他下意識問，根本沒想過她的出現，是為了等他。

    寧歡搖頭，大大方方地將腦袋揚起，眼底，那一絲努力強撐起來的倔強瞬間流露，充斥她漆黑的瞳孔，認真的臉上沒有一點兒笑。

    “我在等你。”她說，“這是送給你的。”

    語氣裏不再是禮貌和客套，盡管她一直仰視著他，這時候，也希望和他是絕對平等的。

    可是，沒等他接過，寧歡的手就慢慢垂了下去。

    宋璟行好奇觀察她的反應，說不上哪裏不對，隻覺別樣的氣氛在他們身側交織，令他皺眉，也令從身旁經過的行人紛紛側目，遙遙觀望。

    “沒跟朋友出去玩？”他先找了個話題，邁開腳步。

    寧歡跟著他，垂頭走得很慢很慢。

    被他靜若止水的眼睛盯著，連交出禮物的勇氣也全部喪失。

    她吸氣，又長長地歎出來，再邁步，腦袋就撞上宋璟行剛剛轉過來的胸膛。

    彼此都是一怔，宋璟行低頭，而寧歡的臉揚了起來。

    她的眼睛，像蒙著一層水霧，能夠看清她眼底的波動，卻看不清她心底真實蘊藏的情緒。

    倏然地，她踮起了腳尖，在極近的位置，主動吻上他的嘴角，又迅速地移開……

    蜻蜓點水。

    猶如什麽也沒發生。

    腳跟落地時，寧歡自然又不自然地將目光偏到了一旁，完全不注意宋璟行的表情，心跳很快，卻連呼吸也不敢。

    末了，她依舊沒有看他，用力將禮品袋往他懷裏一塞。

    剛要走，手腕就被他扣住。

    不算用力，他不解的嗓音從頭頂上方傳來：“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知道。”

    她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生活在一個沒有父親的家庭，她從小就比其他孩子懂事，母親去世後，她更是告訴自己不能軟弱、不能倔強、不能任性。

    可努力硬撐了這麽久，即將大學畢業，最後的青春，稍縱即逝。

    “我在任性，在和我的青春道別。”

    話落，她終於笑了起來，眼底的眸光卻波動得更加厲害。

    隱隱的有些心疼，說不上更多的是什麽滋味。

    理智告訴他應該鬆手，身體卻本能地收緊五指，吸取她腕間傳來的溫暖。

    “那就等畢業再說。”

    “……啊？”

    愣神，她瞳孔裏的光影終於不動了，恢複清清麗麗的色澤，與他四目相對。

    這次鬆手，他將懷裏按著的禮品袋用手提著，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微微闔眼，複而睜開時，一片清明。

    “等你畢業，再看你要不要繼續任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