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五兩銀子的聘禮，清水鄉裏的姑娘都應該搶著嫁。但聽說要嫁得是個瞎子，便沒有人家願把女兒往火坑裏推。

    姚木萍素來貪錢喜歡偷著給自己買胭脂水粉，好衣料，誰多吃她一口飯都像是要了她的命，姚氏做出這樣的事情也在預料之中。

    林小妙捏著手裏的燒火棍歎了一口氣，嫁去張家給人當媳婦興許還能過得好一點，可憐她還有兩個幼弟。

    姚木萍私底就曾找過人牙子，也許她一離開兩個弟弟就會被賣了！這些事原先的雲桃不敢向自己的親哥哥講，雲田得了癆病日日都得喝藥調補，就因抓藥的開銷沒少被姚木萍埋怨責難。

    癆病不能勞累，也不能動氣，雲田若是去了，這個家就徹底散了。

    雲桃沒有提過姚木萍苛待的事情，雲田還以為姚氏隻是嘴壞心不壞，一直放心讓她照顧這幾個孩子。

    林小妙蔫蔫地坐在水井邊，她隻是一個閑時種種花草的小廚師，為什麽要把這麽為難的問題留給她解決？

    不撕破姚氏的嘴臉，這口氣咽不下去，兩個弟弟遲早也會遭她毒手。可是雲田的病又經不得刺激……

    林小妙茫然地抬起眼睛盯著遠處的田野，上輩子她活了二十幾還沒談過戀愛，她實在想象不出和一個瞎子共度下半生會是怎樣的場景！

    這個念頭沒有纏繞林小妙太久，去廚房找剩菜的狗蛋和幺兒垂頭喪臉地過來了。

    幺兒憋著嘴一臉要哭的樣子，狗蛋臉色同樣難看，“阿姐，廚房裏什麽也沒有。”

    什麽也沒有這幾個字，狗蛋咬得特別重。

    廚房裏被姚氏收拾得幹幹淨淨，連半粒掉在地上的米也尋不到。

    “阿姐，我肚子好疼，已經餓得憋下去了！”幺兒撩開自己打滿補丁的褂子，露出凹下去的肚皮，肚皮上的幾根骨頭全都清晰可見。

    幺兒忍在眼眶裏的眼淚滾了下來，他蹲下瘦弱的身子抓起地上的泥巴就要往嘴裏送。

    林小妙嚇了一跳，慌忙抓住了幺兒的手腕，“聽阿姐的話，泥土不能吃！”

    災荒時候吃觀音土的人沒有幾個能活下的！

    “阿姐，可是我餓……”幺兒委屈地用泥乎乎的小手擦拭眼淚。

    林小妙握著燒火棍撐起身子，她在草房前的田地裏環顧了一圈，灰蒙蒙的眼仁裏添了一絲亮光，“阿姐已經找到吃的了！你們跟阿姐過來。”

    狗蛋和幺兒眼睛發亮，像兩隻聽話的小狗跟在林小妙的身後。

    看著林小妙走路艱難的背影，狗蛋心疼道：“阿姐是不是她又打你了？讓我背你吧！”

    林小妙一愣，錯愕地看著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弟弟，“你能背得動我？”

    “阿姐不用你背，你吃不飽飯哪裏的力氣？”林小妙伸手輕輕地撫摸他的頭頂。

    狗蛋咧嘴一笑露出缺了的門牙，“阿姐你別小看我，家裏割下的麥穀都是我背回來的。你肯定比麥穀輕，我背得動。”

    看著他純真自豪的笑，林小妙心裏格外難受，他才十歲左右的年紀姚氏就讓他當苦力，讓他做家裏最累最重的苦活。

    “這幾步路阿姐還是走得了的，等哪天阿姐老了走不動了，你再背我好嗎？”

    狗蛋用力點頭，“到時候阿姐想去哪，我就背你去哪！”

    “阿姐……”狗蛋壓低了嗓音有些沉悶，“聽那個女人說，你要嫁人了？再也不會回來了是不是？”

    狗蛋年長已會分辨善惡，心裏恨著姚氏不肯叫她嫂子。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嫁去張家就算是張家的人了，以後能回來的次數寥寥無幾。

    “阿姐，我不要你走！那個女人會打我們，會讓我們一直餓肚子！”幺兒聽到這話，賴在地上緊緊抱著林小妙的腿，“阿姐你離開這，將幺兒一起帶著好不好？幺兒會聽阿姐的話，幺兒能做很多農活，不會吃阿姐太多的飯。”

    這些話像刺紮在林小妙的心底，她將嚎哭不止的幺兒抱了起來，“阿姐答應你們，一定會想辦法將你們帶過去！以後有我一口飽飯吃，就會有你們的！”

    張家不可能答應她帶兩個弟弟過去，但狗蛋幺兒留在這裏隻有死路一條。好在林小妙不是個性急的人，心裏萌生出一個想法後，她會慢慢地一點點去實現。

    好在廚房裏雖沒有食材，但其他的用具沒有被姚氏藏起來，林小妙讓狗蛋拿來一把小鐵鍬蹲下身子開始挖野菜。

    狗蛋盯著林小妙手裏其貌不揚的野菜，小聲嘀咕道：“阿姐這草真的能吃嗎？”

    林小妙撣去菜根上的泥土，展顏一笑，“這不是草，這叫做薺菜，生命力很強。春天一到，漫山遍野都能找到它們的蹤跡。”

    “幺兒你會掏野鳥蛋嗎？咱們開一回葷！”

    幺兒聽到能開葷小臉樂開了花，忙不迭說：“阿姐我知道後麵蘆葦塘裏有野鴨窩！我把一窩鴨蛋全帶過來！”

    狗蛋留下幫著林小妙挖薺菜，沒用小半日拿來的竹簍滿得冒尖了。

    幺兒興衝衝地跑回來從衣兜裏掏出四個圓滾發亮的野鴨蛋，野鴨蛋比家鴨生得蛋小一圈。好在人少，四個野鴨蛋勉強也夠吃了。

    狗蛋幫林小妙拎著竹簍，幺兒興奮地問個不停，“阿姐，阿姐，你什麽時候去做菜？”

    “蘆葦塘裏有不少魚，咱們如果能抓到魚該有多好！”

    林小妙眼睛笑得彎彎，“小饞貓想吃魚了？等阿姐做好魚竿就帶你去釣魚，到時候煎炸蒸煮隨你挑，保管能讓你吃個夠。”

    說起這個林小妙有些自豪，當初考廚師等級的時候她可沒少下功夫。

    幺兒樂得直拍手，走到哥嫂住處的時候林小妙停下了腳步。

    站在門外也能聽見泥土房裏姚氏尖利喋喋不休的嗓音，幺兒身子不由自主地發抖，狗蛋也冷下了麵色。

    “阿姐我們走吧！”幺兒可憐兮兮地抓住林小妙的衣角。

    林小妙神色卻很平常，她含笑拂開幺兒的手說：“你先將食材送去廚房，乖乖地等阿姐一會，阿姐有幾句話要對嫂子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