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順著他的眼光看去，隻見她微笑著對著記者們的鏡頭，一副得意的樣子，蘇叔叔站在台上極力向她解釋著些什麽，盡管我極力想聽清楚他再說什麽，但是他的聲音好像已經完全被淹沒在這淩亂不堪的嘈雜聲中，他就像個啞巴一樣在上麵進行著無聲的表演。

    我隻在四歲的時候見過蘇揚媽媽一次，那個年紀的記憶已經碎片化，我已經完全不記得他媽媽的樣子了，隻記得當年文阿姨像個潑婦一樣扇了我媽媽一巴掌，所以，對於蘇揚當時的反常，我並沒有太在意。

    場麵已經越來越難以控製，幾個保安被推得一步步往後退，我突然想起來蘇揚的奶奶，她本身就患心髒病，我擔心她承受不住，我也顧不上蘇揚的感受，拉著他往人群外麵竄。

    我們費了很大的勁，才從人堆中擠出來，環視四周都不見蘇揚的奶奶，我爸媽也不見了，我哥拿出手機給爸爸打電話，才知道他們已經去了醫院。

    蘇揚可以說是他奶奶一手拉扯大的，一家人裏他和他奶奶關係最親，特別是他媽媽消失之後，他奶奶看他可憐就搬過來和他們一起住了十多年，在他奶奶的悉心教導及撫慰下，他才慢慢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

    他一聽到我哥說他奶奶被送了急診，馬上甩開我的手，大跨步走到人群後麵，惡狠狠地扒開那些堵在前麵的人，他走到人群前麵，停下，憤怒地朝台上吼道：“奶奶被送去醫院了。”

    這時，全場突然安靜下來了，蘇叔叔轉頭焦切地問他：“你說什麽？”

    蘇揚沒有回答，隻是憤怒地看了他們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我們坐著我哥的車，一路趕往江州醫院。

    一路上，蘇揚一個字都沒有說，他靠著車窗，靜靜地看著窗外，眼神很空洞，緊張、憤怒、埋怨充斥著他的心，我知道他在極力壓製心中的怒火，我也知道他已經失望到極致。

    但是，我什麽都不敢說，我不敢安慰他，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個樣子，那個時候的我就像今天這般手足無措，我連句安慰他的話都不知該如何說出口，是我真的無能還是我隻是自私？

    蘇揚，在我心裏，你就像天上的太陽那般，永遠都散發著暖暖的光，普照著整片天地，但是，無論你有多要強，你終究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每個人都有資格脆弱，所以，請你不要逞強，你要知道，隻要你願意訴說心中苦楚，我一直都在你左手邊傾聽你的心聲。

    我們到醫院不久，蘇叔叔和那個陌生阿姨也來了，那個時候，我才明白，原來那個阿姨就是蘇揚消失多年的媽媽，從她的表情中看得出，她也很擔心仍在手術中的奶奶，合情合理，隻要是個人在這一刻都應該有點愧疚感才對。

    我們一行人在手術室門口坐立不安，蘇揚的媽媽想要摟著他，手才放上去，就被蘇揚狠狠地甩開了，他瞪著她，憤怒地說：“奶奶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們！”

    蘇揚的爸爸和媽媽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裏都咯噔了一下，老人家的病情他們是知道的，當時忙於應對記者們的盤問，才忘記了她老人家，這次意外蘇叔叔猝不及防，要是老母親有個意外，別說是兒子不原諒，他自己也會內疚一輩子。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手術室的門依舊緊閉著，門上血紅色的“手術中”三個字不停地移動著，隔著玻璃窗，我們能看到醫生不停地用電擊蘇揚奶奶的身體，她小小的軀體跟著點擊的頻率一顫一顫地，我們每個人的心都跟著扯疼，整個長廊空蕩蕩地，明明是白天，我卻感覺陰森得恐怖。

    大概過了一個半小時，我們看到醫生們都看著彼此，無奈地搖了搖頭，手術室的心電圖已經降到低端，他們放下手中的觸電儀，轉身看著我們，無奈的搖了搖頭。

    “奶奶……”蘇揚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他的那一聲“奶奶”，叫得撕心裂肺，他整個人癱落在地上，蘇叔叔想去扶他，被他甩開了。

    醫生們打開病房門，哀聲向我們致歉，說：“對不起，請節哀！”

    這時，蘇揚從地上爬過來，跪在醫生麵前，不停地祈求著：“醫生……醫生，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再去救救我奶奶，我求你們了！”

    醫生們朝他說抱歉之後就紛紛離開了，蘇叔叔在一旁拉著他說：“揚揚，揚揚，你冷靜點，奶奶已經走了，起來，我們進去看看奶奶吧！”

    “都是你們，是你們害死奶奶的。”蘇揚站起來朝他們大吼，眼淚不停地從他的臉頰流下。

    我靠在媽媽的懷裏，看著這場撕心裂肺的生死離別，這種場景，我第一次經曆，不知是同情是感動還是心疼是不舍，總之，我的眼眶紅了，就算再不諳世事，那一刻，我也懂了，什麽叫做人有悲歡離合，子欲養而親不待。

    不一會兒，兩個醫護人員進來，給蘇揚的奶奶蓋上白布，她們慢慢推著屍體去往停屍房，我們靜靜地跟在後麵，蘇揚用一種呆滯的眼神盯著那掩蓋在白布下麵的奶奶。

    我走到他身邊，靜靜地和他並排走著，一直走到長廊的盡頭。

    第二天，蘇揚的奶奶出殯，我們全家人都去了，天空陰沉沉地灑著細雨，這是個永遠的別離，感天動地。

    自從他奶奶出事後，蘇揚就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他的臉色已經煞白，嘴唇幹燥得已經出現了幾道裂縫，看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我難受極了。

    傍晚時分，我帶著媽媽做的小食去蘇揚家找他，房門沒關，微微掩著，我能夠透過縫隙看到屋內的場景，隻見蘇叔叔和文阿姨靜靜地兩個人坐在沙發上，好像剛剛爭吵過。

    我輕輕扣了幾下房門，許久，蘇叔叔才過來給我開門，可能是昨晚一宿沒睡，他看起來也很虛弱。（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