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叔叔歎息一聲，對宋阿姨說：“你別這麽說，揚揚今天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跟我說了，要不是你，我可能都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宋阿姨沒有說話，趁著蘇揚和蘇叔叔低頭吃飯，她轉過身，抬起手，輕輕在眼角擦拭了一下，她的這些細微動作，都被一旁假裝看窗外風景的我盡收眼底。

    或許是同為女人的緣故吧，我此時雖然年紀尚小，卻能夠深切地體會到她的感受，這讓我又再次想起了不知所蹤的南辰，那也是我一直等待的人啊！

    正如歌詞所寫，癡情的人，總被無情的傷，愛情到底是個什麽東西，為何我覺得它布滿荊棘，觸不可及呢？

    我看蘇揚，歇下碗筷了，就對他說：“我突然想起來有點東西要買，蘇揚你陪我去一趟商場吧。”

    “啊？這麽晚了，不著急用的話，改天再買吧。”蘇叔叔抬頭看著我，說。

    “沒事，蘇叔叔，我們一會兒就回來，您慢慢吃。”我多他說。

    蘇揚看了我一眼，我們之間還是那麽默契，他意會了我的意圖，忙說道：“我剛好也有點東西要買，爸你慢慢吃，我們出去一趟，宋阿姨，麻煩您幫忙照顧一下我爸爸。”他轉頭對站在一旁的宋阿姨說。

    “好！你們出去小心點，早點回來！”她溫柔地對我們說。

    “注意安全啊，你們倆！”蘇叔叔再次叮囑我們。

    “放心吧，都在這待了十幾年了，我們一會兒就回來。”他說。

    我們走出醫院，看著對麵的人來人往的商場，第一次覺得，翰辰的夜景真的特別美，空氣也比醫院裏的清新多了。

    “你要買什麽？”蘇揚問我。

    “那你呢？蘇大公子還缺什麽？”我回他。

    我們相視而笑，慢慢行走在街道上，我們已經好久沒來逛過夜市了，以前出來玩的時候，也沒什麽思想包袱，隻覺得逛街是一件特別輕鬆又好玩的事情，而今，事事都變了，我們已經無心把思緒放在這些無聊的事情上了，各自懷揣著心思，已經到了話不投機的地步。

    走著走著，我們就到了經常去的那座小橋上，我們還是默契地在老地方駐足，靠在冷冰冰的石橋上，看著對岸燈火闌珊的夜景。

    “明天出成績了，你有什麽打算？”我看蘇揚一直沒有說話，還是先開了口，問了他這麽沉重的一個話題。

    “不知道啊，家裏也都這樣了，可能上不了大學了吧。”他看著遠方，眼神裏沒有悲傷失望，也沒有激動欣喜。

    “既然蘇叔叔也醒過來了，想必公司那邊很多事情他也能幫著打理了，還是不要放棄上大學的念頭，別忘了你的理想。”我說。

    他冷笑一聲，將手裏的小石子遠遠地扔出去，幾秒鍾後，我聽到擊落水中的聲音，幾縷水花高高濺起，伴著遠處的燈光，發出澄明的亮光。

    “理想從來都不是平凡人能夠擁有的。”他淡淡地說。

    他想，他真的沒有什麽特別的理想，遇到她之前，他的理想就是爸爸媽媽每天少吵點架，遇到她之後，他的理想就是能夠一直陪在她身邊，和她一起上課下課，一起吃飯，一起鬧一起笑。

    他也曾以為她的想法會和他一樣，可是，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經不再是她的唯一了，或者說，他從來就不是她心中那個獨一無二的人，那年橋畔上談的理想，不過是他對她的一種掩飾罷了。

    他知道清華北大一直都不是她的理想，所以他斷定她不會去北京，毅然放棄了保送清華的名額，他隻是想要在未來的四年裏依舊和她待在一個城市，哪怕不在一個學校，一個周隻有那麽一兩次見麵的機會也好。

    可是，事與願違，如今，家庭遭遇變故，他還有什麽資格談理想，談人生，他已經是成年人了，他明白自己不能再像過去那樣為情所困，他爸爸需要他，公司需要他，他該為這個早已破碎不堪的家盡一份力了。

    我看著他黯然失色的神情，能感覺到他的壓抑，但是我不明白他在克製什麽，我很想安慰他，但是不知怎麽的，我找不到任何一句能夠撫慰他心靈，讓他卸下包袱，敞開心扉的話。

    沉默了太久太久，我們都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吹著迎麵涼風輕輕，靜靜地聽著橋下流水潺潺，我們的關係或許真的變了，昨日已然逝去，未來遙遙無期。

    “你呢？有什麽打算？”過了好久好久，他慢慢吐出幾個字。

    “我啊！江大吧，你知道那一直都是我的理想。”我轉頭，對他說，語氣不沉不燥，心情也不煩不美。

    “嗯，知道。”他依舊注視著遠方，輕聲對我說。

    “明天你去學校嗎？”我問他。

    “不去了，明天要帶我爸再做一次全身檢查。”他長長吸了一口氣，重重吐出，說。

    “好吧，那我幫你帶誌願填報指南回來。”我說。

    “嗯。”他說，聲音壓得極低，要不是他輕輕點了點頭，我可能都聽不到。

    “走吧，我們去對麵逛逛。”我離開已經被身體溫暖了的石橋，對他說。

    “好！”他轉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輕聲說。

    我們並排走在大街上，看著身邊人來車往，一群孩童在不遠處你追我趕，仿若又看到了那年我們的模樣。

    快到盡頭處，有一家賣糖人的小攤，還是以前的點以前的人，那個大叔一看到我就咧著嘴笑著對我說：“喲！這不是小笙嗎？好久沒見你了，又長高了。”

    “何叔，你每次都這樣說，我上個星期才來過。”我笑著說。

    “哈哈！何叔這不是想你了嘛，天天盼著你來跟何叔嘮嘮嗑。”他像是個做錯事又被當場拆穿的小孩，羞答答地笑著說。

    “何叔，給我兩個小糖人。”我說，從包裏掏了十元人民幣放到他的攤位上的收錢盒裏。

    “還是老樣子嗎？”他問我。

    “對，老規矩。”我笑著說。

    他拿了兩個暗棕色的小糖人，用小刀在笑臉上輕輕劃了一下，小糖人的笑臉立刻變成了一張哭喪的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