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情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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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嚇到了嗎?”沈橋習慣性的揉了揉她的頭。

    與昭墨在一起的時間越長,他們彼此之間的小動作也越來越多,愈來愈熟稔。

    一句話哽在昭墨心口,憋得她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歲月是條無盡的河流,十四年的光陰,他到底是靠著怎樣的心情堅持下來的?

    她想問他就沒想過放棄嗎,可話到嘴邊卻覺得這話不管怎麽看都不合適。她曾經凝望著一個人的身影太多年,她明白那種等待的感受有多難熬。正是因此,她才覺得不該踐踏別人的感情。

    “兜兜轉轉,我還是到了你身邊。”

    沈橋側身停在昭墨的耳邊,薄唇輕啟,溫聲說道。微熱的熱氣在耳邊流淌,刺激的這片皮膚頓時變成一片紅。

    要完。昭墨感覺自己越來越容易嬌羞了。這難道是年紀越大,反而越來越有顆少女心?她變得有點不像自己了。

    如果是別人對她說“嘿,我等了你十四年。”,她大抵是不會相信的。可沈橋,冥冥之中她總有一種感覺他說的是真的。

    人世間的感情大多最後都會變成唇上一句若有若無的歎息。再愛的人終究會被時光磨成平淡、或是不耐。十四年的掛念,已足夠讓她動容。後來如何,那是將來的事。

    “我來得太遲,抱歉。”

    愛這個字眼,說來太重,又怕說出來太輕了,唯恐輕慢了它。

    在過去的歲月中,昭墨遇到了數不清的人。可將記憶一一攤開,能夠讓她心安的人無非隻有他。

    空氣中傳來他散漫的輕笑聲,沈橋點了點她的眉心,眼中盡是她的倒影,“沒有早或晚,現在這樣就很好。”不早不晚,隻有剛剛好的湊巧,所以他們有了現在的緣分。

    明宅,明老爺子和昭老爺子坐在一起,看著周圍一片熱鬧,兩人同時歎了口氣。

    他們都老了,年華不再。

    “身體好點了嗎?”幾十年的老友了,如今都上了歲數。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也早就看開了,隨他們去吧。剩下該操心的,便是自己因為年邁而漸漸不複年輕的身體。

    昭老爺子撐著拐杖,精神矍鑠的臉上浮現出笑意,“好著呢!還能再戰個幾十年。”

    但看起來再精神的人,眼角也是開了皺紋。這是歲月略過的痕跡,不會褪去。

    “我開始還想讓顧醫生去給你看看。現在看來,他不用跑這趟了。”

    顧醫生是明家的家庭醫生,主要負責明老爺子的身體情況。

    昭老爺子年輕的時候參過軍,打過仗,上過戰場。如今老了,年輕時候留下的舊疾到了現在這年紀便開始隱隱作痛,病痛纏身,確實不好受。

    “我硬氣了一輩子,哪是那麽容易就倒下的?”昭老爺子倒是不在意。“每日聞著藥味,實在是太折磨人了。”

    “良藥苦口。”明老爺子勸道。“你真什麽都不告訴嚴謹他們?”

    “說了也是讓他們擔心,還不如不說。我現在慢慢堅持治療,病情沒什麽大礙了。就不費那個心再生事端了。”

    “你看你,祖孫三代都這個德行。”明老爺子麵色一垮,嚴肅道。

    老爺子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心性堅韌,啥都不和小輩們提。兒子昭嚴謹也是個深沉內斂的人,有什麽都自己扛著。再看看昭墨,十三歲高中畢業,去留學一去十年,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回來也沒吭聲說一句。

    昭家的人,怎麽都這死板的性子。

    “大家都有各自要忙的事情,我這老頭子就不扯後腿了。”

    “昭墨這丫頭回來了,她現在工作也清閑,有什麽好忙的?照顧爺爺不是天經地義的事?”

    明老爺子搖了搖頭。

    年輕時忙工作,疏於家庭。年老時,卻又想回歸家庭。哪有那麽容易啊,人心都是肉長的。

    昭墨和非良還沒回國的那些日子,他一回到家,迎接他的便隻有無盡的冷清。想說話了,身邊都還沒人。

    將心比心,幼年的昭墨該是怎麽度過的?老爺子不敢想,一想,這心裏的愧疚便越來越深。

    他這一生對得起國家與人民,卻對不起他這個小家。

    唉!老爺子眸中的光染上一層陰霾。

    “墨丫頭對我還是很上心的。”比起他們對她的不聞不問,她現在對他們真是盡心盡力了。“我知道你對她現在的工作有意見,但年輕人的事,隨他們去吧!昭墨向來有主見,不用擔心。”

    “罷了罷了,隨便你吧!”

    夜半,非良再次按下了沈橋家裏的門鈴。他來時身上帶著微醺的醉意,一路過來不知道被晚風拂過多少,沈橋也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

    將人弄到沙發上坐著後,沈橋抱臂俯瞰著在沙發上癱成泥的人,思考著要不要幹點什麽。

    這人現在這是一有點事情就喜歡往他這裏跑啊!

    “這次又經曆了什麽,這麽喪?”

    非良癱在沙發上一動不動,想要坐起來卻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隻好繼續癱著。“碰到我爸了。”

    這場宴會,他全程都在躲人。一邊躲高黎,一邊躲他老爸非凡。哪知道,千防萬防最後還是陰溝裏翻了船。

    高黎不愧是高黎,笑麵虎特會算計人。躲她是吧,那她不搞點事豈不是太對不起非良這番作為了?於是高黎轉身就和非凡兩人碰麵交流下感情,雙方達成一致。就這樣,非良終於被兩人給堵到了。

    “臭小子,回來這麽久也不來看看你爸我。為父這心裏很是傷心啊!”

    放屁!你把你臉上那惡劣的笑容收斂好再說話行嗎?非良心裏吐槽道。

    “有女朋友了也不帶回來看看,還得人家小女生親自來找我。你說說你,好意思嗎?”非凡繼續說道。

    ???

    非良黑人懵逼臉。

    他什麽時候有女朋友了?

    高黎一手搭在他的肩上,盈盈笑著,笑得溫婉,又轉過身對非凡說道,“凡叔,他比較內斂害羞。”

    可拉倒吧!非良默默翻了個白眼。她倒是玩得一手好戲,先斬後奏啊!

    非良試圖解釋,可看著非凡對高黎愈來愈滿意的神情,他心裏著實難受,那話梗在喉嚨怎麽說也說不出。

    他不想看到父親失望的眼神。

    他爸鬢間生了些許白發,都是這麽些年一直為他操心的。如今催他也是想要看著他成家立業,這份關愛本身就沒有錯。

    隻是他心裏終歸是不想接受的。

    “後來呢?”沈橋冷靜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有種別樣的冷漠。

    “我和高黎談了談。她說我們可以先暫時假扮情侶。”

    沈橋眼神複雜的看著他,隨後眼中便是滿滿的嫌棄。“你同意了?”

    那人點了點頭。

    “那你還糾結什麽?決定了就別後悔。”沈橋歎了一口氣,掐滅了指尖的香煙,最後隻說了這樣一句話。

    非良怔了怔。

    晚宴時,高黎想請他一起跳支舞,被他拒絕了。那人眼中的失望隻浮現了一瞬,複又笑意盈盈的看著他輕聲說了一句,“非良,承認一句你喜歡我就那麽困難嗎?”

    高黎生得美豔,晚宴上又是精心打扮過,在燈光的照耀下更是風華逼人。

    平心而論,高黎是很優秀的人。從年少到如今,她一直都是閃閃發亮的,自信著走在旁人的前麵。她不缺追求者,更不缺優質的追求者。可她這麽些年一直保持著單身,不過是在等待著有一天她愛的那個男人可以走到她的麵前對她說一聲,“我愛你。”

    可他沒有,反而一直避著她。

    非良感覺他是個混蛋,為什麽會鬼使神差的答應了。

    “我想,你首先要搞清楚一件事。你對那位到底是愛還是愧疚?再看看這些年你與高黎之間的感情。你好好想想吧,會找到答案的。”

    希望他能夠好好想想,可以醒悟。沈橋唏噓了一聲,情之一字,難解也費解。

    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

    21世紀,和平的聲音嘹亮到世界每一處角落都可以聽到,但總有一些地方總有些人試圖將這聲音給無情的碾碎湮沒。

    坦諾卡,這是一個因為位於中東有著大量石油財富而常年戰亂、人民飽受流離之苦的國家。

    年輕的非良對於攝影藝術的追求到了瓶頸期,正逢坦諾卡又開始了新的一輪戰事,他心一橫選擇了去當戰地記者。

    真正經曆過戰場的人,絕對深諳生命的可貴。

    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被戰火洗禮過的坦諾卡,非良腦海中想到的詞絕對是人間煉獄。除了這個詞,他再也找不出比這更恰當的形容了。

    這便是坦諾卡的人間,伴隨著槍聲與哭聲、血與淚交織在一起,染紅了他的眼。

    那種慘烈,是他平生見過的最可怕最荒涼的噩夢。

    “如果你沒法阻止戰爭,那你就把真相告訴世界。”他耳邊忽然想起其他戰地記者們的座右銘。

    原曉到戰區認識的第一個人,是非良。

    國際上成立了反戰之聲的機構,組建了誌願者組織。她是孤兒,憑著一腔熱血到了這片燒焦的土地上,想為它做點什麽。

    即使是在戰火紛飛的地方,也存在著愛情。

    非良被上頭交代著好好照顧誌願者們,他們有經驗一點,他欣然答應。

    在戰場上的非良是不一樣的,成熟穩重,眼中的光似是開過光的劍,凜冽又鋒利。

    作為男人,他必須要給人以安全感。

    原曉便是在他一次次為她保駕護航時喜歡上他的。

    她不止一次的向非良提起過她的愛慕,非良明言拒絕,她也不放棄。

    身在戰爭的中心,情愛的分量好像輕了很多。每日要忙要擔心的事太多,每天都在生與死的邊緣徘徊,非良實在沒精力去思考其他。同樣的,原曉也隻是提起,更多的還是忙好救死扶傷的工作。

    變故發生在一次叢林戰偷襲中。

    非良和一位小兵利用茂盛的樹枝遮擋住自己的身體,想要近距離拍攝對麵的情景。哪知道樹上有馬蜂窩,還掉了下來,追著小兵跑。他們這兩人瞬間被敵軍發現了。

    槍聲響起,小兵斃命。

    非良心裏拔涼拔涼的,以為他這命怕是要交代在這異國的土地上了。危急關頭,有人出現在了他的身前,替他擋下了子彈。後麵保護他的人緊接著來接援他,將他們兩人拖了出去。

    血…

    非良抱著原曉的時候,她背上的血蹭了她一手,她的呼吸也開始越來越弱。

    “非良,你放下我吧!我沒救了的。”

    非良眼睛通紅,直言道,“你別說話,保持體力。我帶你回營地。”

    原曉不聽他的,掙紮著從他身上掉下去。怕她摔著,非良隻好放下了她。

    “我隻想問你一句,你喜歡過我嗎?”

    為什麽都這個時候了她還在糾結這個問題?非良想不通。但看著她期盼的眼神裏充斥著滿滿的愛意,那句“沒有”就這樣卡在了喉嚨裏,怎麽也說不出來。

    “是喜歡的。”

    “好。”

    那人笑了笑,眼睛也閉上了,在他懷中落了氣。

    如果不是為了救她,原曉不會死。

    這個認知讓非良心中的愧疚愈來愈深,在後來的時間裏一直被這個信息不斷地暗示著,那些愧疚如洪水一般湧來,讓他再也放不下。

    不斷地暗示讓他幾乎真的以為他是愛著原曉的。

    他也幾乎忘了,他原本心裏是有人的。

    年少的時候,他鏡頭下出現次數最多的人,是高黎。他曾不止一次的慨歎過,高黎是他見過的最好的模特。

    高黎什麽也沒做錯,為什麽要被他這樣傷害?

    是覺得如果假裝自己愛上了原曉便可以讓那份負罪感減少一點嗎?可對高黎就不是傷害了嗎?

    他為什麽會有這樣的邏輯呢,他開始想不明白了。

    那些暗示逼真的快讓他瘋了,忘了去懷疑真實。

    如今被沈橋再次提起,他才幡然醒悟。

    漆黑的夜裏,沈橋聽見客廳裏傳來非良又哭又笑的聲音,悲涼的讓人想要落淚。他隻是搖了搖頭,喝了口咖啡,繼續忙碌著指尖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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