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掃墓
字數:6620 加入書籤
細雨綿綿,沈橋撐了一把黑色的傘走在雨幕中。傘身偏窄,高大的男人一手撐傘,一手攬緊了懷中的人,讓她避開了斜風細雨。
冰涼的雨絲落在皮膚上泛起陣陣寒意,沈橋小小的瑟縮了一下。
不知穿過第幾條街,尋過第幾行墓,昭墨終於在墓園中找到了那人的墓,俯下身體將懷中的花放在他的墓前。
墓碑上的照片是一個溫和年輕的少年,笑起來時很有感染力,燦爛的溫暖,有種治愈的感覺。十多年風吹雨打,照片上的人依然溫暖如初。墓碑上刻著“林與之墓”,有些灼眼。
“我一直想來看看他,可我總是不敢來。你說他會不會怪我,說我膽小鬼?”
“他不會的。”沈橋溫和的安慰道。
他甚至沒有問她,林與是誰?與她又有著怎樣的過去?他隻知道,昭墨現在情緒低落,愧疚橫生。昭墨心中動容,就是不知他這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目光觸及碑墓,昭墨眼神閃爍。
她不是不想回來,可是一想到躺在這裏的林與,想到待她如親女兒的林阿姨,她這心裏就像打翻了陳年的苦澀一般止不住的冒著苦。
她不敢出現在林阿姨麵前。她早年與林與走得近,所以特別害怕林阿姨看到她時就想起林與不在了的殘酷事實。這些年一直電話聯係,可總歸是覺得沒有以前那般熱絡了。這些年一直堅持的,無非是年年往林阿姨的賬戶裏打錢。可她總會退回來,言及昭墨一個人在外麵打拚也不容易,要好好照顧自己。每每想起,她都想哭。
“他還是十八歲,可我已經不是十三歲了。”昭墨眼眶紅紅的,哽咽的說起。
照片中的少年一如往昔,連同他的生命一起被定格在最燦爛的年紀裏。寒風夾雜著利刃無情襲來,昭墨不自在的擦了擦眼角的淚。
沈橋注視著墓碑,心中虔誠的希望他在天堂裏安好無憂。
感謝他給年幼的昭墨帶去的溫暖,讓她對這個世界還保留著一份熱愛。
“我最親的哥哥,林與。”昭墨又哭又笑,給他介紹著。“他媽媽是我幹媽。”
昭墨自覺自己高中以前挺叛逆的,特別中二,有著嚴重的厭世情緒。人心不止黑,還冷。她所感受到最真誠的善意,源自於林與與他的母親。這樣說好像對其他關心她的人很不公平,可事實本就如此。
父母就不說了,可有可無。
大伯雖然關心她,但他忙,無暇顧及她。他更多的是讓非良多照顧她一點,然而並沒有什麽用。盛阿姨也自認為關心她,但更多的是防備她有反社會人格。和盛擎合得來最開始是因為天才間的交流,畢竟和其他人說話太累普通人也跟不上他們的思維。
高黎性子傲,本身就和其他人處不來,看不上其他人的作態。選來選去也就和昭墨相處起來簡單點,而且還可以近距離看看昭墨與盛擎這兩個天才的相處方式,何樂而不為呢?
算來算去,隻是因為她本身而喜歡她的人,真的沒有。
普通人畏懼和她相處,怕天才心中嗤笑他們愚蠢,也自覺跟不上他們的思維。
昭墨向來自我,也不會去緩解這種情況。
然後林與出現了。無懼她頭上的光環,不羨慕也不嫉妒,不卑不亢,特別平和的麵對她。
這讓昭墨內心觸動,真正感覺到了她是被人肯定的,被尊重的。
少年昭墨的思想很偏激,而這樣的她剛巧遇到了一個足夠包容的人拉她出泥潭。
沈橋指節分明的手握著紙巾,溫柔的替她拭去眼角的淚痕。“都過去了,未來會很好的。”
沈橋微微笑著,那些年在胸腔裏積壓的名為羨慕與嫉妒的情緒早已在時光的長河裏被洗淨。
若幹年前病危的林與讓多少人為之扼腕歎息,學校裏舉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募捐活動。饒是那些對好學生嗤之以鼻的“壞學生們”也為之惋惜,抑製住悲傷狠下心捐了不少款。
募捐活動中,昭墨是負責人。
他曾遠遠遙望過為那人忙前忙後的昭墨,羨慕與嫉妒的情緒交織在一起,生出無盡的苦澀在喉間回蕩。
那時他在想什麽呢?
無非是林與落魄時有那樣一個人全副心思為他奔波。可他呢?
落在泥潭裏,不管如何掙紮都擺脫不了背後的陰影。自卑無時無刻不懸在頭頂,自傲的自尊心一次又一次讓他對自身的際遇經曆羞於啟齒。
沒有人在乎他,更沒有人為他搭把手。
無數次想過若是那個人是他,昭墨會不會也為他這個陌路人奉獻一份愛心,真誠的祈禱他歲歲平安?
答案無解。
後來的年歲裏連他自己也分不清有意無意去模仿故去的林與那份儒雅溫和的氣質到底是覺得這樣能夠讓昭墨喜歡,還是他本身就羨慕他,把自己活成了他的樣子?
可惜畫虎畫皮難畫骨。氣質模仿的再像,為人處事的原則依然沒有改變,他的靈魂依然是沈橋。
而今天,他站在了那個讓他過去又羨慕又嫉妒的人墓前。
真是世事無常。
回去的路上,昭墨同沈橋說了些高中時代的事。她其實很少回憶起以前的事,也不喜歡沉溺於過去。隻是身邊有個人,就想讓他聽一聽,她想說一說。
“我以前還拿他當過情敵。”說起這回事,沈橋還有點尷尬。
昭墨噗嗤一聲,沒忍住笑了出來。“沈先生,我那時候還小。”
“所以說我白吃了很多飛醋啊!”
後來想想其實並沒有那麽多的醋可以吃。隻是那個年紀,少年心情,一點點小事便可以牽動心緒。在之後的許多年裏想起以前那個名為傻氣的自己,也會忍不住發笑。
與遊淼大戰三百回合之後,艾米莉終於拿回了自己的護照等東西,毫不留戀的找了酒店住下,完全不管身後欲言又止的遊淼。
酒店裏,艾米莉來回踱步,心煩氣躁,火氣蹭蹭的往外冒。要不是突然殺出來一個遊淼,她何至於被逼到離開昭墨家裏。
昭墨肯定已經開始懷疑她了,這個認知讓艾米莉整個人焦灼不安。她翻遍了昭墨家中的每一個角落都沒有找到那樣東西,她也猜不到昭墨到底將東西放在了哪裏。
離與那人約定的日子越來越近了,若是對方沒有拿到想要的東西,她接下來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他哪裏是披著羊皮的狼,分明是披著狐狸皮的獅子。狡猾、殘忍,不擇手段。
唉,艾米莉的情緒突然低落了起來,整個人身上都染上了一層頹廢。
“還沒拿到東西嗎?”沒過多久,新郵件到達。艾米莉看著刷新的頁麵怔怔出神,糾結著要不要點開。
內心正上演著天人之戰,焦灼啃噬著她的心髒,使得她的精神緊繃,不敢有分毫懈怠。但最後仍然熬不過對未來的恐懼,艾米莉右手顫抖的點開了它。
“還沒,很麻煩。”
“我提醒你一句,我們若是沒有拿到想要的,那麽你父親貪汙受賄的罪證我就不能保證會不會在網上滿天飛了。”
艾米莉瞳孔微縮,握緊了拳頭,“我知道了。”
關了電腦,艾米莉吐了一口氣,虛脫的癱在了床上。她現在腦子裏一團亂麻,理不出頭緒。昭墨的短信也到了,問她現在找到落腳點了嗎?艾米莉嗤笑了一聲,一點兒也不想回複。
要麽坑昭墨,免去父親的牢獄之災。要麽舍棄父親,和昭墨坦白紀陳安的陰謀。
看起來她似乎是有兩個選擇,實際上她什麽選擇也沒有。要想坑昭墨,那也要坑的到。要想不背棄與昭墨的感情,就得坦白,但她父親呢?
若是父親倒台了,她也好不到哪裏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何況,昭墨怕是早就防著紀陳安了,根本不需要她通風報信。
雖然她不知道紀陳安有什麽重要的把柄在昭墨身上,但昭墨既然握住了,那肯定不會傻到猜不出對方不會善罷甘休。
這是個死局,但僅僅是對於她來說。
人生真是艱難。
走親訪友,新年必然不會缺少的一環日常。昭嚴謹很早就起來了,開車到了昭墨這裏,敲響了大門。
走廊裏的風瑟瑟刮著,昭父筆直的站在門前,望了眼門牌號,感覺有些別扭。
門開了,昭嚴謹的身影赫然出現在沈橋眼中。對方看到他還很驚訝,愣了一瞬。一時間,氣氛就此僵硬了起來,昭嚴謹也不知這門到底是進還是不進。
額,沈橋當機了幾秒後終於智商上線。再怎麽樣,這都是他未來的嶽父。沈橋立刻換上謙遜溫和的臉色,微笑著歡迎他進來。
外麵挺冷的。
“昭墨不在家裏嗎?”客廳裏並沒有昭墨的身影,昭嚴謹眉頭微皺,懷疑自己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她剛出去倒垃圾了,馬上就回來了。”
昭嚴謹抿了抿唇。
“昭先生找昭墨有什麽事嗎?”
昭嚴謹語塞,未答。許久之後才緩緩說一句“過來看看她。”
他過來,其實挺突兀的。又想他過來沒打招呼估計是怕昭墨不待見他,態度冷淡。唉,沈橋也著實無奈。
“你認識昭墨多久了?”鑒於沈橋很大可能是未來的女婿,昭嚴謹也開始上任老丈人的職位了,開始打聽起情況了。
“十四年。”
昭嚴謹看他年紀也就二十多歲的樣子,沒想到竟是那麽早就和昭墨認識了。
昭嚴謹多年身居高位,加上嚴肅過頭,時常板著臉,冷硬非常。看著就不像是個知冷熱,會關心人的。事實上,他也確實如此。不然明華也不至於對這段感情感到絕望。
這些年,關於那段失敗的婚姻,他也總結了許多。如今看著女兒也到了麵臨另一半的局麵,難免害怕女兒走上他的老路,對她的另一半也開始上心了起來。
昭父目光如炬,打量著他。
沈橋看著溫溫和和的,沒什麽脾氣,一身書卷氣,太過文弱。身形太瘦了,沒有讓人安心的感覺。但這孩子對昭墨卻是真的好,每一個細節都看得出來他很在乎昭墨。
唉,昭父私心以為還是盛家那個小子適合昭墨一點。那孩子與昭墨的情分很深,也合得來。他們倆打小關係就好,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多少人認為他們會在一起,哪知道什麽原因昭墨竟是和突然殺出來的沈橋在一起了。
實在是令人費解。
昭家家大業大,樹大容易招風。他就怕哪一天昭墨出了事,沈橋縱然有那份心去保護昭墨,可惜沒有與之匹敵的頭腦與實力,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種無力的感覺,足夠摧毀人的心智。
“和昭墨關係到哪一步了?”
沈橋,“……”這個問題,沈橋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這問的也太直接了吧!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