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靜止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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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丁冬所預料的,1414房間將進行全麵的清潔和修整。

    地毯要重新清洗,被刮花的家具也要重新噴漆,牆紙也要大麵積地撕掉,貼上新的。

    酒店給所有當晚入住14樓的客人免了房費,還派人去探望過那位自殺的女孩,誰知對方早就辦了出院。由於房間裏還有包括手機在內的女孩的個人物品,酒店便通過女孩的手機聯絡了她的家人。然而,對方隻是留下一個快遞地址便掛斷電話,再打過去,聽到的是對方關機的提示。沒辦法,酒店隻好把所有的東西都打包好,按照地址快遞了過去。

    從頭到尾,女孩的家人都沒有露過麵,女孩的近況也就無人得知,憑白讓想要吃瓜的人們失望。向來熱衷八卦的小薑,也為此鬱悶了好一段時間。

    “喂,丁冬,你好歹也是她的救命恩人,他們怎麽也不來道個謝?”小薑把一腔幽怨化為了替丁冬的打抱不平。

    “拜托,我隻是當班遇上了這種事情,算什麽救命恩人。”丁冬把當日住客表夾在工作夾上,然後隨手一扔。

    除了孫姐,丁冬和小薑都沒有養成關注住客表的習慣,反正大夜需要服務的客人並不多。

    “說起這個,酒店應該表揚你才對,怎麽還扣你錢啊?”

    丁冬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起身就往外走。

    “哎?你幹嘛去?”小薑問。

    “上廁所。”丁冬頭也不回地說。

    “廁所是誰?”小薑一臉壞笑,換來的是丁冬一記飛來的白眼。

    事實上,丁冬並不是去廁所,而是去找馬爾斯。

    八卦、看熱鬧、吃瓜這種事情對於丁冬來說等同浮雲,她隻對自己的錢包感興趣。

    1414房間的女孩瘋狂揮舞的那把餐刀不翼而飛,酒店因便把這個賬記在了丁冬的頭上,扣了她的薪水。

    免費給客人寄快遞,免費讓當晚14樓的客人住房,卻單單扣了自己的薪水,這難道不是在欺負人?

    “酒店難道不是應該給我獎勵,表揚我一下?扣我錢算怎麽回事?”站在1314門前,丁冬不悅地瞪著馬爾斯,問。

    “你半夜來總經理的房門前討說法,合適嗎?”馬爾斯斜倚著門,修長的手指輕搭在門上,臉上帶著戲謔的神情。他的白襯衫被房間的暖光照出昏黃的暖暈,明明是休息時間,還穿正裝,丁冬不禁懷疑他是不是每天24小時都是這樣打扮的,也難怪他的那些酒店粉絲們都稱他為“行走的製服誘惑”。

    “不然呢?我明天早上下班去部門經理例會討說法?”提起這個,丁冬就禁不住火大,“我問了我們老大,他說是‘總經理特別指示’。”

    當客房部主管張鐸把一張賠償酒店物品的過失單放在桌上,要丁冬簽字時,丁冬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是吧?老大!我也不指望酒店能給我頒個‘最佳急救獎’,但扣我錢就有點太匪夷所思了。如果這樣,以後誰還敢迎難而上,搶救自殺的客人啊?”

    “你還想再多幾個自殺的?”張鐸啼笑皆非。他主管中班和夜班的客房服務員,大約三十出頭,心寬體胖,脾氣很好,總是樂嗬嗬的,對服務員們也都相當照顧。知道丁冬委屈,張鐸也十分無奈:“咱們經理說,這是總經理馬爾斯在早會上特別批示的。‘特別批示’,誰敢說個不字啊?況且為了跟餐廳的餐具有所區別,所有房間的餐具都是特別定製的,就算我想給你報損也沒得報。”

    總經理特別批示?

    哈!這個馬爾斯,虧自己當時還特地拍了他一記響亮的馬屁,誇他急救措施做得好,沒想到這家夥就拿過失單回報自己!

    “我特別批示的不僅是賠償單,還有對你們這些新員工的緊急培訓,”馬爾斯搭在門上的手指輕輕地敲了敲,仿佛對自己的英明睿智十分讚賞,“培訓從下周開始,每天早上8點到12點,為期一周,足夠提高你們在緊急情況下的應變能力。”

    what?

    丁冬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從下周開始她要下了夜班之後,再熬到中午12點才能睡覺?

    心髒是提供血液讓大腦得以運轉的吧?這位總經理是不是因為心髒有病,所以連腦袋也壞掉了?

    “你知道處理緊急情況最聰明的辦法是什麽?”馬爾斯突然問。

    “什麽?”

    “對個人英雄主義sayno。”

    個人英雄主義?丁冬怔了怔。

    馬爾斯唇角上揚,笑著說了一聲“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便關上了房門。

    這家夥的意思,是讓我不要逞英雄,不要自己處理問題?

    搞什麽,我關心的是我的錢,不要跟我打啞謎好嗎?!

    要不是忽然響起的手機提示音,丁冬恐怕早就爆粗口了。

    總機的留言:“1416房間客人說浴缸堵了。”

    what?

    浴缸堵了不是應該找工程部?

    “客人情緒很不好,你要注意安撫。”

    安撫應該找大堂副理吧?他們幹這個才最在行好嗎。

    心裏雖然腹誹,但丁冬卻沒有說出口,因為說了也是白說。

    其實許多客人請求的服務都介於客房部與其他部門之間,但總機卻總是把這些統統推給客房部,“不管怎樣,客房部先看了再說”大抵是總機接線員們根深蒂固的想法。

    “收到,我現在就去。”

    留言完畢,丁冬收起手機,走進了員工梯。

    1416房間緊挨著1414,丁冬免不了在路過的時候,看了它一眼。

    她想起了牆麵上的那些焦黑,不知道何種情況使然,或許,工程部的師傅們會知道答案嗎?

    “叮咚。”

    門鈴剛剛響,便被“砰”地一聲打開了,一個穿著浴袍的小哥哥滿麵怒氣地走了出來。小哥哥的一頭短發染成了黃色,長相帥氣,露在浴袍外麵的胸肌也相當的發達。相信若是小薑看到這一幕,準會興奮地尖叫起來。

    “您好,客房服務……”

    丁冬的話還沒說完,黃發小哥哥便惱火地抱怨:“你們是怎麽回事?堂堂一個五星級,浴缸還能堵?!”

    “你們堂堂五星級……”幾乎是所有客人在控訴時候的開場白,丁冬露出“十點十分”式的職業笑容,道:“讓我來看看是什麽情況,好嗎?”

    黃發小哥哥側了側身,丁冬走進了房間。

    當另一個穿著睡袍的小哥哥出現在眼前時,丁冬恍然明白了為什麽這位客人會如此不爽。

    一張大床,兩個人,熱氣騰騰的浴室,盛滿了水的浴缸……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丁冬假裝沒有感覺到空氣裏飄浮的曖昧情愫,走到浴缸旁,伸手去按放水開關。

    “沒有用的,我按了好幾下,就是不下水。”黃發男人煩躁地說著,踢了一腳浴缸。

    開關確實是開著的,丁冬也做了一些簡單的疏通,但水就是不往下流,這未免有些奇怪。

    “您先稍等,先生,我幫您跟前台溝通一下。”

    “溝通?還溝通什麽?你們酒店有問題不馬上解決,還要溝通?你們在浪費我的時間你知道嗎?”黃發小哥哥暴跳如雷,酒窩小哥哥則在一旁不斷安慰。

    丁冬深深地同情這對約會中的小哥哥,但這個時間,就算工程部的人上來維修,也不是三五分鍾能夠解決的。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前台為客人更換房間,而這就並非是丁冬的職責範圍了。

    前台很快便為客人更換了房間,為方便客人,房間換到了1412。丁冬負責幫忙客人提行李,並且在客人“現在都快十二點半了,還要我們怎麽睡……”這樣的抱怨裏,體貼地替對方關上了門。

    丁冬回到辦公室,把1416房間的浴缸情況記錄下來,以備第二天工程部維修。她剛剛便再次收到了總機的留言:“1412房間浴缸堵了。”

    又堵?

    丁冬舉起手機,問:“確定是1412房間嗎?”

    “客人說他剛從1416房間調到1412就遇到了同樣的問題,你去看一下。”

    真是奇了怪了,怎麽會在不同的房間遇到同樣的問題?

    “提醒你一下,客人的情緒很不好。”

    能夠讓總機好心提醒,證明等待丁冬的將是一場可怕的暴風雨。

    不過……連續兩次被浴缸攪了好事,估計黃發小哥哥的情緒已經堪比暴風雨了吧?

    這麽一想,丁冬的頭便有五個那麽大。

    “你知道處理緊急情況最聰明的辦法是什麽?”

    “對個人英雄主義sayno。”

    馬爾斯的話就這麽響在耳畔,丁冬的眼睛攸地亮了起來。

    是啊,幹嘛要一個人麵對暴躁的客人,遇事先把水攪混,姐姐妹妹一起來才顯得赫菲斯大酒店對客人的重視。

    丁冬拿起桌上的座機,拔通了前台的電話。

    “你好,我找大堂副理。”丁冬說。

    “喲,行啊,丁冬,變聰明了!”小薑目光爍爍地看著丁冬讚歎。

    “近朱者赤嘛。”丁冬眨了眨眼睛。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馬爾斯……自然變得狡猾。

    想想馬爾斯的那張臉,英俊中透著冷漠,冷漠裏藏著精分,可謂三分像狼七分似狐。

    不過,就一隻狼狐而言,馬爾斯今天教會了丁冬一項很重要的本領——拉人下水。

    丁冬來到1412房間門口的時候,大堂副理凱文也趕到了。看到丁冬,他不禁“喲”了一聲。丁冬也很意外,不禁感慨他們兩個也算是難兄難弟,每次都是共同當班的時候遇到棘手問題。

    “按門鈴?”丁冬說,“你來,還是我來?”

    “我來。”

    凱文到底是條漢子,他豪爽地抬手按響了門鈴。

    門被迅速打開,鐵青著臉的黃發小哥哥依舊是披著一件浴袍,頭發卻是濕漉漉的,另外的小哥哥也是一副被打擾了興致的模樣,臉色難看至極。

    免不了又是以“你們堂堂五星級”為開頭的大發雷霆,凱文陪著笑臉,示意丁冬去查看浴室。這次的狀況還像剛才一樣,浴缸的放水開關明明開著,但水就是不往下滲。以至於水溢出了浴缸,整個浴室的地麵都浸滿了水。

    丁冬看了看浴室的地漏,不出她所料,地漏也完全沒有滲水的跡象,——整個浴室的排水都出了問題。

    “你們看看,你們看看!水漫金山了!”黃發小哥哥怒不可遏,凱文自然將抱怨全盤接受,並且提出了各種安撫條件,不僅重新換了房間,免了當晚的房費,還贈送了果盤和兩張自助午餐券,才算平息了客人的怒火。

    一番折騰下來,西裝加身的凱文已經不堪重負般,額頭滲出了汗珠。

    丁冬頗為同情地看著凱文,道:“我一直覺得你們大堂副理挺神氣的,但現在還真是挺同情你們的。”如果丁冬沒有聽錯,剛才凱文至少說了二十個“對不起”和十五個“非常抱歉”,還要搭配上充滿誠意的肢體語言,也難怪他每次對客服務都大汗淋淋的。丁冬甚至開始後悔自己聽馬爾斯的教唆,拉上凱文來墊背了。

    “你同情我就行了,隻有我遇上的麻煩事最多。”渾然不知被算計的凱文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又像想起什麽似的問,“現在幾點了?”

    “快12點半了。”丁冬看了眼手表,道。

    確切地說,是24點24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