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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年輕和尚看在眼內,一個個麵無人色,竟然驚呼奔逃。

    無敵反而有些詫異,他原就以為這些年輕和尚亦是天殺的殺手。

    可是他仍然撲了過去!

    那些年輕和尚不等他撲到,已回轉身,雙袖齊揚,暗器飛射,破空之聲大作。

    無敵雙掌一合一翻,一股勁風劈出,射來的暗器全被震回去,反打在那些和尚的身上,身形再上,雙掌連落,一掌一個,連斃數人!

    他意猶未盡,繼續追殺那些和尚,就像是一股旋風,吹遍殿堂。

    到他停下來的時候,一個活和尚也都已沒有。

    他遂放聲大笑起來。

    這笑聲卻絲毫的喜悅也沒有,是那麽的蒼涼,那麽的孤獨。

    他一直不敢看輕天殺這個組織,但這個組織消息的靈通,勢力的龐大還是在他的意料之外。前路到底還有多少重埋伏陷阱,他雖然不知道,欲知道隻要他稍為疏忽,難免就會喪命。

    這樣下去絕不是辦法,但他亦知道,除了將天殺這個組織連根拔起,否則就隻有他的死訊,才能夠終止天殺的行動。

    以他一個人的力量要消滅天殺這個組織,無疑是沒有可能的事。

    也就是說,在他的麵前隻有一條死路。

    無敵門雖然已覆滅,到底也曾是天下第一大幫派,以他這樣一個曾經領導天下第一大幫派的人,就是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才是,倘若無聲無息地死在天殺那些殺手手下,固然不光彩,而且惹江湖朋友笑話。

    人死留名,在笑聲停下之際,無敵已經有了打算。

    也是黃昏,風吹急,遍地落葉飛滾。

    長街上,行人大都是匆匆走過,酒館的客人這時候也逐漸多起來。

    那是一間小酒館,酒足自釀的,不太差,老板娘手製的幾式麵點也很可口,老板也就是廚子,幾樣小菜還炒得不錯,所以生意比附近兩間要好得多。

    客人都是結伴到來,隻有一個例外,那個人一身藍布衣裳,背門坐在牆角,低頭吃著東西。

    他要了一碟麵點,一壺老酒,自顧在吃喝。

    從背後看去,他一點也不起眼,可是仍然有兩個酒客不時偷眼向他望來。

    那兩個都是中年人,都作鏢師裝束,他們在藍衣人進來之後不久,才進來,目的卻似乎不在吃喝,雖然叫來了酒菜,用得並不多。

    左麵的一個忽然幹咳一聲,道:“孫兄,難得在這裏遇上,這一頓算我的。”

    “誰的還不是一樣。”姓孫的接問道:“是了,李兄,你一路押鏢北上,可聽到什麽消息?”

    “逍遙穀滅無敵門……”

    “這裏已經有消息了,聽說武當派掌門人傅玉書竟然是逍遙穀的弟子。”

    “不錯。”

    “武當派也可謂多災多難了,幸好出了一個雲飛揚,燕衝天又練成天蠶功,總算是平反敗局,使武當派吐氣揚眉,哪知道雲飛揚與獨孤鳳又竟然是兄妹。”

    藍衣人的身子實時一震。

    姓李的鏢師看在眼內,道:“孫兄的消息倒也靈通。”

    “聽說他們兄妹二人幾乎弄出亂倫慘事,幸好洞房之夜,獨孤無敵的妻子及時到來阻止,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姓孫的接問道:“雲飛揚悲憤之下怒挫獨孤無敵,之後聽說便不知所蹤。”

    “他不走還好。”姓李的一聲歎息。

    “為什麽?”

    “這邊是近日發生的事,難怪李兄還沒有聽到消息。”

    “到底什麽事?”

    “燕衝天在雲飛揚走後,火焚無敵門的總壇,率領武當弟子返回武當山重建殿宇,哪知道……”姓李的有意無意一頓,又一聲歎息。

    姓孫的急忙催促道:“怎樣了?”

    “就在燕衝天督促那些工匠工作之際,突然被暗算,慘死於那些工匠手下!”

    藍衣人忽地渾身大震,脫口道:“不可能!”

    孫、李兩個鏢師亦齊皆呆了呆似的,這才正視那個藍衣人,同一時,那個藍衣人緩緩地轉過身來。

    ──雲飛揚!

    姓孫的似乎並不認識,詫異地打量著雲飛揚,姓李的也細看了一會,才惶然站起身來。

    雲飛揚頭發散亂,滿嘴胡子,也不知多久沒有梳理,他盯著孫、李二人,欲言又止。

    姓孫的望了姓李的一眼,道:“李兄,這位……”

    姓李的壓著嗓子,道:“不就是雲……雲大俠……”

    “雲飛揚?”姓孫的立即站起身來。

    姓李的忙道:“雲大俠,我們二人不知道……”

    “兩位──”雲飛揚一抱拳道:“方才你們說的我聽得很清楚,我那燕師伯……”

    姓李的囁嚅著道:“雲公子一點也不知道?”

    雲飛揚搖頭道:“正要請教──”

    “那都是事實。”

    “但我燕師伯已經練成了天蠶功。”雲飛揚懷疑地道:“就是獨孤無敵,也未必是他老人家的對手。”

    “天蠶功的威力我……在下亦曾見識過。”

    “哦。”雲飛揚上下打量了姓李的幾遍,道:“恕在下眼拙……”

    姓李的苦笑道:“在下是天獅鏢局的鏢師李成,公子大婚的時候,在下也曾隨總鏢頭到賀。”

    雲飛揚實在想不起來,亦苦笑一下。

    李成接道:“那天來賀公子的人很多,公子當然不能夠完全記下來,何況在下隻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鏢師。”

    “李兄言重了。”雲飛揚轉回話題,道:“李兄既然見過我師伯天蠶功的威力……”

    李成截口道:“那若是一般工匠,隻憑一身氣力,莫說二三十個,就是二三百個,也未必近得燕老前輩的身,但……他們是……”

    雲飛揚追問道:“他們到底是什麽人冒充的?”

    “天殺──”李成壓低嗓子。

    雲飛揚一怔,道:“天殺是什麽意思?”

    “那是一個神秘的殺人組織,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巢穴在哪裏,也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勢力有多大,隻知道他們以天殺為名,從未失過手。”

    雲飛揚沉吟道:“這就是說,有人出錢請天殺的人殺我師伯?”

    李成點頭道:“江湖傳說,沒有錢,天殺絕不會出手。”

    “我燕師伯真的已死了?”雲飛揚又這樣問,他實在不相信會有這種事。

    李成歎息道:“在下似乎沒有欺騙你雲大俠的必要!”

    雲飛揚再問道:“你是那兒得來的消息。”

    “從一個武當弟子口中得知。”李成反問道:“雲飛揚現在還沒接到他們的消息。”

    雲飛揚搖頭,李成又道:“據說他們已全部出動,去找你雲大俠回武當山主持大局,怎麽到現在還是遇不上。”

    “也許這地方比較偏僻。”姓孫的插口。

    雲飛揚摸著那些胡子,道:“我實在難以相信。”

    “消息已經傳開,雲大俠不妨南下打聽一下。”李成又苦笑一下,道:“恕在下大膽說句,雲大俠若是還不回武當山,武當派怕要完了。”

    雲飛揚沉默了一會,又問道:“李兄可曾聽說,是誰出錢請天殺下此毒手。”

    “這當然是一個秘密,卻有這樣的傳說,出錢的可能是獨孤無敵。”

    “獨孤無敵?”雲飛揚麵色一變。

    李成沉吟著又道:“亦有人推測可能是傅玉書。”

    “不無可能。”雲飛揚霍地抱拳道:“打擾李兄,就此告辭!”

    李成方待問,雲飛揚已拋下一錠銀子在桌上,急步奔出去。

    目送雲飛揚背影消失,李成的臉上露出了一種詭異的笑容。

    姓孫的也一樣,忽然道:“李兄裝的倒像。”

    “那是因為我說的都是事實。”

    “我們殺了燕衝天,總得替武當弟子盡回半點心力。”

    “姓雲的躲在這麽偏僻的地方,我們若不幫他們這個忙,真不知他們要找到什麽時候?”

    “本該將獨孤無敵的下落也告訴雲飛揚知道。”

    “不必──”李成冷冷地一笑,道:“獨孤無敵不是已經將挑戰書送到武當,約雲飛揚在玉皇頂一戰嗎?”

    “他為什麽這樣做?”

    “唯一的解釋就是我們將他迫得太緊。”李成又冷笑道:“像他這種人是絕不甘心倒在我們麵前的,挑戰雲飛揚,就是死在雲飛揚手上,無論如何也較光彩。”

    “玉皇頂一戰,若是他勝了,死的是雲飛揚又如何?”

    “那他亦不免會重傷,你以為他是否還能夠離開玉皇頂?”李成的笑容更冷。

    “離不了。”姓孫的搖頭道:“當然他是倒在雲飛揚手下最好,省得我們再賠上人命。”

    “這個人能夠一手建立無敵門,本來就不簡單。”

    “他本應該想辦法將銀子如數付給我們。”

    李成無言舉杯,這一杯他喝得很慢,到他將杯放下,一個賣藥郎中便從外麵走了進來,走到二位身旁,低聲道:“鴿子已經放出了!”

    李成回問道:“姓雲的怎樣了?”

    “已上馬奔去。”

    “這時候、這地方、以那樣的價錢,買到一匹那樣的駿馬,難道他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的確一點也沒有懷疑!”

    “燕衝天的死果然令他改變了初衷,看來他雖然無意江湖,但還是熱愛著武當,獨孤無敵的挑戰,也是絕不會推卻的了。”李成轉而問道:“獨孤無敵那邊有沒消息?”

    “仍然在那間打鐵店子之內。”

    李成笑一笑,道:“我們也該離開了。”轉身大呼道:“店家。”

    店家方收拾好雲飛揚那副座頭離開,聽得呼喚,忙又跑回這邊來算賬。

    對於這幾個人他雖然有些奇怪,卻沒有理會,其它的酒客也一樣。

    這本來就是一條純樸的小鎮,所以雲飛揚才會往這裏留下來,但還是給天殺的人找到了。

    爐火很猛烈,雖然已入冬,晚上甚寒,那兩個鐵匠仍然大汗淋漓。

    他們都是周圍一百裏的一流鐵匠,彼此卻並不認識,是獨孤無敵將他們安排在一起的。

    本來他們都不肯,可是眼看獨孤無敵的雙拳竟然像鐵錘一樣,隨便將一方巨石擊成粉碎,立時都慌不迭地點頭。

    在他們熟練的技術下,經過了十天,一條龍頭杖差不多已完成,長度、重量與無敵以前用的那一支差不多完全一樣。

    無敵就住在店子後麵,除了用膳的時間,很少出來,也甚少說話。

    那兩個鐵匠隨時都可以離開,他們卻不敢,一種難言的恐懼已經在他們的心裏長了根。

    他們隻有希望打好了那一條龍頭杖之後,這個客人就會離開,不會再留難他們。

    無敵看得出他們心意,隻是沒有理會他們,他確實亦準備龍頭杖打好之後,就離開這個地方。

    在他將戰書送出之後,天殺的人就沒有再來騷擾他,那是什麽原因他當然也很清楚。

    他知道天殺的人一定有辦法知道那封戰書的內容,也知道那封信一定能夠送到武當山。

    送信的本就是武當派的弟子,奉命下山找雲飛揚,給無敵截下來,不免嚇一大跳。

    知道無敵要挑戰雲飛揚,更加驚訝,可是他仍然將戰書接下,送回武當。

    在將戰書交下的那剎那間開始,無敵的心情就平靜下來。

    前所未有的平靜。

    日子訂在十二月初一,距離那日子仍然有一段頗長的時間,在這段時間之內,他應該可以作好一切安排。

    他要做的事其實並不多,不知怎的,他忽然想到要見獨孤鳳一麵。

    無論如何,他都曾經將獨孤鳳當作親生女兒一樣看待,也父女相稱了有十多年之久。

    一想到獨孤鳳,他發覺自己竟然有些後悔,連他也奇怪自己的感情為什麽突然變得這麽脆弱。

    獨孤鳳到底哪裏去了?

    無敵不知道,若是無敵門仍然存在,隻要他一道命令,相信很快就會有一個答複現在他隻得一個人,不由他不感到悲哀。

    梟雄末路,本來就是一種悲哀。

    午後。

    雲很多,陽光透過雲層射下,更顯得輕柔,風吹在身上,已令人感覺寒冷。

    獨孤鳳衣衫單薄,走在山路上,卻似乎一點寒冷的感覺也沒有。

    也許她的感覺已完全麻木。

    這一次的婚變,對於她的打擊實在太大,她作夢也想不到,雲飛揚竟然是她的親哥哥。

    離開了無敵門,她一直漫無目地前行,不知不覺地竟然走向武當山這邊來。

    她毫無所覺,也沒有向別人打聽這附近是什麽地方,然後她就聽到了燕衝天的死訊,這才找人一問,才知道自己的所在距離武當山隻不過一天的路程。

    這個表麵嚴厲,心地實在很慈祥的老人到底是誰殺的?會不會是獨孤無敵?

    傳說雖然是傅玉書,她卻是想到了獨孤無敵。

    以無敵的卑鄙,獨孤鳳不禁悲憤交雜,她實在很想上武當山拜祭一下燕衝天,卻又拿不定主意。

    她並非害怕遇上雲飛揚,他們到底未及於亂,那一陣激動過後,她的心情已逐漸平靜下來。

    還有一個人,對她來說,無論如何都應該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情。

    但想到那些譏諷的眼光,不由她不傷心,她不知道武當派的弟子會不會用這種眼光望她,但她有這種顧慮。

    她本是一個性烈如火的女孩子,現在卻已改變了很多,在武當山附近徘徊了半天,最後她還是決定上去一看究竟。

    山路崎嶇,獨孤鳳走得也很慢,低著頭,見路就走,根本就沒有考慮到這條路是否會通往武當山。

    走著走著她忽然有一種感覺,好象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抬頭一望,果然就看見一個人。

    那個人高坐在路旁一方大石上,頭發散亂,胡子已長得很長,衣衫亦是破破爛爛的。

    他的麵容很憔悴,一雙眼睛卻仍很銳利,盯著獨孤鳳,一眨也都不眨。

    獨孤鳳還是立即認出來,脫口一聲道:“傅玉書,是你!”

    “不錯,是我傅玉書。”傅玉書語聲微帶沙啞,道:“我應該怎樣稱呼,獨孤還是羽姑娘?”

    獨孤鳳的麵色一變,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傅玉書笑道:“我是武當派的掌門人,在武當山附近出現,有什麽奇怪。”

    “虧你還有臉自稱武當派的掌門。”

    “我這個掌門可不是自封的,就是令尊──青鬆與無敵,都沒有否認。”

    獨孤鳳一聲冷笑道:“是你請天殺去殺害燕伯伯。”

    “燕伯伯?燕衝天?”

    “還是裝胡塗……”

    “燕衝天的死與我無關。”

    “做得出就不怕承認。”

    傅玉書反問道:“為什麽我要對你說謊?”

    獨孤鳳怔住。

    “逍遙穀的人有逍遙穀的一套,我們雖然知道怎樣去聯絡天殺,卻從來沒有這個打算,現在我也拿不出那麽多錢。”傅玉書一聳肩,道:“要請他們殺燕衝天,沒有十萬八萬兩銀子,隻怕請他們不動。”

    獨孤鳳道:“傳說卻是你。”

    “那是因為逍遙穀與武當派仇恨大深。而逍遙穀的人,如我,所用的手段一向又是那麽卑鄙。”

    獨孤鳳冷笑道:“你知道最好。”

    “不過──”傅玉書一頓,笑得很惡毒,道:“別人就是不知道,你也應該知道,最低限度,還有一個人比我更卑鄙。”

    獨孤鳳又怔住。

    “獨孤無敵──”傅玉書一字一頓地說出這四個字。

    獨孤鳳沉默了下去,傅玉書接道:“他被雲飛揚打得落荒而逃,無敵門又已覆沒,就是利用天殺來進行報複,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你說是不是?”

    獨孤鳳不由點頭。

    傅玉書又道:“不怕說,我也曾動過這個念頭,可惜我要殺的人實在太多,實在拿不出那麽多錢,而且總覺得,實在沒有意思。”

    獨孤鳳冷冷地道:“武當派不過將你的爺爺囚在寒潭二十年,你們殺了武當派那麽多人,也早就應該罷手的了。”

    傅玉書點頭道:“我本來也覺得有點過份,但現在,不手刃燕衝天、雲飛揚,我是絕不會罷休的。”

    “燕伯伯已經死了……”

    “也要將他的墳墓挖開來,鞭屍三百!”傅玉書咬牙切齒,神態猙獰。

    獨孤鳳看在眼內,不禁打了一個寒噤,道:“他……”

    傅玉書激動地叫出來,道:“若不是這個老匹夫苦苦相迫,我的兒子怎麽會死?”

    “你的兒子?”獨孤鳳奇怪地望著傅玉書。

    “不錯──”傅玉書嘶聲道:“燕衝天害死了我的兒子!”

    獨孤鳳忍不住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傅玉書斷喝道:“你別問!”

    獨孤鳳搖搖頭,舉步,傅玉書又喝道:“站著!”

    “你要怎樣?”

    “走,沒這麽容易。”

    “你不會遷怒到我頭上,連我也要殺掉吧?”

    傅玉書搖頭道:“我不會殺你的,你是雲飛揚的妹妹,我怎能殺你?”

    獨孤鳳一揚眉,道:“你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傅玉書喃喃道:“我不但不會殺你,而且會好好地照顧你。”

    獨孤鳳猜不透,傅玉書亦沒隱藏,隨即說出了他的意圖,道:“你落在我手上,我要雲飛揚交出天蠶訣,還怕他不答應?”

    “天蠶訣?”

    “就是天蠶訣,武當七絕,我已經學了六種,隻差天蠶訣練不成,隻要我再將天蠶功練成,配合蛇鶴十三式,再有逍遙穀武功相輔,天下間還有誰是我的對手?”傅玉書說到得意處,放聲大笑起來。

    獨孤鳳吃驚地望著傅玉書,倒退了一步。

    傅玉書大笑接道:“到時我先滅武當,重振逍遙穀聲威,一統天下武林,唯我獨尊。”

    獨孤鳳聽得真切,不禁搖頭道:“我實在不明白你們為什麽熱中稱霸武林。”

    “女孩子懂得什麽?”

    “我隻知道這種企圖已害了很多人。”獨孤鳳歎了一口氣。

    傅玉書語聲一沉道:“你是這樣跟我走,還是要我動手將你拿下來?”

    獨孤鳳以行動答複,雙手握在刀柄之上,傅玉書目光一落,又大笑道:“憑你的武功,絕不是我的對手。”

    “你可以殺我,卻休想用我去要挾雲……我大哥交出天蠶訣。”獨孤鳳雙手緊握刀柄。

    傅玉書大笑道:“不怕死的人到現在我還沒有見過。”

    “你現在見到了。”獨孤鳳雙刀出鞘,護在身前。

    傅玉書“哦”的一聲,身形拔起,飛鶴似地從那方石上飛撲下來。

    獨孤鳳一聲嬌叱,亦拔起身子,雙刀疾迎了上去。

    刀光飛滾,傳玉書身形半空中扭曲,雙手如鶴嘴,急啄而下。

    這兩下急啄,竟是啄向獨孤鳳必救之處,獨孤鳳身形急落。

    傅玉書淩空再變,又如鶴舞長天,緊追在獨孤鳳身後,雙手急啄前去。

    獨孤鳳雙刀環身飛舞,仍然退了兩步才將傅玉書的攻勢化解。

    傅玉書身形著地,旋即遊竄上前,竟猶如蛇行似的,右掌一圈一穿,毒蛇出洞,五指一並,標向獨孤鳳的咽喉!

    獨孤鳳刀勢未停,可是傅玉書那一掌仍然穿進來,這電光石火的剎那,傅玉書竟已看出她刀勢的破綻所在。

    獨孤鳳急退,傅玉書緊追,蛇鶴十三式展開,身形飛靈變幻,出手迅速。

    七式未盡,傅玉書突然停下來,獨孤鳳一怔,雙刀仍然緊護身前。

    傅玉書實時冷笑道:“我們還是不要再打下去了。”

    “為什麽?”

    “蛇鶴十三式之下,你根本全無招架之力。”

    “打下去才知。”獨孤鳳毫不服氣。

    傅玉書卻問道:“你還能夠再退嗎?”

    獨孤鳳呆了一呆,偷眼往身後一望,才發覺自己已置身懸崖邊緣。

    懸崖壁立如削,下臨大江,急流洶湧澎湃。

    再退一步,獨孤鳳便得掉下去,而這種環境,卻是絕不能變動的了。

    傅玉書接問道:“怎樣?這麽高掉下去一定會粉身碎骨,你要小心了。”

    獨孤鳳再往後望一眼,不禁由心寒了起來。

    傅玉書笑道:“放下刀,跟我走。”

    獨孤鳳雙手仍緊握著雙刀,緊撇著嘴唇,急風吹起了她的秀發,卻吹不敢她那種倔強的表情。

    傅玉書接道:“你還年輕,這樣死了不覺得可惜?”

    獨孤鳳突然問道:“你練成了天蠶功,第一個必殺我大哥,我若是這麽答應你,有誰會原諒我?”

    傅玉書沉吟道:“我可以考慮不殺雲飛揚。”

    獨孤鳳笑了起來,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

    傅玉書亦笑道:“可惜你現在已沒有選擇的餘地。”

    獨孤鳳道:“憑我的武功,的確不是你的對手,你無疑也是一個聰明人,可惜還是做錯了一件事。”

    傅玉書劍眉一揚。

    獨孤鳳道:“你將我追到這裏,等於又給了我一條路走。”

    “路?”傅玉書一怔,疾掠向前去。

    “死路!”獨孤鳳雙刀實時脫手,飛擲傅玉書,身形同時往後一翻,疾往斷崖跳了下去。

    傅玉書雙手一抄,便將飛來的雙刀抄住,身形迅速掠到懸崖前。

    他的身形不能說慢的了,但還是阻止不了獨孤鳳,探頭望去,隻見獨孤鳳迅速地往睛飛墜,眨眼已變成拳頭大的一點,再看,已消失不見。

    多看一眼,傅玉書亦不禁有些心寒,那麵斷崖實在太高、太峭。

    他不信獨孤鳳不怕死,獨孤鳳偏就以行動來證明。

    沒有了獨孤鳳,如何挾脅雲飛揚交出天蠶訣,傅玉書一股怒火湧上心頭,奮力將那雙刀擲了出去。

    雙刀一脫手,他幾乎又想給自己一巴掌,那雙刀拿給雲飛揚,豈非一樣可以要挾他將天蠶訣交出來?

    雲飛揚一定認得出那把刀是獨孤鳳所有,有刀為證,一定會相信獨孤鳳落在他手上,他雙刀在手,竟又隨便地擲掉。

    以一個他這樣冷靜的人,竟然變得這樣衝動,不由他不怔在那兒。

    就在這時候,他聽到了一陣衣袂聲響,循聲一望,就看見一條人影如飛掠來。

    那條人影看來是那麽熟悉,他心念一動,那條人影已從山石中掠過。

    他雙眉一皺,轉過了身子。

    那條人影在山路上停下,是傅香君,她下了武當山,向這邊走來,遠遠看見有兩個人在這邊交手,才過來一看究竟。

    傅玉書的背影在她看來亦有熟悉的感覺。

    是誰?她忽然想到雲飛揚,脫口呼道:“雲大哥?是你嗎?”

    “大哥是大哥,隻是不姓雲。”傅玉書應聲轉過身子。

    一聽這聲音,傅香君麵色已變,再看傅玉書,不由倒退了三步。

    “很意外,是不是?”

    “你怎麽會在這裏?”傅香君吃驚地間。

    “你忘了大哥是武當派的掌門人。”

    傅香君怔住。

    傅玉書接著問道:“你又怎會在這裏?”

    “我是跟燕伯伯來的。”

    “燕伯伯,叫得倒親熱,你忘了爺爺死在他的手下?”

    “這不能怪燕伯伯……”

    “住口!”傅玉書厲聲道:“你是逍遙穀的人,還是傅家的人?怎能夠替仇人說話?”

    “大哥……”

    “若是還當我大哥,就該聽我的。”

    傅香君垂下頭,突然又抬起頭來,道:“大哥,是你收買天殺的人刺殺燕……”

    “燕老鬼!”傅玉書替她接上。

    傅香君驚問道:“大哥,真的是你做的?”

    “逍遙穀的人怎會借助天殺?”傅玉書鐵青著臉,道:“武當弟子不知道倒還罷了,你是我的妹妹,竟然還這樣問!”

    “那是誰?”

    “我說是獨孤無敵!”

    傅香君籲了一口氣,道:“不管是誰,隻要不是大哥你就好了。”

    “這是什麽意思?”

    傅香君搖頭道:“隻是不希望大哥你再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傅玉書連聲冷笑。

    “是了,方才是不是你在這裏與人交手?”

    傅玉書點頭。

    “跟你交手的是什麽人?”

    “獨孤鳳!”傅玉書沒有隱瞞。

    “鳳姊姊?她怎會走來這裏,”傅香君四顧一眼,道:“現在她人呢?”

    “給我打下這懸崖去了。”傅玉書目光一垂,若無其事的。

    傅香君一驚,急步奔過去,往懸崖下望了一眼,俏臉發青,再回顧傅玉書,道:“大哥,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

    “大哥──”傅香君用力的一搖頭,欲言又止。

    “獨孤鳳是雲飛揚的妹妹,是青鬆的女兒,也都是我們的仇人,殺了她有什麽不對?”

    傅香君隻是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

    傅玉書接道:“見到你最好,跟我走,我們兄妹想辦法看如何殺死雲飛揚!”

    傅香君又一驚,倒退幾步,哀聲道:“大哥,求你不要再做壞事了。”

    傅玉書道:“報仇也是壞事?”

    “你殺了他的父親,現在連他的妹妹也殺了,不覺得太過份?”

    傅玉書盯著傅香君一會,冷笑道:“好,你喜歡,盡管留在武當山,跟姓雲的在一起。”

    語聲一落,舉步前行,傅香君不由追上前去道:“大哥──”傅玉書應聲轉身,突然出手,扣住了傅香君的右腕,傅香君完全沒想到有此一著,待要掙開,已是有心無力。

    “跟我走!”傅玉書拖著傅香君,放步疾奔了出去。

    “大哥,你放手……”傅香君哀求。

    傅玉書沒有理會她,隻顧向前奔去。

    傅香君的眼淚,不由珠串般滴下,她下山本是要找傅玉書問清楚,現在她總算知道,傅玉書並不是殺害燕衝天的真凶,卻殺了獨孤鳳。

    這其實並無不同,她應該怎樣對雲飛揚說呢?一想到這個問題,不由她心灰意冷,最後她終於放棄掙紮,也沒有再作聲,由得傅玉書拖著她走,那眼淚卻流個不停。

    看見燕衝天的靈柩,雲飛揚的眼淚亦不由掉下來。

    若是他不走,燕衝天雖然未必不會喪命,但他仍然有一種罪孽的感覺。

    武當派的弟了在他身後跪下,一個個心情沉重。

    好一會,雲飛揚才轉過身來,道:“無敵約我在什麽時候決鬥?”

    “十二月初一。”姚峰立即將戰晝送上。

    雲飛揚接在手中,道:“這件事也許是傅玉書所為,但獨孤無敵不無嫌疑。”

    “小飛,你意思怎樣?”

    “去,一定要去。”雲飛揚將戰書握成一團,道:“無論如何,十二月初一,一定有一個水落石出。”

    說著他轉回,在燕衝天靈柩之前連叩了三個響頭。

    所有武當弟子的目光都集中在雲飛揚的身上,他們的希望也全部寄托在雲飛揚的身上。

    十二月初一即使仍沒一個水落石出,無敵門、武當派的仇怨也應該算清楚的了。

    晨,十二月初一,雪漫天。

    這場雪一連下了幾個時辰,玉皇頂積雪盈尺,放目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風吹凜冽,冰雪嚴寒,雲飛揚、獨孤無敵卻似乎一點寒意也沒有,相對三丈,標槍似地立在風雪中。

    雲飛揚到來的時候,獨孤無敵已經等候在那裏,一身全新的錦衣,大紅披風,頭戴紫金冠,手掌龍頭杖。

    這裝束與兩年前他決鬥青鬆的時候完全一樣,甚至神態也似乎並無不同。

    雲飛揚一身黑衣,外披一件黑色的風氅,並沒有什麽特別,但氣勢絕不在獨孤無敵之下!

    他的目光卻比獨孤無敵的犀利,蘊藏著無盡的悲哀與憤怒。

    兩個人誰都沒有作聲,相對木立了半個時辰,還是無敵說出了第一句話,道:“青鬆有一個你這樣的兒子,九泉之下,應該瞑目了。”

    雲飛揚淡應道:“已經是時候了。”

    “沒有什麽要問我?”

    “燕師伯的死與你有沒有關係?”

    “是我請天殺做的。”無敵並沒有隱瞞。

    雲飛揚劍眉一揚,道:“你到底也是一代宗師。”

    “一個人在憤怒之下,無論他做出什麽事,都是值得原諒的。”

    雲飛揚冷笑。

    “這件事即使我不說,相信不久的將來你也會清楚。”獨孤無敵出奇的冷靜!“因為我雖然請了天殺,並沒有付錢,對於欠賬的人,他們向來也隻有一種對付的方法。”

    “天殺殺得了我師伯,當然也殺得了你,所以你不惜約我在這裏一戰?”

    “不錯!”無敵一捋長須,道:“我三戰青鬆都是在這裏,沒有一次不公平,你盡管放心。”

    雲飛揚隻是冷笑。

    無敵接道:“隻是我末路窮途,必定會拚盡所有的氣力,你雖然已經練成了天蠶功,還是要小心一點的好。”

    “多謝指點!”雲飛揚亦非常冷靜。

    無敵緩緩地道:“你是否也願意回答我一個問題。”

    雲飛揚點頭。

    “鳳兒現在怎樣了?”

    雲飛揚眼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道:“不知道,我沒有再見到她。”

    獨孤無敵歎了一口氣,龍頭杖一伸,道:“請!”

    雲飛揚緩緩地將劍抽出,再往劍鞘上一套,立即變了一支長槍。

    無敵實時一聲長嘯,一團烈火似地衝向雲飛揚!

    地上的積雪被激得疾揚了起來,那種威勢,也實在驚人。

    雲飛揚同時一聲長嘯,迎上前去,劍與杖相接,珠走玉盤般,叮叮當當地響個不絕。

    無敵龍頭杖上下翻飛,風聲呼嘯,雲飛揚的劍揮灑自如,一劍接九杖,威力絕不在無敵的龍頭杖之下。

    周圍的積雪一蓬又一蓬地揚起來,粉屑般飛舞半空,兩人在白茫茫的飛雪中,看來亦猶如幽靈般飄忽,又彷佛隨時都會化成飛雪般飛散。

    “當”地猛地一聲巨震,兩條人影陡然分開來,無敵的麵色白雪一樣,龍頭杖齊中斷成了兩截。

    雲飛揚的劍亦已三折,麵色亦有些蒼白。

    兩人同時將斷杖、斷劍拋去,無敵虛晃幾式,掌一合,渾身的衣衫鼓了起來,雙手亦逐漸變紅。

    雲飛揚雙掌亦一合,運起了天蠶神功來。

    暴喝聲中,兩人淩空撲前,四隻手掌迅速相撞!

    剎那間半空彷佛突然響起了一下霹靂,地動山搖,風雲變色。

    雲飛揚、無敵在霹靂聲中一起倒翻,各自倒翻出三丈之外。

    無敵麵色一白又一紅,鮮血看似便要從毛管中噴出來,張嘴猛噴出一口鮮血。

    雲飛揚麵色鐵青,胸膛不停地起伏,一會才平靜。

    無敵第二口鮮血跟著噴出,身形同時撲上,一掌疾劈了前去。

    雲飛揚伸掌急接,隻覺一股血腥味撲鼻,無敵的掌竟然比方才更威猛,將他震退了一步。

    無敵血噴不絕,雙掌連環擊出。

    “天魔解體大法!”雲飛揚心頭徒然一動,拚運全身功力,硬接無敵雙掌。

    無敵一連十三擊,雙掌同時印出,又與雲飛揚雙掌抵在一起。

    他的眼、耳、口、鼻突然鮮血狂噴,渾身的骨骼連珠似不停地響動。

    雲飛揚沒有看錯,他的確是施出了天魔解體大法,這種內功極少有人施展,因為一施展,渾身的血氣、骨骼便會散飛,必死無救。

    這種內功其實就是要將一個人全身的潛力完全激發出來。

    無敵是準備與雲飛揚同歸於盡了。

    雲飛揚不能動,也不敢動,一遍又一遍運轉天蠶功,抵禦無敵那浪濤一樣不停襲來的內力。

    也就在這時候,數丈外一塊大石前麵的積雪猛地激射開來,露出了一個洞,傅玉書一身白衣,從洞中射出,毒蛇一樣標向雲飛揚,雙草拚運全力,雷霆萬鈞般擊去!

    雲飛揚既不能騰出手來,又不能移動,這兩掌是怎麽也躲避不了。

    這兩掌若是擊中,雲飛揚定必命喪當場。

    傅玉書躲在雪洞中三個時辰,等的也就是這一刻,他看準了雲飛揚絕沒有可能封擋,才現身從背後襲擊!

    他露出了猙獰至極的笑容,剎那間,不由自主地怪叫一聲!

    也就在剎那間,一道劍光閃電一樣飛來,打在他後背上!

    他一心要殺雲飛揚,根本就沒有防到會有人阻止,事實上,這玉皇頂上也沒有第四個人。

    可是這第四個人還是出現了。

    他聽到破空聲響的時候,那柄劍已飛入了他的後心,一陣錐心刺痛,使得他發出了一聲慘叫,他的身子亦不由猛向前一栽,雙掌便擊在了雪地上!

    積雪激射,傅玉書雙掌,入地盈尺,距離雲飛揚已不到兩尺。

    他猛翻了一個身,就看到傅香君奔了過來。

    在那邊不遠的地方赫然又出現了另一個雪洞,傅香君絕無疑問就是藏在那個雪洞裏。

    他卻是完全不知道,傅香君當然比他更早來到玉皇頂,挖好了那個洞,藏在那裏頭。

    “香君?”它的眼瞳中露出了詫異之色。

    傅香君淚花亂轉,她的臉色已因為寒冷變得蒼白,一個身子不停地顫抖。

    她的語聲顫抖得更厲害,道:“你雖然封住了我的穴道,可是你忘了我學醫多年,已懂得將穴道移開,所以你一走,我跟著就追來了。”

    傅玉書想笑,可是笑不出來。

    “我知道你一定會走來這裏,暗算雲大哥……”

    “很好……”傅玉書頭一垂,終於氣絕。

    “大哥……”傅香君的眼淚流下,再也忍不住,抱著傅玉書的屍體痛哭起來。

    無敵實時縱雲飛揚手上飛出去,飛舞在半空。

    他一身錦衣遍染鮮血,氣力已全都散盡,渾身骨骼亦寸寸斷折,隨風飛出了三丈,爛泥一樣倒在雪地上。

    雲飛揚亦倒下,連吐了兩口鮮血,他的麵色非常難看,可是他仍然掙紮著爬到傅香君身旁。

    他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話。

    雪下個不停,很快灑滿了他們的衣衫,傅香君的哭聲也沒有停下。

    血已經凝結,淚仍然未幹。

    傅香君在雲飛揚地扶持下,含淚站起了身子,他們之間,始終一句話也沒有。

    看看傅玉書,再看看無敵的屍體,雲飛揚突然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疲倦。

    武當派與逍遙穀、與無敵門的仇恨到現在絕無疑問已經了斷,但這又怎樣?

    那種疲倦其實也就是空虛。

    一個人若是隻為了仇恨而生存,是不是太可笑,也太可悲!除了仇恨之外,自己的生命中還有什麽?

    雲飛揚不知道,在他的眼中,就是身旁的傅香君,看來也已是那麽的遙遠。

    天地蒼涼,人何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