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奶奶往屋門的方向瞅了一眼，略一沉吟，說道：“我知道你們是一片好意，可是這件事，我想要先和臻兒商量一下，你看明天給你答複行嗎？”

    “行，嬸子你先和孟複臻商量，商量好了告訴我一聲就行了。我今天來就是和嬸子說這件事情的，說完了我就先走了，家裏還有好多活沒幹完呢。”盛馮氏說著話從炕上下來，又和孟奶奶說了幾句閑話，就回了自己家裏。

    孟奶奶在盛馮氏走了之後，就把孟複臻給叫進了屋裏。

    “剛才夏至她娘過來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吧？你是咋想的？要不要過去給她家幹活？”孟奶奶端坐在炕上，認真地問道。

    孟複臻抬頭看著孟奶奶，“我就去他們家幹活吧，一個月能賺回來兩百文錢，咱們兩個的生活費就有著落了。”

    “你想好了？他們家的攤子可都是在鎮上擺的，你要是過去幫忙，少不了也要跟著到鎮上去，萬一碰上了那些人，你想過咋辦嗎？”孟奶奶心中猶豫，她心裏是希望孟複臻現在能不到鎮上去就不到鎮上去，省得遇見了那些人，再惹出些麻煩來。

    “奶奶，我之前就已經跟著他們去過鎮上了，你都忘了？他們現在都已經知道咱們住的地方了，要是想要做些啥，咱們就是再小心，也防不住他們找到咱們家裏來。所以，你就不要擔心我去鎮上會被他們發現的事情了。”孟複臻安慰著孟奶奶，他心裏是沒有那麽擔心的，早晚有一天他要親手報了爹娘和妹妹的仇。

    “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就去吧，到了人家家裏要勤快些，他們家仁義，咱們家就要珍惜這份情誼。你之前賺回來的錢，我都攢著，算上之前咱們剩下來的錢，等到來年你就繼續去念書吧，念了書，往後當了官，咱家就有盼頭了。”孟奶奶眼睛有些濕潤，她看著低頭不說話的孫子，忍不住又想起以前他們一家幾口人的安寧生活。

    “奶奶要給我爹娘和妹妹報仇不隻有念書做官這一條路，隻要咱們手裏有很多錢，不也是能讓他們得到應有的懲罰嗎？他們也都不是官，可是他們的手裏握著我爹掙下來的所有家產，就能買通了縣太爺。那我們手裏有了比他們還要多的錢，不也同樣能買通了縣太爺，給他們治罪嗎？”孟複臻打心裏覺得念書做官是一條漫長又費錢的路，不如想辦法快點賺錢，然後用同樣的方法懲治了他們，拿回家產來得容易。

    他們這裏天高皇帝遠，縣太爺就是最大的官，平頭百姓們怕的是縣太爺，敬的是皇帝。

    本縣的縣太爺姓郝，在清水縣做了五年的縣太爺了，一件好事沒做過，壞事一件沒落下。

    手裏沒錢，你就別想著要找他辦事。

    近兩年來他的胃口越來越大，等閑銀兩他都看不上眼，非要有些奇珍異寶的，他才能好聲好氣的給你辦事情。

    孟複臻爹娘和妹妹的事情就是因為郝縣太爺得了他大伯和姑姑家的東西，才判了冤案，家產都被奪了去，他們在鎮上也過不下去了，這才搬到了柳樹村來。

    孟奶奶聽完了孟複臻的話，臉都氣白了，顫著聲音說道：“不要胡說！那些不走正路的東西使的手段你也學，那你和他們還有啥兩樣的？隻有你正正經經的念書，考上功名，做了官了，才是最好地要回你爹家產的辦法。這麽長時間，我竟然不知道你的心裏存的是這樣的想法，你可真的是糊塗啊。別人咋樣做我管不著，隻要你還認我這個奶奶，你來年就給我去念書。人這一輩子最怕的就是走錯路，你記住了，要一輩子走正道，要挺著腰杆子做人。那些個下作手段你不許去學，他們早晚要得到報應。”

    孟複臻被孟奶奶的話說的腦袋一直低著，半天也沒有吭聲。

    “你把頭抬起來，看著我。”孟奶奶怕孟複臻心裏還別著勁兒，就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不放心的讓他抬頭。

    孟複臻抬起頭來，眼睛裏麵已經蓄滿了眼淚，眼圈通紅，在他的目光和孟奶奶的目光相觸的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奶奶，我錯了……”

    孟奶奶的眼淚也滾了下來，她一邊伸手給孟複臻擦著眼淚，一邊說道：“不哭了，奶奶知道你心裏苦，沒事兒，你還有奶奶在呢。你聽奶奶話，來年就去念書，旁的事情先不要去想。”

    “好，我聽奶奶的話，我去念書。”孟複臻抓著自己的袖子，把臉上的眼淚一把擦了個幹淨，認真又堅定地說道。

    孟奶奶露出來了一個笑臉，“行了，看你都多大了，還把臉哭得像隻小花貓似的。快去洗把臉，一會跟著我去夏至他們家，告訴人家一聲，你明天就過去幹活吧。”

    “好。”孟複臻紅著眼睛答應著，之後就走出屋去洗臉了。

    孟奶奶和孟複臻去盛夏至家裏的時候，盛夏至正在鼓搗著她的葡萄酒，她要把做好的葡萄酒倒在了一個好看的罐子裏，想著這兩天就拿著它去鎮上的酒樓裏碰碰運氣。

    “孟奶奶，放牛娃，你們來了。”盛夏至見著他們進來，就打了一個招呼。

    “夏至，我們來是想要和你們家說一下，明天就讓臻兒過來幹活。”孟奶奶先看見了盛夏至，就把事情先和她說了，她是知道他們家裏的事情，盛夏至能做主的。

    “好啊，正好過兩天家裏就要忙起來了。放牛娃，我明天等著你過來。”盛夏至表現出了很歡迎的態度，對孟複臻說道。

    “你娘在屋裏呢嗎？我進屋和她說說話去。”孟奶奶問道，“臻兒，你就在這裏幫夏至幹活吧。”

    “我娘在屋裏呢，孟奶奶你進去吧。”盛夏至說道。

    “放牛娃，你幫我扶著這個罐子，我把這裏麵的酒倒在這個裏麵。”盛夏至指著放在地下的帶著花紋的白色罐子對孟複臻說道。

    孟複臻蹲下去扶住了罐子，出聲說道：“以後你不要再叫我放牛娃了，我已經不給裏長家放牛了。”

    “那我以後叫你名字？”盛夏至開始的時候叫他放牛娃隻是方便自己的記憶，後來就成了習慣了，也一直沒有改。

    現在當事人提出來要她改稱呼的事情，她也沒有什麽意見。

    “嗯。”

    “孟複臻，你幫我扶住了罐子，我要往裏麵倒酒了。”盛夏至馬上改了口，就是還有一點陌生和不適應。

    被盛夏至叫了名字的孟複臻，臉上多了笑模樣。

    “這裏沒有啥事了，咱們去西廂房裏麵幫我二哥和三姐幹活吧，那裏麵的活才多呢。”盛夏至把白色罐子小心地放好，叫上了孟複臻一起進了西廂房。

    西廂房裏，盛穀雨正在做著涼粉。

    盛立春的力氣大一些，正拿著搗錘搗著盆裏麵放著的蒸好的花紅。

    鍋上麵還摞著三個蒸籠，裏麵都蒸著要做果丹皮的水果。

    “孟複臻，這邊我三姐正在做的就是炒燜子的原料，活計相對輕省一些。那邊我二哥要做的就是把水果給搗碎成泥，是個力氣活。你就先過去幫我二哥搗水果吧。”盛夏至簡單給孟複臻說了西廂房裏麵盛立春和盛穀雨的活計，接著給他安排了一個活。

    盛夏至自己則是洗幹淨了手，開始把已經凝固了涼粉切塊。

    “盛二哥，我來幫你。”孟複臻跟著盛夏至洗了手之後，就過去找盛立春。

    盛立春看了他一眼，就把手裏的搗錘給了他，他去洗剩下的水果，再把水果切開去核去蒂。

    “二哥，我想著明後天的帶著葡萄酒去你之前做夥計的那個順福樓試試，看能不能把酒給賣出去，你到時候跟著我一起去吧。”盛夏至想著盛立春在那家酒樓裏麵做了四年的夥計，應該和掌櫃的很熟了，帶著他一起去，說話啥的會方便許多。

    “行，我們掌櫃的人很好，特別好說話。”盛立春在酒樓裏麵做活的時候沒少受到掌櫃的的照顧，回家了以後，還總是念著掌櫃的的好。

    “二哥，順福樓裏的酒都是啥價位的？它是鎮上最大的酒樓，平時去裏麵吃飯的人應該都是鎮上有錢的吧？”身邊有個了解內情的人，不能放著不用啊，盛夏至就先探聽著順福樓的信息。

    “好的酒貴的有十兩往上的，也有七八兩銀子的。一般的酒就是四五兩銀子，再差一些的就是二三兩銀子，最便宜的是一兩銀子。”盛立春思索了一下，和盛夏至說道。

    盛夏至之前隻在小井村馮老大那裏買過酒，他那裏最好的酒隻是三兩銀子一斤，而順福樓裏麵的酒，最貴要十兩銀子以上，還隻是一壺酒的價格。

    她想著自己的那一罐子葡萄酒，差不多有一斤半，頭一次和順福樓的掌櫃的做生意，這個要價就要好好思量思量了。

    有了點心鋪子的那次經曆，盛夏至和這裏的人談生意，心裏麵也算是有了點底。

    “二哥，那個花紅你不要都蒸了，留一些出來，我要泡酒。”要不是今天說到了酒的價錢的事情，她都已經把之前買回來的二斤酒給忘記了。

    現在既然想起來了，就趕緊泡上花紅，做成果酒吧。

    孟奶奶和盛馮氏說了一會兒話，走的時候見孟複臻在西廂房裏幹活，就沒有叫他，自己一個人回了家。

    孟複臻把花紅搗成泥之後，盛立春還教他如何把搗成泥的花紅攤在在木板上，孟複臻學會了之後，就自己把搗好的花紅在木板上攤好，又搬到院子裏麵晾著。

    晚飯的時候，盛夏至沒有留孟複臻在家裏吃飯，而是讓盛馮氏裝了足夠孟奶奶和孟複臻兩個人吃的飯，給孟複臻帶回家。

    晚上的時候，盛夏至就搬出了之前買的酒，先打開了看了一眼，接著就把切好的花紅丟了進去。

    “你這又是在幹啥？”盛馮氏聞到了酒味，往盛夏至那裏一看，就看見她正在往酒罐子裏麵放花紅。

    “泡個花紅酒，過陣子嚐嚐味道咋樣。”盛夏至買回酒來就是想要做個試驗的，結果之前把酒給忘記了，還好現在家裏麵還有些花紅，可以泡酒，不然她就要換個試驗對象了。

    “你這一天天的，花樣咋這多？老話講貪多嚼不爛，咱家現在就這幾樣東西都快要擺弄不過來了，你就不要再弄出其他東西來了。”盛馮氏怕盛夏至又鼓搗出啥新玩意兒來，他們現在其實根本就顧不上別的。

    “我知道了，這個隻是想要自己泡著試試。”盛夏至笑了笑，算是聽進去了盛馮氏的話了。

    與此同時，盛家大房的屋裏，盛大伯一家已經歇下了，大房的幾個孩子都已經睡著了。

    盛大伯推了推剛剛睡著的盛大伯母，“你醒醒，跟你商量個事。”

    “啥事不能明天早上再說啊，我都睡著了。”盛大伯母被叫醒之後，對盛大伯抱怨了一句。

    “這事白天說不合適，是胡財主的事。”盛大伯的聲音又壓低了一些，湊近了盛大伯母說道。

    “他不是就相中了穀雨嗎？你上回去老三那裏，沒談下來？”盛大伯母記得盛大伯已經去過盛木那裏了，其他的她就沒有太在意了。

    盛大伯哼了一聲，不屑地說道：“老三家的和那幾個孩子都不是啥好東西，我去了根本就沒進去院子，就站在大門口和他們說的事情，壓根就沒有見到老三。他們家這些人，一個個的都是沒見識的，以為自己家現在賺了幾個錢，就過得挺好的了，實際上和胡財主比，那還差的遠呢。我早就和他們說過，隻要穀雨過去，生了兒子，就讓她做當家奶奶。胡家一個月賺的錢能抵上他們家賺好幾個月的了，有好日子不知道過，真的是一窩傻子。”

    “胡財主家那麽有錢？”盛大伯母先前對胡財主家究竟有多有錢沒有概念，最近聽著村裏的人議論盛夏至家的事情，恍惚地知道些他們家現在的光景，聽了盛大伯的話，在心裏麵一算計，才有了具體的感覺。

    心裏麵也有了點自己的想頭，她自己的女兒有家裏的公公盯著，是不可能去給胡財主做四房奶奶的，不過她娘家還有個和盛南溪同歲的侄女，模樣她瞧著比盛穀雨還要搶上一些，年紀又比盛穀雨大，身子都長開了，哪樣不比盛穀雨強。

    胡財主那是隻瞧見了盛穀雨，還沒有瞧見她侄女，如果他看見了自己侄女，保不齊就相中了自己的侄女呢。

    現在有這麽個便宜的事情，要是她娘家侄女進了門生下兒子，做了胡家的當家奶奶，隻要從手指縫裏撒出來點東西，都能給他們家東山子多填補一些。

    “你以為呢？胡財主是在咱們清水縣裏麵都是能排的上數的人，所以我才一直想著讓穀雨跟了胡財主，我這都是一片好心，就是老三那一家人不識好歹。”盛大伯很痛心地說道，他就想不明白了，女孩子都是要嫁人的，嫁給一個有錢的總是要比嫁給一個窮光蛋要好吧，為啥老三一家都好像是盛穀雨給胡財主做四房奶奶就是去吃苦受罪了呢？

    “你跟我還不說實話，你說胡財主是不是又許給你銀子了？”盛大伯母很了解盛大伯的性子的，要是沒有銀子在前麵吊著他，他不可能這麽有耐心的去做這麽一件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的事情的。

    “還是上回的二十兩，隻要我把穀雨說給他，他就給我二十兩銀子。”盛大伯故意少說了二十兩，想要給自己存點私房錢。

    “那你想要咋說？”盛大伯母聽見還有二十兩銀子，也上了心，就問盛大伯的打算。

    盛大伯心裏是有了一個計劃，隻是要真的去做了，心裏麵還是有些沒底，這才叫了盛大伯母，要和她商量的。

    他附在盛大伯母的耳邊把自己的計劃說了一遍，盛大伯母看了盛大伯一眼。

    黑暗中，她隻能隱約看到盛大伯臉的輪廓，不知道他現在的表情是啥樣的。

    盛大伯母聽完了之後，心裏同樣是沒底的，“孩子他爹，這樣真的能行？”

    “行不行的，都要先試一試，我明天就去鎮上一趟。睡覺吧，明天我還要早起。”盛大伯和人說完了之後，對自己的計劃卻更有信心起來，登時就幹勁十足，恨不能馬上就行動起來。

    盛大伯說完話，就沒了聲音。

    盛大伯母卻睡不著了，她一方麵希望盛大伯的計劃能成，盛穀雨做了胡財主的四房奶奶，他們家得了胡財主的二十兩銀子；另一方麵她又不希望盛大伯的計劃成了，這樣她就可以攛掇著盛大伯再給胡財主介紹自己娘家的侄女，有自己的親侄女過去，那他們家往後就能長久的得到好處。

    她咋想都覺得換成是自己娘家侄女給胡財主做四房奶奶更好，而且她堅信胡財主一定能看上她的侄女。

    第二天，盛大伯一早就去了鎮上，到了下午的時候才回來。

    另一邊，原本準備明天去鎮上順福樓賣酒的盛夏至和盛立春，被突然歸家的盛木帶回來的消息打亂了計劃，暫時擱置去鎮上賣酒的事情。

    “我咋覺得這裏麵有事呢？你都問清楚了？”盛木一回家就叫了盛馮氏，兩個人關在屋子裏麵商議事情。

    盛夏至看見盛木回來的時候臉色不正常，就悄悄地趴在了門邊上偷聽屋裏麵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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