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於飛仙臉色劇變，身後是熟悉的人，耳邊是她熟悉的嗓音，但他說的話，她卻不明白。

    或者說不願意明白。

    雲依斐感受到她身體的僵硬，不用低頭去看，也知道她此時的表情：脆弱的逃避。

    他輕笑一聲，“嗬，飛仙，雲依斐喜愛你的純真，我也喜愛。”

    “因為，那就是最好的利器，你說是嗎？嶽父？”

    以往她最愛的溫柔嗓音，此時卻是最毒的利劍，不止傷到她的心，也傷到投鼠忌器的淳於正則。

    他和雲穆清已經交手數十招，他這個十八級的靈尊當然打不贏亞仙的雲穆清，何況淳於飛仙竟被雲依斐挾持。

    他擦了擦嘴角的鮮血，望向雲依斐的目光有些陰沉的癲狂，“你想要什麽？”

    自從遇到飛仙的娘，又失去她以後，飛仙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寶貝，他不能再失去飛仙。

    沒有直接殺掉飛仙，雲依斐必然是有所求，隻要她還有價值，就有活命的希望。

    雲依斐愛憐的撫了撫懷中人柔嫩的臉蛋，“嶽父認為，飛仙的命抵得上整個蒼雲門嗎？”

    淳於正則氣怒的指著他，“你！”

    這是要他殺光蒼雲門的弟子來換取淳於飛仙的命？

    淳於飛仙從最初的震驚和茫然當中回神，她忍著心痛問道：“你是誰？依斐哪裏去了？你到底想做什麽？”

    想到這樣殘忍對待她的人不是真正的依斐，她心裏既欣慰又難受。

    雲依斐像個溫柔的丈夫，耐心回答她的問題，“我的身份，唔，待會兒再告訴你。”

    “至於你的依斐，”他頓了頓，似在回憶，“在我奪取這具身體的時候，他的神魂勉強也算堅定吧，開始還企圖反抗我，你知道他什麽時候放棄的嗎？”

    淳於飛仙屏住呼吸，聽他緩緩說道：“在你根本沒有認出我不是他的時候。”

    話落，淳於飛仙抓緊胸口的衣襟，是她的糊塗葬送了依斐曾經含有的期望嗎？

    他當時該有多絕望啊？

    她回想起一幕幕的往事來。

    “依斐，這是飛仙妹妹。”

    “好可愛的妹妹。”

    “以後讓她給你做媳婦好不好？”

    “娘別胡說，萬一這話傳出去，以後妹妹的心上人誤會了怎麽辦？”

    ······

    “依斐哥哥，你真好，比爹還溫柔，我以後嫁給你好不好？”

    “飛仙，你還小，你知道‘嫁’的意思嗎？”

    “知道，就是要一生一世都跟你在一起，隻喜歡你一個，你也隻喜歡我一個。好不好？”

    “······好。”

    那個在櫻花樹下與她許諾一生一世的人，被她弄丟了。

    ——很可能是永遠。

    女兒絕望的模樣讓淳於正則無比心痛，他猛的看向一旁的雲穆清，“你的兒子被人害了，你還無動於衷嗎？”

    雲穆清一貫溫和的笑容不再，他冷漠的撇了眼淳於正則，“他又不是我的兒子，他的身體能被殿下征用，應該感到榮幸。”

    淳於正則一驚，戒備的後退，“你也被魔族附身了？”

    雲依斐搖搖頭，“飛仙，難怪你這麽笨，你的智商一定隨嶽父。”

    “比起他來，我的姨母可聰明多了，現在她正帶人去了禁地吧？唔，希望她會喜歡我送給她的禮物，還有倔強的大長老也是。”

    在婚禮儀式剛剛結束，太清宗一發難的時候，妙儀和寶璐他們就在大長老的帶領下和幾個老祖一起往禁地去了。

    這些年他們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的，至少這禁地位置早就打探清楚了，卻不敢妄動。

    妙儀幾個將守衛禁地的弟子幹脆利落的收拾了，老祖們合力將禁地打開。

    沒有想象中的艱難，妙儀幾個對視一眼，有點不安。

    “老祖，會不會有詐？”

    大長老蹙眉，“往常這裏的防禦要強得多，這結界打開得太容易了。”

    他之前就找了自己一脈的老祖試著破解這結界，但還沒破開就被傷到了，今天這結界威力卻降了好多。

    老祖們率先往大殿走去，“就算有詐也要進去。”

    這倒是，眾人不再糾結，派了少數人在門口把守，其餘人依次走了進去。

    禁地大殿裏昏暗無光，一陣陣血腥氣撲麵而來，看不見的空間裏響徹著咕嘟嘟冒泡的詭異聲音，越深入前進，越令人感到不祥。

    眾人拿出照明珠，看清眼前的景象，紛紛倒吸口氣。

    寬闊的地下空間裏，一個個血紅的池子裏正冒著泡，也許是他們的到來驚動了池子裏麵的東西，此時血池裏正翻騰不休。

    等到那些影子從池子裏冒頭，再往外麵爬，眾人才看清那些‘東西’正是一個個的人。

    大長老吃驚的道：“是我太清宗的弟子！”

    他說著就要上前，一位老祖連忙拉住他，“別衝動，這裏這麽詭異，他們很可能是被魔種附身了。”

    這裏其實充斥著濃鬱的魔息，老祖不忍心告訴大長老實情，這些弟子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已經不是人了。

    大長老心中悲痛，“老祖，有沒有辦法幫他們驅除魔種？”

    靈尊尚還做不到驅除魔種，亞仙的老祖們卻可以。

    眾位老祖都沉默了，最後還是大長老一脈的那位老祖開口，“這些弟子已經沒有神魂了，如果驅除了魔種，也不過是一具空殼。”

    說話間，那些弟子已經從血池裏陸陸續續爬出來了許多，他們見到眾人，欣喜的跑過來，“大長老，救命！”

    他們身上的弟子服被鮮血侵染得模糊，隨著跑動間血液四處流淌，臉上的神情是終於得救的驚喜。

    大長老痛苦的扭頭，“老祖，隻能殺了他們嗎？”

    “嗯，不能讓他們出去禍害中天界。”

    廝殺聲響起，大長老沒去看，他對門下的弟子下不了手，便繼續邁步向前走。

    大殿盡頭，是一座特別精美的血池，四周雕刻著各種花紋，池子裏沒有冒泡，安安靜靜的。

    眾人小心的探頭看去，池子裏的水呈現淡紅色，血腥味很淡。

    透過淡紅色的液體，眾人看到了池子裏有兩個女人的身影。

    大長老低呼一聲，“芳菲！”

    妙儀也驚呼出聲，“姐姐？”

    池子裏躺著的赫然就是大長老的夫人和太清宗宗主夫人。

    寶璐一驚，急忙摟住就要上前的妙儀，一邊請求道：“拜托老祖們幫忙看看吧。”

    他知道，妙儀嘴上雖然對這個逝去多年的姐姐很不以為然，其實心裏是非常在乎的。

    據說她這位姐姐溫柔善良，當年對雲穆清一見鍾情，堅持要嫁給他，可妙儀和她家族都是反對的。

    隻因雲穆清看著和善，但他一心撲在修煉上，實在不是什麽溫柔體貼的好丈夫。

    可她姐姐卻鐵了心非他不嫁，甚至寧願為此與家族脫離關係。

    年少的妙儀被姐姐的倔強傷了心，姐姐為了一個男人竟然可以不要父母，不要她······

    妙儀不喜歡雲穆清，直到後來姐姐為了去救在戰場失蹤的雲依斐而屍骨無存，她就連雲家兄妹都不喜歡了。

    她怨雲穆清對姐姐的疏忽，也怨雲家兄妹對雲穆清毫無芥蒂的態度。

    老祖們上前查看兩人，小心的將兩人用靈力隔空撈出來，等將兩人放在地上，卻見兩人毫無反應。

    “怎麽不像前麵那些弟子一樣醒過來？”

    “這樣，是殺還是不殺？”

    寶璐帶著妙儀走到近前，看到妙儀和大長老想伸手觸摸又遲疑的樣子，想了想，他將一大瓶百花粉灑了下去。

    卻見沾了百花粉的兩人仍然平靜的躺在地上，不像之前那些被沾染了魔息的人一樣發出滋滋的聲音。

    眾人都鬆了口氣，這兩人身份特殊，自然不能像之前那些弟子一樣隨意殺掉。

    “芳菲？”

    “姐姐？”

    大長老和妙儀小心的呼喚兩人，她們胸口隨著呼吸起伏，應當是沒有死的。

    良久，兩人輕咳一聲，緩緩張開了眼睛。

    “夫君？”

    “妙兒？”

    聽到熟悉的呼喚，大長老眼眶一紅，“芳菲，你······”

    妙儀貪婪的看著姐姐的容顏，“姐姐······”

    隻有姐姐會叫她的小名，姐姐真的還活著。

    但她也沒有失去理智，沒有立即上前去觸碰姐姐，而是好奇的問道：“姐姐，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兩人坐了起來，對看一眼，隨後歎氣。

    當年，雲依斐在戰場失蹤，宗主夫人急忙趕去搜救，大長老的夫人與她交好，便陪著她一同去了。

    “當時我們被魔族襲擊，救下依斐後就失去了意識。”

    “這些年我們偶爾會清醒一會兒，便知道是宗主在用秘法為我們療傷續命。”

    大長老蹙眉，“難道是我們誤會宗主了？”

    懷信搖搖頭，“即便他救了兩位夫人，但他殘害門派弟子，又讓那些弟子被魔種附身卻是事實。”

    宗主夫人急忙解釋道：“不是的，他隻不過是為了救活我們而與魔族達成了交易，這些年他瞞著眾人誰也沒說，咳咳······”

    她說話太急，忍不住咳嗽起來。

    妙儀連忙輕輕拍她背部，“姐姐別急。”

    大長老問道：“芳菲，宗主做了什麽交易？”若是同意魔族入侵中天界，那他們的罪孽豈不是太深重？

    芳菲眼神黯然，“用命換命。”

    眾人一驚，難道宗主是用自己的命換兩位夫人的命？還是說用太清宗弟子的命換兩人的命？

    宗主夫人咳了會兒，抬頭看向妙儀，聲音柔得讓妙儀想哭，“妙兒，不要怪你姐夫，他是個好人。”

    她伸出手，在寶璐緊張的注視下輕輕撫上妙儀的臉龐，另外一隻手握上妙儀的肩。

    她的眼神裏仿似有旋轉的流光，引人不惜墜入永恒的黑暗，“妙兒，你最聽姐姐的話，是不是？”

    嘟嘟隨著妙儀的氣息找過來，衛藍跟在它身後，一路走進禁地大殿，便看見大殿盡頭那處圍著的人群。

    人群中間有兩個女子坐在地上，分別被大長老和師尊扶著。

    衛藍不認識那兩個女人，可察覺到那兩人身上古怪詭異的氣息，這氣息太熟悉了。

    她臉色大變的叫道：“師尊，快躲開！”

    本來就正伸手去拉妙儀的寶璐，一聽到衛藍的叫喊陡然加快速度將人一拉！

    卻是晚了，那女人搭在妙儀肩頭上的手指甲悄無聲息的暴漲，雖然被躲開了要害，卻還是刺破了妙儀的肩頭。

    與此同時，聽到衛藍叫喊的大長老一把將懷中人丟開，已然被刺破了胸膛。

    衛藍極速狂奔，“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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