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帆不知道林景打算怎麽“把這部戲拍得不一樣”，既然他固執己見，她也沒有辦法。

    反正他是老板，他說了算。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了公司。

    她專程去接他這一趟，就是為了帶他來見嘉映總裁。

    嘉映傳媒的總裁名叫邊長霄，是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平時混在明星圈裏，極其注重保養。一張臉捯飭得白淨生光，留著複古中分小卷發，下巴上短硬的胡茬看起來很有味道。總之是個很騷包的型男大叔。

    兩個人進行了短暫的會晤。林景表達了自己日常不管事，隻把握大方向的意願，邊長霄雖然不情願，也沒有辦法，本來管理公司就最怕空降，結果空降的還是老板……真是令人頭禿。

    林景謝絕了去見公司其他高管的邀請，他隻見邊長霄一個人，確保他是個聽話的就行了。公司照常運轉，大家該幹嘛幹嘛。

    大體上談妥之後，林景終於下達了掌管公司以來的第一個吩咐。

    他給了紀帆兩個人的信息，讓她去直接找人。

    第一個是衛書琰，那天和賈元勳在會所見到的駐唱歌手，前世的天王巨星、鬼才唱作人。

    如果沒遇見倒也罷了，既然遇見了，林景當然不能放過機會。他直接給衛書琰確定了一套出道路線。

    “這種人不適合就這麽默默無聞地出道，如果一開始就把勢頭造足，一夜爆紅也未可知。”林景說，“簽下來之後，先做綜合評估，然後幫他選個合適的節目，最好是選秀一類的。我希望他第一次跟觀眾見麵，就能用他的原創作品，帶來一種驚豔的、爆炸的、令人震撼的感官體驗。當然，如果評估之後，你覺得他創作能力達不到預期，再來告訴我，給他改純唱路線。”

    紀帆懵懂地點點頭，“我回頭跟歌手經濟商量一下，那第二個人呢？”

    “第二個人你應該認識了，是導演張三。”林景說，“直接幫我約他，以嘉映娛樂新老板的名義，就說有新項目想談。”

    紀帆想到什麽，“你是不是想讓他來導《倒計時》？”

    “差不多吧。”林景說。

    紀帆咋舌，心想找張三導演，果然是要拍一部絕症苦情戲。

    她不看好《倒計時》這部戲，非常非常不看好。不說半吊子的團隊和編劇，單說林景的演技吧，苦情戲？emmm……

    如果代入觀眾視角，一部林景主演的、講絕症病患的、小成本苦情文藝片，根本連看一眼的欲望都沒有。哪怕導演是著名文藝片大咖張三，也救不了那麽無聊的劇本和那麽爛的演技。要是真的拍成一部紀錄片，說不定還好看一點。

    她真的搞不懂林景在想什麽，最後也隻好自我安慰，這個戲投資小，老板想玩玩也沒什麽……

    emmmm……她發現認識林景之後，自我安慰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

    林景到家時正好是晚飯時間，他洗手進了廚房，發現桌子上蓋著飯菜，他爸媽今天竟然這麽早就回來了。

    然而，客廳裏並沒有人，臥室裏也沒有，隻有書房的門半掩著，發出一縫螢黃的光。湊近一聽，裏麵傳出喊打喊殺的聲音。

    “臥槽，前麵有人，前麵有人！”

    “你等一下，別那麽莽，慢點衝慢點衝……啊！你死啦！”

    “完了，我怕是也要涼了，這波毒圈刷得太奇葩了。”

    林景推開門，“你們吃飯了嗎？”

    他爸百忙之中抬起頭瞥了一眼，“我們倆今天結婚紀念日，在外頭吃的，給你把剩飯帶回來了。”

    “……”林景隻好羞愧道，“對不起，我給忙忘了。我現在就去給你們準備禮物。”

    “不用了，我們替你準備了。”

    ...林景：“啊？”

    他爸：“我替你給你媽買了套神仙水，你媽替你給我買了個新相機，用的是你桌上那張支票，我們倆都很驚喜。身為你父母，在你忙到忘記這些人情世故的時候，我們就應該挺身而出，幫你處理。”

    林景：“……那還真是謝謝了。”

    他爸說：“不用客氣。”

    這時，他媽突然一砸鍵盤，長出了口氣，“媽個嘰，還是死了，把把天譴圈真的不人道……誒，兒砸回來了？”

    林景縮手，“你們忙，我去吃飯了。”

    等他吃完飯，路過書房的時候，他媽又在裏麵喊：“兒砸，來剛一局！”

    林景：“……不了不了。”

    羅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發現你自從上次回來就很不一樣，以前天天抱著手機不撒手，現在也不玩手機了，連吃雞都不玩了。你不是還想讓我帶你躺幾把雞，出去和人炫耀？”

    羅敏是職業電競俱樂部的合夥創始人，掛著一個經理的名頭主管行政和外宣包裝方麵的事，相當於是電競圈的經紀人。所以她打遊戲超厲害，以前主玩lol，現在轉戰吃雞，還把沉迷lol的原主也帶了過來。

    然而，會打遊戲的那個是原主，不是林景……

    林景好不容易回到房間，看著牆上貼的吃雞海報，突然有點難過。對他來說，已經經曆了一次告別，可以把平行世界的父母當成親生父母。可是對父母來說，他們的兒子，終究不是原來的兒子了。

    他打開電腦，打算進遊戲試一把。

    這時手機響了起來，屏幕顯示了一個讓他有點驚訝的名字，許由。

    原主以前的師兄弟，星藤娛樂力推的另一個流量小生。

    根據記憶，兩人之間看似和諧，其實很不對付，許由嫉妒林景憑一張臉就能混得風生水起，總是有事沒事擠兌他。

    許由也不說自己想幹嘛，一上來就約林景出去見麵，林景一看已經八點多了，當然不肯。

    在他即將掛斷電話的那一刻，許由搶著說道：“當時那件事，你真的以為沒有人知道嗎，林景？”

    林景動作一頓，“當時那件事？”

    許由說起來，言語裏帶著點非常隱晦的得意，“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怎麽巴上賈元勳的，咱們名人不說暗話，說到底，還不是我給你的機會？”

    林景不動聲色地說：“你是指賈元勳生日宴上那件事？”

    事實上，他根本不知道許由到底在說什麽。

    但他知道賈元勳生日宴上發生了一件事——原主的死。

    因為瀕死，原主記憶非常模糊，他也是才想起來，那晚許由也在賈元勳的宴會上，而且和原主在同一個更衣室裏獨處了一陣子。

    他再問，許由卻不說了，想直接約他麵談。

    林景看了看時間，稍作權衡後，揣了一把練習時畫的平安符，胡亂塞兜裏，然後拎起衣服出門。

    *

    兩人約在一個位置偏僻的咖啡館裏，林景進入包間的時候，許由已經在裏麵等一段時間了。

    但他看起來沒有絲毫不耐，反而抬起那張秀氣的臉朝林景笑道：“你終於來了。”

    林景坐下之後，也不廢話，直接開天眼看他。

    這一眼，卻看得他心中微訝。許由身上，籠罩著龐大的一團氣運，但它們運轉時相對割裂，並不圓融。除此之外，一層淺淡金光包繞濃重的墨色，墨色中還透出隱隱的紅。

    ——這是殺業！

    林景一路上用天眼看了不少人，除了韓鐸之外，從沒真的在一個人身上見到殺業。

    他頓時感覺有些違和，當然，任何人得知自己麵前坐著一個殺人犯的時候，都很難不產生動容。

    ...  許由見他不說話，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你倒挺淡定的，是真不怕我知道你的破事，還是臉皮厚到已經不知羞恥了？”

    林景垂眸，直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許由哼笑一聲，把手機甩到桌上，放出了一段視頻。

    視頻裏的主角竟然是林景，他躺在一張沙發上，滿麵通紅，頭發被細汗打濕，身體一動一動地抽搐。他臉上的表情太奇異了，混合了隱忍、渴望、憤怒、痛苦……突然，他開始撕扯自己的衣服，在沙發上來回打滾，不小心滾到地上，也完全沒有察覺，在那裏胡亂地撲騰著。

    過了一會兒，他已經把上身完全脫光了，裸露的肌膚呈現一種不正常的緋紅色，配上滑膩的細汗，看起來就像上好的美玉一般。

    終於，經曆了一陣劇烈的抽動後，他的頭磕在地上，不動了。

    林景的麵色，驟然一變。

    許由看他變了臉，不免笑出幾分得意來，“沒想到吧，沒想到我會錄下你服藥失態的畫麵。”

    林景說：“服藥？”

    不等對方自己回答，他直接用見虛眼看向許由，一連串的畫麵走馬燈般飛速閃過。

    那天的真相，也終於出現了。

    許由出道時間比林景長，也比他會唱歌跳舞，發展卻始終不如他好。長年累月的攀比，不斷加劇著他心裏的不甘，他開始生出一個念頭：如果有捷徑可以走呢？

    焦宏文縱有萬般不好，也是圈子裏素有名聲的金牌經紀人，不會主動給藝人拉皮條。他心知如果想找金主，絕對指望不上公司，於是便開始流連於各大宴會場所，暗暗注意。

    到賈元勳生日宴的時候，他打聽到嘉映傳媒竟然是賈元勳名下的公司，於是，揣著一瓶興奮劑就去了。

    ……沒錯，就是那種意義上的興奮劑。

    到了地方才發現，他們這些小明星，根本就不是來參加宴會的，而是來表演助興的。經過各種詢問打聽，他終於知道，賈元勳本人有多麽討厭娛樂圈明星，從他身上下手，跟找死沒什麽兩樣。

    他心裏鬱悶，正巧見到原主，便直接發泄在他身上——他把那瓶藥倒進了原主的水杯裏。

    正常一次隻用幾滴的藥，一瓶全倒了進去。

    不過，他也不願意讓中藥的原主跑出去，萬一真的傍上金主怎麽辦？於是他趁人換衣服的時候，把手機放在合適的位置，打開攝像，然後從外麵把門反鎖。

    過了一會兒，原主果然在裏麵撲騰起來，他隔著門板聽，聽到沒有動靜了，小心翼翼地擰開門進去，發現人暈在裏麵。

    於是，拿手機、關門，若無其事，揚長而去。

    所以，後來聽說林景和賈元勳扯上關係，還跳槽到嘉映娛樂，他才那麽不甘心——他以為林景在他走後遇到了賈元勳，而這個機會本來應該是他的。

    林景看完這些畫麵，許由也開始興奮地說起當初的過程，言語間頗帶炫耀。

    說到結尾，他甚至有些不滿，“本來還以為能拍到一些勁爆的畫麵，結果你褲子都沒脫，居然那麽快就暈了。切，賣藥的那家夥還說不能多用，用了一瓶的這不是也沒事？”

    林景微笑起來，“是啊，居然那麽快——”

    就死了。

    原主本來就罹患絕症，吸入過量興奮劑，興奮劑中還含有他不能接觸的藥物，他必死無疑。

    眼前這人並不知道，他抱怨的、他錄下的，並不是一個人被藥劑折磨的畫麵，而是一個人死亡的過程。

    人的生命，果然轉瞬即逝。

    最可恨的，不是自己不珍惜，而是被別人像開玩笑一樣，肆意踩在地上玩弄，過後還把自己的行為當做一場惡作劇，甚至抱怨地說——

    “沒想到那麽...快嘛。”

    林景看了看許由身上泛紅的惡業，手指一動，製造業果的引線就牽了過去。

    這是他第一次動用控業的能力，他可以抽取許由身上的惡業，造成惡報降給他。

    他現在能力不強，一次抽取不了大量惡業。但許由是殺死原主的罪魁禍首，和他有因果關係，所以，他可以輕易對許由動手。

    一次無意中犯下的殺業，造成的果報不致身死，但會毀掉他的下半輩子。

    林景手指微動，業力引線就要開始作用了，他卻突然停住。

    片刻之後，鬆開了手。

    如果僅靠金手指的能力，當然可以輕易完成製裁，但這樣隨隨便便降下一個業報，把整件事草率地完結了，又如何向已逝之人交代？

    已經死得悄無聲息，難道連複仇也悄無聲息嗎？一個人悄悄來了一遭，走時沒人任何人知道，沒有任何人記住，他在天有靈，是否會感到意氣難平？

    林景管不了別人，對於平行世界的自己，他要給他辦一場轟轟烈烈的葬禮。

    於是，他對許由說：“你到底想幹什麽？”

    許由想做的事很簡單。

    第一，他要拿著這段視頻一直要挾林景。

    第二，他最近打算要挾的一件事，是讓林景帶著他，去參加賈元勳的第二次生日宴會。

    “我知道你能做到，聽說你跟賈元勳關係很好。”

    林景看著他，又開了一次見虛眼。

    這次開得時間很久，消耗了將近十萬的善業值，他把許由最近遇到的事看了個清清楚楚。

    巧的是，他順帶的，連焦宏文最近打算做什麽都知道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