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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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疆這一帶太陽都下山的晚。常常是六七點了外頭還是亮堂堂的一片,宛若白晝。

    而這邊的安全廳坐落在市內一警局後麵的灰撲撲一溜高樓群廈裏,高低間錯穿插著綠樹十分低調含蓄地貼合了民生氣息有的上書“公共資源交易中心”有的名為“國際交流中心”都是掛羊頭賣狗肉。肖少華車到的時候趙明軒就在某中心樓下百貨大超市買了一袋打折的水果。

    蘋果、甜瓜、香蕉,若幹冬棗趙明軒將散裝的各自稱了些,裝到了一處掃碼付款後拎上了車“你秘書呢?”沒看見總是跟著肖少華的小哨兵,趙明軒隨口問了句。

    “吳哥太累了,主任讓他去休息了”駕駛座上的張濤回頭道一開口便止不住的笑,見到趙明軒十分高興的樣子,“長官您沒見他們一開完會好多人都直接趴那兒了,睡得東倒西歪,有的還橫到了地上”

    或許張濤的本意是活躍氣氛,然而聽者有心趙明軒一聽就一股無名火,氣樂了,“哦,所以你反倒最有精神了?”

    張濤被噴了一臉無妄之災,懵著,就聽肖少華道:“行了你,沒事遷什麽怒?”他在後座睡了一路,現在稍微有點精神了,揉了揉眉心道:“你家勤務員又不是專業幹這行的,難不成都學你添亂?”

    “添亂”二字觸動了趙明軒某根神經,可謂是“蛇打七寸”,黑哨一下就偃旗息鼓了,“對對夫君所罵甚是”他從塑料袋裏撿了顆飽滿圓潤的冬棗,倒點礦泉水洗淨擦幹,遞到了肖少華唇邊,討好地:“可甜了,要不要嚐一顆?”

    肖少華偏開頭,“不吃,”他咕噥著,又閉上了眼,“我再睡會兒,到了叫我”

    後視鏡裏,張濤看到趙明軒望了過來,知道對方大概要問地址,剛想說話,就見人比了個噤聲手勢,忙壓低了聲音:“主任這回訂的是一家專門做烤全羊的館子,叫籬笆裏,在阿拉木村那塊兒,高速過去二十多分鍾就到了那點評的照片我看了,現吃現烤的,香酥肥嫩小刀削一薄片,再撒一把孜然,保準您喜歡”

    說著他抬手點進了導航的目的地街景,轉了一圈再還原。張濤的聲音是低到了隻剩氣息,普通人若是不挨得極近了,根本聽不清是說什麽,可他知道趙明軒聽得清,更看得見。

    而他說完了,也沒見後視鏡裏的黑哨有什麽反應。趙明軒聽了跟沒聽似的,把睡著了的肖少華攬到了自己腿上躺著,一隻手將其半身抱在了懷裏,另一隻手隔空指了指右側,張濤慢了半拍反應過來,趕緊將那副駕上的遮陽板降了下來。

    車內頓時暗了一層。

    接著也沒見趙明軒做什麽,他隻是伸手將肖少華的眼鏡摘了,調整了下姿勢,興許想讓對方睡的更舒服些。可當張濤看見黑哨俯首,手指撫上了對方的臉頰,他的眼睛一刺,感覺自己像是看見了什麽不該看見的東西,慌忙調轉視線,目視前方,繼續專心致誌開車去了。

    阿拉木村不遠。

    正如導航顯示的,也就二十幾公裏,不堵車的時候二十來分鍾,這會兒恰好飯點,車多了些,三十分鍾停停走走差不多也快到了。下了高速,待目的地距離縮短到了百來米,張濤便開始留神這一路有什麽可以停車的地方,眼見著那飯館的大牌子露出了一半,後視鏡裏什麽一晃,張濤一定睛,看到趙明軒朝他比了個手勢,那手勢是當兵都得學的一套基礎戰術手語,含義很簡單:不要停,繼續前進。

    張濤沒多想,以為是他們被人跟蹤了,這事兒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加上這幾天趙明軒遭的難,便警惕起來,往後看哪些是形跡可疑的車輛,結果沒找著,過了幾個路口,趙明軒讓他左拐,開了會兒,便又左拐,繞了這麽兩圈,張濤總算回過神來,天也黑了,落日跟團火焰似的沉入了地底。

    又繞了幾圈,肖少華醒了,睜眼便問:“怎麽還沒到?”

    他從趙明軒懷裏爬起來,去摸眼鏡,黑哨給他戴上了,肖少華扒住前座看導航顯示屏,“小張,我們還有多遠?”

    “呃”張濤剛想說話,就被趙明軒打斷了。

    “中間一段,導航突然沒信號了,”黑哨淡淡道,“我們開過了,就繞了點路。”竟是麵不改色、心不跳地將鍋都推到了衛星導航上。

    “好吧,”肖少華全然不疑有他,隻是擰著眉拿出手機給飯館打了個電話,問他們的位子是不是還在,需不需要重新取號等,便掛了。“我記得這北鬥導航不是號稱到了月球都有信號麽?怎麽才開這點路就不行了?”

    趙明軒假寐。

    張濤:“”

    小哨兵覺得這導航若是能長出張嘴,那鐵定要替自己喊一聲“冤啊”。

    停了車。店家來人招呼他們。

    “哎呀呀,肖先生撒,你們可算來了。”包著頭巾的中年女子將他們熱情地往場子裏引,“你來的老巧,上撥客人趁好走了,空出個鍋子。”她說的鍋子正放在一摞石頭上,裏麵堆滿了木料,燃著熊熊火焰。不一會兒就有人抬來了一隻刷好油的新鮮全羊,將之架在了篝火上,火星嗞著油與肉,在空氣中劈啵作響。

    這個館子是個農家樂的形式,前麵吃飯的地兒是個半露天的環境。一桌一篝火,也沒有桌,圍著烤全羊的架子擺了幾張椅子,客人隨意地或坐或站,聊著天,若想吃了,就拿著店裏提供的刀具將羊肉片成片兒,蘸著碟子裏的特製醬料吃。幾叢篝火間距頗大,不時有穿著民族服飾的當地少女旋著花一般的裙擺歡笑而過,或唱或跳,為食客們端來酒水小菜。

    若是累了,過了這片烤羊肉的場地,便能看到一排葡萄藤中隱隱綽綽幾處平房民居,價格就跟當地賓館相差無幾。

    肖少華是怕冷的,他本來覺得篝火的溫度應該夠了,拿著手機回工作郵件也沒多在意,結果一陣風來,他就將自己裹進了趙明軒的軍大衣裏,快蜷成了一隻蝦米。有店裏的年輕女服務生見了咯咯直笑,向他們推銷當地的特產酒,白的紅的,還有果酒,說的天花亂墜,說這酒是用最純淨的天山雪水釀的,用的他們河穀裏最好的高粱大米等,“入了喉就跟刀子似的,從胃裏一燒燒到心,馬上就暖了,不騙你,老道的很。”又說,“不喜歡這種太厲害的,可以試試我們自家釀的哈密瓜酒,喝起來甜絲絲的,又綿又醇,就是後勁可足了,一會會像泡了熱水澡。”女孩子說話又輕又快,摻著當地口音,有種果木熏烤的煙火氣。

    或許因為這邊的人都住在天山腳下,早習慣了時不時的寒風飄雪,並不怎麽懼怕一座來自實驗室的冰山,女孩子發揮了纏功,嘰嘰喳喳磨了肖少華十來分鍾,到底磨下了兩瓶酒,一瓶白的一瓶果酒,開心地跑去下單了。

    然而肖少華學生年代還能跟室友們放假過節拚一箱啤酒,工作後連遇兩個大牛老板都是不喜應酬的,結果來不及受到酒桌文化的侵蝕便先受到了天元門炮火的洗禮。再往後拿了獎,隨著他學術地位水漲船高,更是無人敢勸,酒量日退千裏,一落千丈,到了如今,由於手握數個國家重點項目,組裏人人都怕沾酒誤事,便隻剩下了個花花殼子,讓他請客吃飯那是絕不點酒的。

    於是沒多久,酒來了,就見肖少華捂著臉,“你倆可得多喝點啊,別客氣。”

    趙明軒沒有說話,隻是笑。隔著火光搖曳的凝視,黑哨的眼神看起來溫柔得像即要融化般。

    張濤猶然記得自己的職責,為難道:“這個,這個謝謝主任但我晚上還得開車。”

    肖少華大手一揮:“不開了。”招來服務員,“訂兩間房,住一晚明早走。”

    這大領導都發話了,當小兵的還能說什麽呢?那就喝吧。

    三人邊吃羊肉邊喝酒,酒過兩巡,不知誰先開了頭,便開始天南地北地侃。破天荒的,肖少華收了手機就再沒提一句工作相關,隻是隨意地聊了聊學生時的日常趣事,聽得小勤務員大感驚奇,不曉得肖主任竟也有那般平易近人的一麵,趁此機會也趕緊貢獻了幾件自個兒覺醒以來的糗事以博一樂。而這個恰好趙明軒經曆的較多,調侃奚落那是少不了了,吃吃喝喝著,把趙明軒下午買的那袋水果也清空了。

    張濤自覺與大老板們拉近了距離,喝了大半瓶白酒,任務圓滿了,倒了。剩下一瓶半基本都被趙明軒幹了,肖少華就喝了兩杯,或者三杯?他就能抓著趙明軒的手指著一無所有的夜空說:“看天上有星星!”這種情況黑哨還能讓他繼續?

    全羊被吃的剩了個骨架子。大西北的冬夜,蒼穹浩瀚,近地的層層雲巒被篝火的焰輝染紅了,豔色漫至穹頂,映出了廣闊無垠的深藍,亦是曠人心神的盛景,除了沒有星星。

    張濤一路引吭高歌著紅星照我去戰鬥被倆服務員攙回了他的房間,趙明軒則背著一個喝醉的肖少華,對方還尤其不老實,時不時拍黑哨一記,口齒不清地喊“獵戶座!”“快看人馬座!”“小天狼星!”也就罷了,他簡直要登高望遠,踩著黑哨的肩膀就能去摘星星。

    好不容易將這樣的肖少華弄回了現訂的另一間房,門一關,才放下地,趙明軒就被對方一把按在了牆上。

    “累不累?”

    肖少華迫近他問。

    肖少華的聲音清銳沉和,與方才在外的含糊迥然之別。有那麽幾秒,若非那撲鼻而來的酒氣,趙明軒幾乎以為對方壓根沒醉,方才不過是與他偶爾的放縱玩鬧,這一雙眼睛如此的明亮,哪有半分醉意,即使外麵的夜空真來了漫天繁星,怕也要在這一雙明眸前黯然失色。

    黑暗哨兵克製著自己,於這曖昧的呼吸交融中答:“不累。”

    話落,一陣天旋地轉,黑哨整個人就被壓在了床上。

    肖少華不知哪兒來那麽大一股蠻力,或許是被酒精催發了人體的潛能。黑哨若是不使勁,幾乎動彈不得。

    趙明軒從未見過如此傲慢的肖少華,對方就像一位巡視自己領土的高貴國王,充滿了魔性的魅力,讓人根本無法移開目光,隻想從此匍匐在他的腳下,謙卑地親吻他的腳尖。

    而這樣的肖少華慢條斯理地摘了眼鏡,由上至下地,單手一顆顆解了自己的衣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那我們就來做點別的。”

    與淳於彥的熱烈直白不同,肖少華是內斂含蓄的,不論是從從前到如今,或是從開朗到淡漠,他始終與人保持著一點疏離,然而在趙明軒看來,他又是真誠的,是唯有在日複一日的平淡生活中方能感覺到那種一點一滴細水長流的雋永,因此一旦爆發,任誰都無法抵擋。

    於是趙明軒自己,便成為了直麵這種威力首當其衝的犧牲品。

    此刻,已然一潰千裏的黑暗哨兵仍在負隅頑抗:“你”心髒砰砰直跳,血衝腦頂,他口幹舌燥地問一個昭然若揭的答案,“少華,你你想做什麽?”

    “艸你。”

    給了簡單明了兩個字,肖少華俯首便將他吻住了。

    注:後半章在老地方哈,麽麽噠。(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