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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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 遠在宣府的脫歡得知, 朝廷派藍軒任宣同鎮守太監,領兵北上,不由嗤之以鼻。沒想到大明傾舉國之力都找不出個能帶兵打仗的男人, 最後竟派個宦官來,無怪乎要亡於他手。

    他心中愈發堅信, 統一北方,是長生天的旨意。

    從京郊回宮,毓坤吩咐馮貞喚福王來。

    邁入乾清宮西暖閣中, 朱毓嵐撩起下擺跪道:“臣朱毓嵐,叩見皇上。”

    身前著燕居常服的纖盈身影轉了過來,秀美的麵龐帶著倦意。

    望著她眼下的青黑, 朱毓嵐不由想, 自宣同失守的戰報傳來,她已有兩日未曾闔眼……

    他正出神,卻聽皇帝沉聲道:“朱毓嵐聽旨。”

    朱毓嵐一凜, 挺直了腰望她。

    皇帝一字一句道:“著福王朱毓嵐任南京守備, 即日送兩宮太後與長公主南遷。”

    朱毓嵐驀然睜大眼睛, 隻見皇帝俯下身, 按著他的肩, 在他耳畔道:“一旦京師淪陷, 爾可自立, 切勿念朕。”

    說這話時, 他幾乎能聞得到她身上的冷香, 那是種高高在上的疏離,又帶著觸手可及的溫度。

    朱毓嵐的身子劇烈地顫動,腦海中空白了下,最後劃過眼簾的竟是她嫣紅的嘴唇。

    抬起眸子,他仔細打量著皇帝,似乎想從她麵上分辨出,她的話是真心還是假意。

    然而片刻後他便懂了,她是認真的。

    這個發現令朱毓嵐一顆心跳得更加劇烈。

    “為什麽。”他冷聲道,難道在她心裏,已認定了他是貪生怕死之輩。

    皇帝歎了口氣,鬆開他,起身道:“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麽。”

    攤開了說,朱毓嵐倒也不懼了,直言不諱道:“先前確是這樣,但現在卻不是了。”

    皇帝定定瞧著他,許久後道:“起來罷。”

    她轉過身,走到禦案之前道:“你別多想,做這樣安排,隻不過因為,朕有一腔意氣,卻不能堵上祖宗的基業,總要留一條後路。”

    “朕還沒有兒子,你是朕的兄弟,在朕之後,繼任大統,是你的職責。”

    “帶著兩宮太後和你婉姐姐去金陵罷,北京若守不住,你便與脫歡劃江而治,據長江以南,仍舊留有希望。”

    她視死如歸的話令朱毓嵐的心狠狠顫了顫。他沉聲道:“一起走。”

    毓坤搖了搖頭道:“北京城在一日,朕在一日,朕不會走。”

    朱毓嵐起身道:“那臣也不走,臣誓與北京共存亡。”

    見毓坤還欲言,朱毓嵐打斷她道:“也別說那些有的沒的。”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陛下既不肯走,臣便陪陛下守到底。”

    他語氣鄭重,端得是豪氣萬丈,麵上的表情也是一般氣勢。

    這麽久以來,兩人還是第一次坦誠相待,毓坤用力握住他的手道:“好。”

    其實眼下朱毓嵐去不去南京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兄弟決不能離心離德,有了朱毓嵐這話,她自然可以放心了。

    沉沉望著他,毓坤道:“朕將禁軍五軍營交與你,你便替朕,守住這北京城。”

    想不到竟得這樣的信任,朱毓嵐眼眶微熱道:“臣定不辜負陛下期望。”

    離去前,朱毓嵐用力將她抱著,低下頭伏在她肩上,悶悶喚了聲:“哥哥。”

    毓坤此時才發覺,他已長得比她還高了。

    在她的記憶裏,他幾乎從未這麽喚過她。

    毓坤有些好笑,拍著他的肩道:“怎麽,害怕麽。”

    畢竟他才十五歲,雖平日裏勇武,但也從未經過這樣的大場麵,怕也是應該的。

    ...  朱毓嵐卻抹了把臉道:“不,我隻是後悔了。”

    說罷,他鬆開了她,大步向外走。

    望著他的背影,毓坤想,他是後悔先前同她爭,兄弟間多有齟齬,還是後悔沒有同她爭到底,以至於如今要留在北京城中禦敵。

    但無論如何,朱毓嵐既然答應了她要守住北京,毓坤便相信,至少現下京城之內少了許多不安定因素。

    朱毓嵐沒有答應帶著兩宮太後和寧熙回金陵,這重任便落在了謝意身上。毓坤命他領神樞營,護送宮中女眷和文淵閣所藏古籍到南京去。

    這樣一來,即便北京失守,千年傳承的文脈不至於叫瓦剌人毀斷。

    謝意鄭重領命,即刻便去安排布置,不過五日,紫禁城中所藏的珍稀典籍被清點出來,裝了整整二十車。

    張太後得知了這事,氣得在景仁宮摔了茶盞。眼瞅著北京是要守不住了,皇帝不願走是最好的,她帶著嵐哥兒趕緊到南京才是正途。

    等瓦剌人打過來,大可遙尊皇帝為太上皇,然後嵐哥兒直接在南京登基,既合情又合理,卻沒想到朱毓嵐竟不願走,將這大好的機會白白放棄了。更不知那賤人的兒子與他灌了什麽迷魂湯,他竟然帶著兵守城去了。

    刀劍皆無眼,現下這當口,站在城樓上可是好玩的,

    鄭嬤嬤一麵扶著她在榻上坐下,給她順氣,一麵道:“太後娘娘莫氣,皇帝不是說,要送咱們到金陵去,總是比在北京城裏耗著強些。”

    張太後指尖發顫,攥緊了帕子道:“嵐哥兒不去有何用,原本我們孤兒寡母,尚可相依為命,如今她要嵐哥兒去守城,可不是要了我的命嗎。”

    閉目靠在榻上捂著胸口喘了半晌,鄭嬤嬤坐在一旁與她捶著腿,張太後不知想到了什麽,驀然起身,喚宮人去取了紙筆來。

    在素箋上寫下最後一筆,她將用火漆將信封好,交給鄭嬤嬤道:“去罷,找個妥帖的人,將這信加急送到薊州我兄長那裏。”

    鄭嬤嬤走後,張太後重靠回榻上,宮人捧起她保養得體的手,將繪著琺琅彩的護甲重與她戴上,她冷冷笑道:“好罷,那就看一看,誰才是最後的贏家。”

    而在西麵的永壽宮中,卻是完全不同的氛圍。

    見薛太後已命宮人收拾細軟,寧熙按住要開的箱奩道:“娘,咱們真要到金陵去嗎?”

    薛太後以為她是怕生,撫慰道:“你外祖家在蘇州,離金陵也近得很,娘不是與你講過……”

    寧熙打斷她道:“咱們真的要,舍下皇帝哥哥嗎?”

    薛太後這才明白她是擔心這事,寧熙憂慮地伏在她膝上。沉默了會,薛太後撫著她的額發道:“不是舍下你皇帝哥哥,而是隻有我們安穩了,才不至於分她的心,讓她能全心守住北京城。”

    聽了這話,寧熙心下稍緩,眼眶卻泛紅:“那咱們一定還能回來的,是不是?”

    薛太後握住她的手道:“一定能。”

    雖這麽說,她的指尖也有些發顫。

    這幾日中,最忙的便是謝意。一切俱已安排妥當,皇帝特別給了恩典,許他護送兩宮太後與長公主南下的同時,可以帶上安國公府的女眷。

    指揮著家丁將收好的行禮箱子搬上車,眼見婢女扶著他娘也上了車,謝意便去辭別父親。

    安國公謝言與英國公王輔這次皆留下守城,謝意不僅是要與父親告別,更有件緊要的事要托付與他。

    先前陸英曾將那杜詩若交給他,謝意臨危受命,便想起他的十日之約,抽了個空到陸府去,想同他商量這事要如何辦,卻沒想到連府門也沒進去,便被陸府的總管攔了。

    聽趙總管說陸英竟不在,謝意心中雖泛疑,卻無暇細究,隻讓趙瑞知會陸英,等他回來,務必到安國公府...來一趟。

    然而直到五日後,他即將出發,陸英依舊不見人影。謝意無法,隻得囑咐父親,咱家後房中有個女子,是一樁案子的人證,需在五日後交給陛下,不能早也不能晚。

    見他說的鄭重,謝言嚴肅應了,又叮囑他路上一切小心。謝意知道,經此一別,不知何日才能再見,雖平日之中父親對他管教常施以棍棒,此時聽了他的殷殷囑托,倒明白了他拳拳愛子之心。

    父子話別一刻,謝意雖不舍,也明白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忍著不舍上馬去了。

    而當他領著神樞營等候在午門之外,隻待兩宮太後與長公主登車時,忽然出了樁變故。原本要去往金陵的張太後竟不願走了,哭天搶地不願與兒子分開,要留在北京陪著守城朱毓嵐。

    謝意倒也能理解,畢竟她是個寡婦,再沒了兒子,日子就徹底沒了指望。現下瓦剌人隨時可能打過來,刻不容緩,所以到了時辰,見勸不動她,謝意隻得吩咐啟程。

    待謝意走後,安國公府中又出了另一場變故。也不怎地,半夜的時候,後院忽然起了場火,雖撲滅的及時,但也將三間瓦房燒得隻剩瓦礫。

    好巧不巧,這三間房中正住著府中的客人,還是位如花似玉的少女。此番不幸殞命,前去滅火的家丁都著實惋惜,隻得將此事報與安國公得知。

    而紫禁城中,到了天蒙蒙亮時,乾清宮中的禦前會議終於散了,毓坤方聽說,昨日早上,張太後竟沒隨謝意去金陵。

    雖然愛子之心是人之常情,這個時候毓坤卻感到有些微妙。

    現下是不能出一點兒差錯的,她思忖了一番,仍舊不放心,便命馮貞喚安國公入宮。(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