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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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殷牧悠這麽一睡,就睡過去許久。

    他夢到了許多畫麵,包括來這個世界之前剛遇到係統的事。

    “我要做什麽?”

    “治愈一個人。”

    “誰?”

    “大周皇帝,蘇衍。”

    “那個世界妖族被滅已經很久了,世上就再也沒有純粹的妖族。而妖族留下來的血脈和人類交合,就有了半妖,比奴隸還不如。”

    殷牧悠來了點兒興趣:“半妖?”

    “當初蘇衍就是被蘇桓知道了這件事情,才被抽筋挖骨,當眾羞辱恥笑。”

    係統傳來了些蘇衍的資料,殷牧悠快速的瀏覽了一遍。

    殷牧悠是貓薄荷成精,這個世界像他這樣的妖族幾乎已經沒有了,剩下的隻有妖族和人類的混血。但這一類人,隻要被人抓住,就會當成妖邪和不祥看待。

    畢竟前五百年,妖族統治著人族,有些妖族無惡不作。

    如今孽力反饋,百姓們自然異常憎惡這些半妖。

    十年蟄伏,蘇衍好不容易從慕今歌手裏奪回大周江山,卻因幼年時悲慘的遭遇而變得扭曲。

    他用強硬的手段,血洗慕今歌的勢力,還牽連許多無辜。

    那段時間皇都血流成河,每日都有屍體被搬運到亂葬崗,蘇衍成了眾人眼裏的暴君。

    在那之後,蘇桓奪得了蘇衍的帝位,為平息民憤和恐慌,便將蘇衍囚之高台,當眾抽筋挖骨。

    最可怕的是,蘇衍並沒有死。

    那上麵以這樣一段話做了描寫——

    蘇衍被蘇桓用扶蒼珠給束縛在高台,三天的暴曬,讓蘇衍大腦暈眩,嘴唇發幹。

    這些天,那些百姓對他辱罵,還朝他丟爛菜葉和臭雞蛋。

    “可惡的半妖,不該存留於世,該死!”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若不能將其殺死,他日死的就是我們!”

    “殺了他,殺!”

    蘇衍狼狽至極,心裏一片扭曲和憤怒。

    然而蘇桓還以假情假意的說:“蘇衍好歹是孤的弟弟,把蘇衍的妖骨給剃除幹淨,就讓他自生自滅吧。”

    好一個自生自滅!

    妖族雖然比人類擁有強大的恢複力,妖骨也僅僅是背上小小一截。

    但被剃除妖骨,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重錘打斷了他背上的妖骨,他臉色慘白的吐出了一口血來。

    當刀子沒入血肉的時候,巨大的疼痛讓他渾身抽搐:“啊啊啊——”

    下麵是一片叫好聲,蘇衍不知流了多少血,隻覺得若不是自己妖族的體質撐著,他早就被這等酷刑給折磨死了。

    碎成幾段的妖骨被取出,醫師的臉上都飛濺了血液。

    這樣的場景,讓這醫師看上去不像是醫師,反倒像是個拿著刀子的劊子手。

    蘇衍的下場尤其淒慘,重錘分明打的隻有他背上的妖骨,可行刑的人卻因為憤怒和害怕而故意多打了幾錘。

    他的左腿瘸了,右腿根本無法恢複,就連活下去都艱難。

    沒人會選擇幫他。

    可他想活。

    哪怕是要飯。

    蘇衍想去尋些吃食的時候,被一群小孩兒追著砸石頭,也有成年男子虐打他。蘇衍的眼睛也被那些人給弄瞎了,最後死在一個雪夜之中。

    所有人都希望他死,他就真的隻能懷著怨憤去死,死的時候也不曾見到光明,雙眼皆盲的他,隻能永墜黑暗。

    看到這些,殷牧悠心頭是動容的,他甚至對蘇衍抱著同情。

    龍有逆鱗,觸之必死,妖骨這東西也是一樣。

    當眾被剝骨,甚至生生用刀子劃進去,殷牧悠...覺得心驚不已。

    “這任務我接了。”

    當係統傳送他過來的時候,殷牧悠是第一次做治愈任務,多嘴問了句係統,“他是什麽妖?”

    “紫雲豹。”

    殷牧悠睜大了眼,等等!那不就是貓科動物!?

    他當年做貓薄荷的時候,貓科動物都會咬他、啃他、吸他。

    賊可怕!

    “我反……”

    那個‘悔’字還沒說出口,殷牧悠就被傳送到了這個地方。

    他花了整整一個月,才好不容易整理好自己的情緒。

    昨天被刺客傷了,反倒是殷牧悠第一次對蘇衍施放出善意。

    治愈肯定要治愈,他的確對蘇衍抱有同情,不想讓他就這麽死去,隻不過他絕逼不能流血!

    殷牧悠緩緩的蘇醒了過來,窗外撒進些許碎金色的陽光來,花枝伸入雕花窗中,盛開朵朵潔白。花瓣都散落了些在書台上,沒入硯台裏。

    殷牧悠從床上坐起身,不小心牽扯到了自己的發帶,墨色的長發就這樣迤邐而下。

    君長歡端著藥碗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的場景,一時站在原地,愣神許久。

    “長歡?”

    聽到殷牧悠叫他的名字,君長歡才連忙走了過去。

    君長歡看他眼角泛紅,擔心的看向了他:“今歌,你的眼角怎麽紅了?”

    殷牧悠微微愣神:“做了一個夢。”

    “是個噩夢?”

    “……算是吧。”殷牧悠想起那些,心裏還一陣疼痛。

    如果蘇衍的未來真是這樣,那真的太慘了。

    他不想君長歡察覺,便刻意岔開了話題,“我睡了多久?”

    “足足三天。”

    這時間太長了,讓君長歡還以為他永遠都不會再醒過來了。

    這三日來,他無時無刻不擔驚受怕,害怕程家餘孽再掀起什麽波瀾。

    殷牧悠扶額,纖細的手指上隻看得見黛青的血管,長袖就這樣滑落至下,君長歡的眼底隻徒留他手腕的一緞雪色。

    太纖弱了,仿佛一折即斷。

    君長歡眼神微閃,他從不知,自己戀慕的人竟也可以這樣惹人憐愛。

    “這裏是哪裏?清石和清淩呢?”

    殷牧悠問的這兩人,是從慕家開始就跟在他身邊的下屬。

    清石是哥哥,清淩是弟弟,一人武藝高強,一人才智機敏。

    君長歡連忙道:“清石和清淩守著太傅府,想把程家的餘部全都找出來,這裏是太平侯府。阿桓從黑牢裏救出你之後,本想回太傅府的。可現在的太傅府不安全……我就帶你來了我家。”

    殷牧悠眼神一凜:“他看到了我的臉?”

    君長歡搖頭:“那日天黑,黑牢裏幾乎看不清什麽,我找到你之後,就脫下了我身上的披風幫你掩蓋了容貌……阿桓是不知道的。”

    殷牧悠咳嗽了起來,他的內傷未愈,忽然記起自己當時似乎流了點兒血,隻是被他悄咪咪舔幹淨了。

    然後……

    黑牢裏的那個麵生的士兵,看他的眼神尤其可疑。

    像是熟人。

    “你說是蘇桓救了我,那他人呢?”

    “這幾日皇都不太平,阿桓進宮了。”

    殷牧悠有了些反應:“可是陛下?”

    君長歡尷尬的說:“不知阿桓哪裏惹怒了陛下,這幾日陛下可勁兒的磋磨阿桓呢。”

    殷牧悠輕笑起來:“磋磨?陛下平日的性子軟糯,怎會無緣無故的磋磨誰呢?大約是你和蘇桓想錯了。”

    這一笑,惹來君長歡側目。

    他是不常笑的,說話也冰冷冷的。

    然而這...笑容裏帶著幾分寵溺,猶如冰雪初化,春風略境,使得四處豔溢香融了。

    君長歡張了張嘴,忽然很想問問殷牧悠,他為何總是對陛下如此寵溺。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今歌已經掌控了大周內外,威名遠揚。

    隻要再進一步,就能奪得帝位。

    他的行事卻是最奇怪的,不僅沒怎麽刻意派人來保護自己,更甚者這十年來受的暗殺和下毒還極多。

    今歌為何要這樣對待自己?

    “你打算如何處置程江之事?”

    殷牧悠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走到了書案前。

    他手裏捏著一支毛筆,半闔著眼,輕輕沾染了硯台裏的墨汁,在紙上寫下一個大字。

    ——誘。

    如何誘?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他以自身誘之,是要程江心急,從而攻破太傅府。

    而程江身後的那個人,也因為程江的魯莽而露出馬腳。

    君長歡嘴唇泛白:“你何以做到至此?”

    那可是自己的安危啊!難道他真的不管不顧了嗎?

    君長歡把所有的事情全都聯想了一遍,他終於懂得了為什麽這十年裏,殷牧悠都不怎麽加派人手保護自己了。

    明明他隻要想,就沒人傷害得了他。

    偏偏,他選擇了這樣的路。

    以己之身,為大周,為陛下掃除障礙。

    真是可笑……

    人人以為的大奸佞,竟然一心一意的為國至此。

    君長歡血脈僨張,一想到那些人對殷牧悠的痛罵和責備,他就覺得心緒難平。

    憑什麽?

    憑什麽他要被你們這樣辱罵!

    殷牧悠又咳嗽了起來,啞著聲音說:“我要用這次程江夜闖太傅府的事情上奏,告知陛下一定要徹查此事,務必……要把程江身後的毒瘡揪出。”

    君長歡嘴唇泛白,扶著他搖搖欲墜的身子:“我知曉了,你快些去床上躺躺吧。”

    殷牧悠嗯了一聲,他偶然瞥見剛才寫的那張紙上,墨汁沾染了花瓣,也沾染在他的毛筆上。

    寫下的字,少了些許淩厲,多了幾分柔和。

    殷牧悠將那張紙捏成團,扔到了一旁的火爐之中。

    “今歌,這……”

    殷牧悠目光放得極遠,緩緩的開口:“燒了吧,燒了好。”

    君長歡心裏極痛,事到如今他都不肯讓別人知道他做的事麽?寧願背負那些罵名?

    可殷牧悠做的決定,他根本不會去違背。

    殷牧悠重新躺在了床上,君長歡把藥給他喂下,這才緩緩的退出了這個地方。

    陛下能明白今歌的深意就好了。

    若是今歌全心全意對待的陛下都在恨今歌,他……不忍心。

    —

    殷牧悠剛醒,自然也不可能立馬睡著。

    受了傷可真難受,頭暈眼花,還完全站不直。

    殷牧悠可不知道君長歡自己腦補這麽多,慕今歌是真的起了奪權之心,然而他卻不是。

    殷牧悠琢磨起自己的係統來。

    這個係統神奇之處就在於,根本不會顯示任務目標的治愈度是多少,隻等到滿了一百,抽離世界的時候,才會有個提示音。

    殷牧悠是第一次做任務,更是摸不著頭腦,自然也不清楚了。

    殷牧悠想起自己這一個月接觸的蘇衍,乖巧可愛,軟糯糯的。

    雖然,是裝的。

    他隻要一想起蘇衍沒多久就要被蘇桓發現自己的秘密後,殷牧悠心裏就有些不是滋味。

    不超過一個月,就要如那個結局一般。

    他必須趕在那之前,改...了蘇衍的命運,並且治愈他。

    天色很快就暗淡下來,很快就要步入黑夜。

    殷牧悠待在床上,如何也睡不著,正想睜開眼起身的時候,屋外忽然傳來了響動聲。

    殷牧悠立馬不敢動彈了,以為是什麽敵人。

    屋子裏的燭火被風吹得忽明忽暗,昏黃的光映照在他的臉上,穿過層層的床幔,柔和的灑在裏麵。

    蘇衍一步步走了過來,用手輕輕撩開床幔,就看到了裏麵的人。

    今日比那天在黑牢裏的光線強一些,很好。

    這是蘇衍第二次這樣仔細的打量著殷牧悠。

    蘇衍放了上次在黑牢裏的迷藥,殷牧悠剛嗅到一口,就立馬屏住了呼吸。

    不過僅僅這一下,就讓殷牧悠的大腦變得混沌。

    他倒要看看,這個刺客想做什麽!

    蘇衍小心翼翼的坐到床邊,用手撩起他一縷墨發,放在鼻尖輕嗅了一口。

    “……不對,不是上次的味道。”

    噬魂銷骨,勾人上癮。

    他自從聞到過一次,就再也忘不掉。

    以至於,蘇衍對殷牧悠也起了幾分上心,這幾日日日磋磨蘇桓,就是因為這人竟然冒領了他,口口聲聲說是他救了太傅。

    可惡!

    蘇衍的眼底泛出殺意。

    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殷牧悠驟然間睜開了眼:“陛下?”

    蘇衍立即隱藏了自己所有的情緒:“太傅方才是在裝睡?”

    他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竟忘記了眼前的男人才是他的大敵。

    明明已經用了迷香,慕今歌竟然還能醒過來,看來是早已經有所防備。

    殷牧悠咳嗽著,從床上側身坐起。

    他的臉色尤為蒼白,五官除卻蒼白的薄唇,此刻都透著一股靡豔,偏生那雙眼眸是冷的,看人的時候永遠不帶任何溫度,仿佛所有人都入不了他的眼,孤高得猶如高嶺之花。

    蘇衍的心髒亂了幾拍。

    “臣原以為是什麽刺客,沒想到是陛下。”

    說著,殷牧悠又輕柔的問,“陛下深夜造訪,不知所為何事?”

    蘇衍的心中生出幾分古怪感,殷牧悠的態度似乎……很溫和?

    要是尋常,他這種行為大約已經讓殷牧悠起疑了。

    蘇衍想起舅舅當日說過的話,腦子裏漸漸形成這樣的想法——

    慕今歌手裏勢力誰不想要?

    舅舅勸他,必要時就算是以身體為代價,也要取得慕今歌的信任。

    他以往總覺得這種事情惡心極了,可今日蘇衍卻想邁出一步。

    蘇衍湊了過去,抱住了殷牧悠的腰,似在撒嬌:“孤就是想來看看太傅。”

    “陛下是在擔心臣的身體?”

    蘇衍仰著頭看他,眼底一派天真孺慕:“這是自然!隻不過孤也隻能這種時間來看太傅,若是白天,怕朝臣又要多想了。”

    “陛下的心意臣已經知曉了,夜晚更深露重,還望陛下早些回去吧。”

    蘇衍的手忽然收緊,悶悶的問道:“太傅……可是真的喜歡男子?”

    殷牧悠眼神微閃,他的攻略對象竟然想主動攻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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