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章五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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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延沒想到, 那個說吃到屎了的人竟然是石友榮。

    他進去的時候, 石友榮已經快鬧到了大門口,胡安和在旁邊焦頭爛額地勸, 他不聽,反而氣勢洶洶地罵回去,又拿著個被咬了一口的包子到處與人看, 嘴裏念叨著, “還說是什麽大酒樓,我呸, 還不如要飯花子吃的東西來得幹淨。大家都來瞧一瞧,這包子裏竟然吃出了老鼠屎!我要告他們,我定要告倒了他們!”

    他動靜鬧得極大,又踢腿又跺腳, 就差在地上滾兩圈,把周圍的客人擾得不行, 大家也都不吃飯了,三五成群地聚在一邊看熱鬧。

    胡安和正不知道怎麽辦, 一歪頭就瞧著了站在門口的薛延, 眼睛一亮, 急忙忙跑過去, 兩眼淚汪汪道,“老薛, 你可算是來了!”

    薛延抿抿唇, 盯著人群中間的石友榮, 問,“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胡安和歎了口氣,“我也不清楚是怎麽了,兩刻鍾前,店裏忽然就湧進來了七八個年輕男子,都麵生得很,不是本地人。我也沒多想,正常招呼著,還給開了個隔間,但那些人吵吵嚷嚷半晌,最後隻點了一屜白菜餡包子。行,包子就包子吧,客人來了就得招待,但誰成想,包子剛送進去沒多會,石友榮就進去了,然後便就拿著包子出來,非說吃了屎!”

    薛延眉心攏起,偏頭問,“會不會真的是咱們的廚房出了岔子?”

    胡安和當即否認,“不可能。廚房每日都要打掃,幹淨得很,連蟑螂都沒見過一隻,怎麽可能有老鼠。”他回身指了指站在樓梯上的幾個嬉皮笑臉的年輕人,小聲道,“那都是他的同夥,我估計是來找茬的。”

    前段日子小結巴拿著燒火棍把他給揍暈了,石友榮咽不下這口氣,帶人來找茬,這似乎很有可能。

    胡安和揉了揉額角,苦著臉道,“這可怎麽辦啊?”

    開店的最怕遇見這種事,若是解決得不好,這段日子來千辛萬苦積累起來的聲譽,怕是都要付之東流了。

    薛延沉聲道,“你別急,我來處理。”

    說完,他捏了捏阿梨的指肚,低頭與她道,“底下太亂,你去樓上,若我不喚你,你便不許出來,好不好?”

    阿梨緊張咬著唇,她心裏太多疑問,但還是點了點頭,輕聲答,“好。”

    薛延揉揉她頭發,說,“去罷。”

    阿梨囑咐道,“你要小心些。”

    薛延應下,又用眼神示意胡安和跟上去,直到見阿梨拐了彎不見了,才放下心。他將食指與拇指拈在一起搓了搓,那上麵還沾著糖球上的芝麻粒,硬硬的有些硌手,薛延低頭看了眼,眼裏神色不明。

    他不覺得石友榮有那個膽子自己跑出來鬧事,這其中定有蹊蹺。

    似是有所感應,薛延抬頭,正瞧見侯才良手持一把折扇從一處隔間中走出來,到欄杆處停下。他將扇麵刷地一打開,而後微微頷首衝著他笑了下。那笑容與其說是有禮,不如說是挑釁。

    薛延立刻便就懂了,他捏緊了手指間的三粒芝麻,眼神冷下來,隻短短一念之間,心中便已有了打算。

    石友榮也瞧見了侯才良出來,他脊背一凜,撒潑更有底氣,竟直直朝著薛延衝過去,豎目道,“你還敢回來!我與你講,咱們今個這事情,不可能輕易作罷,要麽你賠我十兩銀子,再與我賠禮道歉,要麽,咱們就衙門見!”

    薛延抬起臉,沉默一瞬,忽而笑了,問,“你敢發誓嗎?”

    這話沒頭沒尾,讓人摸不著頭腦,石友榮錯愕,他眯了眯眼,“什麽誓?”

    薛延笑嗬嗬地看著他,一字一句道,“若是你耍花招訛我,你就頭頂流膿腳底生瘡,橫死街頭沒人收屍。”

    “……”石友榮被他的一套說辭給唬住,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最後喝道,“你放屁!”

    薛延笑意斂起,冷眼盯著他,“你也別怪我多心,酒樓裏最怕遇見的就是那種潑皮無賴,進門之前不知從哪裏抹一手老鼠屎,掰幾根蟑螂腿,再隨便點了幾個便宜菜式,將東西往菜裏一放,就開始賴皮賴臉地訛人。”

    說到這,薛延又笑了,擺擺手道,“你可別誤會,我沒有針對你的意思,石公子好歹也是大名鼎鼎的侯大人家的小舅子,怎麽能那樣不知羞恥,使這種下三濫的賤招兒呢。”

    石友榮快要被薛延氣死,他手掐著腰,在原地轉了圈,又抬臉問,“薛掌櫃,客人在你的店裏吃出了髒東西,這就是你的態度?”

    周圍聚著的人越來越多,侯才良將折扇收起攥在手心,換了個姿勢,一雙眼睛緊緊盯著門口處。

    薛延說話客客氣氣的,“這樣吧,石公子,你一直說我這包子不幹淨,還拿著包子到處亂轉給人看,但到頭來也沒誰看清楚那老鼠屎到底長什麽樣子,茲事體大,影響聲譽,我也不能信你的一麵之詞,對不對?你把包子拿給我看看,若你說的是真的,我便就按著你說的數目賠償,並且當著所有人的麵,給你賠不是。”

    石友榮警惕看著他,遲疑道,“說話算數?”

    薛延負手道,“這麽多雙眼睛瞧著,這麽多耳朵聽著,還擔心我騙你?”

    石友榮神色鬆動幾分,又多了些原來的傲氣,勾勾手指道,“那你便就過來看罷。”

    離得太遠,周遭又充斥著竊竊私語之聲,侯才良根本聽不見石友榮在說什麽,直到瞧見薛延走進包子,又抬手碰了下,他才意識過來,眼睛瞬間瞪圓,低罵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他與薛延曾經朝夕相處過近兩年,見識過他的那顆七巧玲瓏心,見石友榮讓薛延接近了包子,心中便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旁邊人沒聽清侯才良在說什麽,小聲喚了句,“大人?”

    侯才良咬緊牙關,喝了句,“閉嘴!”而後便就攏了大氅,急匆匆地下樓,往門口去。

    然而他剛到人群邊上,還沒來得及擠進去,便就聽著了薛延懶洋洋的聲音,“石公子,你這眼神可是不太好啊,明明是幾粒黑芝麻,怎麽到你嘴裏就成了老鼠屎了?”

    侯才良心尖一跳,也不管體麵不體麵了,撥開前麵擋路的客人,衝到一臉茫然的石友榮麵前將包子拿起來仔細查看……老鼠屎果真變成了黑芝麻。

    他抿抿唇,猛地轉臉看向薛延,沉聲道,“你掉包!”

    薛延蠻不高興地“唉”了聲,皺眉道,“眾目睽睽之下,你可不要胡說,紅口白牙,你是說得舒服了,卻毀了我的聲譽。”他看著侯才良,皮笑肉不笑道,“侯大人怎麽也是一縣主簿,可千萬不要失了身份,學那些市井無賴,刁蠻成性。”

    侯才良是什麽出身,隴縣百姓心中都清清楚楚,薛延話音一落,竟有幾處私笑聲傳來。小結巴站在人群中,適時地喊了一嗓子,“散了吧散了吧,侯大人的官怎麽升上去的,大家都知道,別再讓人家難堪了!”

    此話一出,笑聲便就不加掩飾,更大了。

    侯才良拳頭在身側攥緊,極力鎮定下來,才沒有當場失控。

    石友榮往地上呸了口,脖子上的青筋因為惱怒一鼓一鼓,厲聲道,“薛延!若不是掉包,你敢發毒誓嗎!”

    “若是誓言可證清白,說一說倒也無妨。”薛延頷首道,“我薛延在此立誓,若是這位石公子在我店裏吃出了老鼠屎,這屎是我店裏的老鼠弄在鍋裏的,我卻掉包成了芝麻粒,那我不得好死。若是有人想要害我,那不得好死的就是他。”

    “……”石友榮眼睛都氣紅了,但又無處反駁,一時失語。

    “滿意了?”頓了頓,薛延的麵色驀的冷下來,“這事卻不算完。”

    ...

    他聲音低低,話裏像是結了冰碴子,“拿著幾顆芝麻粒,在我的地界裏大吵大嚷,出言不遜,這算是怎麽回事?”

    侯才良嘴角勾了勾,笑得極為難看,“薛掌櫃,誤會。”

    薛延食指放在唇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涼涼道,“這些解釋,去與衙門說去吧。”

    侯才良神色一凜,問,“你什麽意思?”

    薛延不理,隻喚了聲,“順子!”

    小結巴立時走出來,站到他身邊,薛延拿手指點了點快要暈過去的石友榮,還有站在樓梯上的那幾個看熱鬧的小混混,冷聲吩咐,“這些人尋釁滋事,帶到衙門去,交由胡縣令處理。”

    侯才良被氣笑,點點頭,“行,薛延,你有種。”

    小結巴辦事迅速,把所有夥計都叫上,抄著家夥,沒多會功夫就把那幾個小混混按在了地上,又拿繩子給綁了手。薛延看著那些人都被製服,再沒還手之力了,才終於轉頭看向侯才良,頗為愉悅道,“承讓。”

    短短一炷香時間,事情便就解決了,客人見無熱鬧可看,便也散去。薛延吩咐賬房將今日的酒水錢都免去,算作壓驚之費,客人高興,皆大歡喜。

    下午時候,胡安和回去衙門一趟,打探情況,這才知道那些混混都是永定的地痞,而這一事從頭到尾都是計策。胡魁文秉公執法,以尋釁滋事罪和詐欺未遂罪,將當時與石友榮同在一個隔間裏的人全都打了三十大板,又因石友榮當時索賠的十兩實在巨大,將他投到獄裏,處關押半月之罰,令罰銀三兩。

    而侯才良因事起之時沒有參與其中,胡魁文沒法治他的罪,侯才良也不在隴縣多呆,以公務在身為由,當天便就返回了永定,預計短時間內不會再回來。

    與薛延說起這事之時,胡安和仍舊一肚子氣,恨恨道,“絕對不能放過他!”

    薛延沉默許久,倏爾笑了,輕快道,“機會來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