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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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屋擺了冰盆, 立著兩個小丫頭轉動著扇子,將冷氣散入屋內四周。薛令蓁剛沐浴完, 長發未幹, 披在腦後,柔順濃密如一段長長的墨緞。
張氏準備的是一件素羅紗的裙子, 雪桐、雪鬆兩個則拿了脂膏塗在肌膚上,待頭發半幹了, 薛令蓁才用一條絹帶紮著頭發,臥在榻上, 將方姑姑突然送來的信拿在了手中查看。
果真是自己猜想一般。
薛令蓁緩緩將身子往後靠,心中一顆大石頭落了地, 仿佛那鬱悶從未生過一般。陽光透過窗戶撒在玉白的麵上, 像極了一塊暖玉。
秦燁做事, 一旦出手, 必是算無遺漏。此事一出, 三皇孫或可活命,但繼位已是毫無可能。李庶妃的命,就算太子求破了天, 皇帝為了平複軍中的怨氣,也要將其處死。況且, 替宋家洗怨, 自己那舅舅亦是一員猛將, 念此恩情, 必然為他助力。有自己在, 又加上胞姐薛令芳嫁入呂家,呂家、薛家、宋家都將連在一起。
文人之中最重正統,秦燁是嫡長子,本就有利。更因薛令蓁有祥瑞之名,他身上的克星孤煞傳言現在也無人再提。武又有宋、呂兩家的支持。
秦燁的地位也就徹底穩固了。
······
自入夏以來,皇帝中了暑氣,更是身體不適,朝中大事皆先交給秦燁過一遍,若是有拿不準的,再交由他來最終裁定。
秦燁得了權,麵上輕輕一笑,便將這朝中所剩不多的李家爪牙和太子的門臣該貶的貶,該罰的罰。是個人都能看出他的用意來,可偏偏無法回駁。那一項項的罪名十分明了,就算是未犯事,也一一調換到了無實權的虛職之上。
他手段厲害,麵上卻生得美如冠玉,愈發讓人心裏麵生起了敬畏。
待等太子出了東宮,在朝堂上早就插不上手了。得了消息的太子等人,氣憤之餘倒愈發急著謝家的錢財。權貴之家看不起這些錢,但朝堂上的寒門官員若好好拉攏,亦是不小的勢力。
“太孫殿下,今日三皇孫身邊的趙德子又偷偷出宮去了趟謝大人的府上。”一個體型微胖的太監麵帶著一絲諂媚的笑意說道。正是東宮內大總管福慶。
宮裏的人,除了太子、李庶妃那些被寵過了的,待得久了,哪個不是成了精的狐狸?
秦燁握著手裏的冊子,命身邊人賞了個荷包給他,謝家和李庶妃合作這消息實在也沒用。泰安已傳信說了此事,秦燁眯起眼裏的笑意,倒是個聰慧的小姑娘。這件事情他不僅不準備阻止,還要幫他們一把促成這個姻緣。
福慶歡天喜地地走了,不管這消息有用沒用,隻要賞下東西,就代表秦燁不會將他與李庶妃一派聯係在一起。
身邊跟著的精瘦太監夏直這才道:“皇上如今還在朝雲觀休養。”
秦燁點了點頭,起身往朝雲觀去。
張德壽在門口守的有些時間,見秦燁此時過來,頗有些詫異。一般秦燁來找皇帝多是在下午,如今這不早不晚的,還是頭一次。
“太孫殿下,您來可有什麽事?皇上正與國師修道呢。”
秦燁笑道:“朝堂上的一些事情,張公公通報一下。”
政事張德壽也不敢過多詢問,急忙進了殿中向皇帝通報。
皇帝精神稍有些不振,聽聞是政事上出了些事,倒是精神一些,命人將秦燁帶到盤龍殿,稍等片刻。
太虛道長奉上一枚丹藥,卻是突然出言道:“貧道今日卜算,恐有大事發生。”
“哦?”皇帝眯起眼睛,麵上愈發鄭重起來。“那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太虛道長笑了笑:“於國運來說,乃是好事。於那奸邪來說,就是壞事了。”
皇帝服下丹藥,又轉起了手上的血玉扳指...。
“如此看來,卻是件大好事了。”
秦燁被安排在了盤龍殿的側殿的書房內等候,他默默看著房中的掐絲琺琅盤龍螭耳熏香爐,鼻間縈繞著淡淡的龍涎香的香氣。小時他被李庶妃故意苛待時,三皇孫就隨著太子在盤龍殿內和皇帝享受天倫之樂,待的時間長了,身上便也有這樣的一種香氣。
他伸手微微扇走了些香味,他並不喜歡。倒不如泰安送來的書信裏夾雜的花木香氣。一個棄他不顧,一個卻救他於生死。
皇帝讓張德壽等人守在殿外,自己進了書房,看到了這個被自己忽視多年,卻依舊翻盤的嫡長孫,也不禁暗探一聲,果真是命也。
“參見皇祖父。”秦燁起身行禮,俊美的麵上少有的神情冷峻嚴肅。
“起吧,如今沒有外人,不必多禮。”皇帝擺了擺手,問道:“究竟是有何事?”
“孫兒得見一位故人,他送來一本冊子,關係重大,還請皇祖父細看。”秦燁將那薄薄的冊子送到皇帝的桌前,退了幾步回到了自己的位上。
皇帝拿起桌上的冊子,右手不自覺地顫抖幾下,隨即改用左手。即使他掩飾得很好,也難逃過秦燁精明的眸子。
昔日敢殺兄上位的皇帝到底老了。
皇帝僅翻開第一頁,還未曾看到那書信上的內容,隻瞧到書信下方的一處紅印。那印泥是上好的成品,過了數年,依舊色澤如新,清清楚楚地印著“太子瑋印”!
瑋,有珍奇貴重之意。
當年他的元後拚了命為他生下了嫡長子,穩定朝堂的局勢,可元後卻累得纏綿病榻。他愛屋及烏,對這個孩子百般疼愛,不足一歲,就將其立為太子,親自將他帶大,將自己得來的江山傳給他。為了表示自己對太子的珍愛,他為其選了瑋字為名,特地讓人製了太子印。可沒想過,有朝一日會用這樣的形式見到太子之名。
“咳咳!”皇帝目光飛快掠過剩下的幾張書信,腦海裏又閃現出方才太虛道長所言,又是粗粗咳嗽幾聲,嗓子裏哽著喘著粗氣,眼底裏一片血紅,如同垂死掙紮的野獸一般,喉嚨裏似乎有一股股的血腥氣上湧,他忙用帕子堵住。
秦燁手頓了頓,上前替他順了順氣,“該罰則罰,該賞則賞,依法而辦就是。如此動怒,您小心傷身。”
皇帝顫抖著手,握了握拳,又鬆開,眸光閃爍,仿佛是秦燁的錯覺般,他的麵上掠過幾些愧色。
是在愧疚冤枉了宋氏滿門?是在愧疚那些枉死的將士?
秦燁隱在光影下的半張側臉略帶著些嘲諷笑意。
“那個故人現身在何處?”皇帝有些遲疑地問:“可還好?”
秦燁垂首:“尚在京城,還好,隻是比不得當年。”
皇帝將幾封書信牢牢捏在手心裏,啞著嗓子道:“那就請他進宮一趟。順便,讓張德壽傳話給東宮,讓那個逆子滾過來見朕!”
秦燁應了聲,轉身準備出門,皇帝的目光幽幽定在了信上,自嘲地笑了笑:“到底是老糊塗了。”
張德壽再進東宮,已經隔了二十多天。太子被奪了權,最看不上的長子卻轉而在朝堂上大放光彩,為人頹廢不少,整日裏要不宅在書房,要不便是與李庶妃逛園子。
張德壽也心下嘀咕,這李庶妃生得是美,可也比不得有魏氏明珠之稱的先太子妃,論家世更是不行,一家子還拖後腿,這太子爺卻真是對她上心,寵了近二十年。到了如今被李家牽連成這樣,照樣還是放不下。
“你來為何事?”太子淡淡地問道,暗中握了握李庶妃的手,忍不住心懷期望。或許父皇還是疼愛自己的呢。太子無權,還算什麽太子!
張德壽笑了笑:“聖意奴才怎麽敢打聽,太子殿下,聖上是叫您去一趟盤龍殿,您還是快些去吧,...免得皇上等著急了。”
太子聞言,不禁皺了皺眉頭,心中又是一陣發怵,他又想了想,自己如今還有什麽呢?隻空有一個太子的頭銜,太孫剛立,不會這麽快就廢太子的。父皇就算是為了扶持秦燁打壓自己,廢了太子,隻會讓秦燁太孫之位不穩。
這般自嘲的一想,反而生出一些膽量來,囑咐李庶妃幾句,便隨著張德壽去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