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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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 天色尚未亮起來,屋裏頭還暗得很。一陣風從窗外吹進來, 掀起了床帳的一角, 這床帳裏的嬌客尚還沉浸在睡夢中, 睡得憨甜, 臉上瓷白的肌膚上透著淡淡的粉暈,一身天青色的光緞裏衣微微皺起,袖子向上卷開, 露出小半截皓白賽雪的腕子,腕子上纏著的佛珠在白潤的肌膚上印下了些些的紅印。
雪鬆輕手輕腳地從門外進來, 見此, 忙讓身後的丫鬟將動作放輕些。身後的兩個丫鬟, 一人手中拿著今日入宮祭奠要穿的衣裙, 另一人手中則捧著新製的銀飾。依照宮中規矩,雖薛令蓁乃是臣子之女, 不必守孝, 但也仍要素衣淡妝。
雪鬆見守夜的雪棠睡在榻上, 命人將衣服首飾放下就出去, 走進內室輕輕拍醒了雪棠,責怪道:“我昨日不是交代過你,讓你今日早些叫起郡主嗎?你自己到現在還沒醒。”
雪棠揉了揉眼睛, 還帶著幾分睡意地輕聲道:“對不起, 雪鬆姐姐。隻是昨夜裏郡主睡得晚了些, 我一直守著郡主, 怕郡主有什麽吩咐,也就睡得晚了”
雪鬆瞥了她一眼:“罷了,此事就罰你兩個月的月銀便是。日後就是郡主熬夜,你也要勸著點兒。有些時候郡主的吩咐該聽,有些時候就不能由著她來。”
雪棠一一應下,點了燈,這才跟在雪鬆身後,二人上前將床帳掀開,掛在兩角的銀鉤子上,柔聲喚了幾聲,這才喚醒了薛令蓁。
“如今是什麽時辰了?”薛令蓁半困著換好了衣裙,素白雲水紋的白綾八幅裙,上罩著月白色比甲,裙邊上係著玉色宮絛,上有環佩綴飾,乃是時新的宮裝樣式。
“快到寅時了,太太和舅太太已經準備好了,讓您用了早膳就過去出門。”
薛令蓁點了點頭,伸手拿了隻素銀寶珠簪子簪在發髻上,那珠子在微弱的光暈下,才閃爍出暗暗的柔光。這寶珠乃是兩年前皇帝賞下的,如今打了隻簪子,簡單素雅也不曾讓人輕視。
因還要坐馬車,薛令蓁簡簡單單地用了些早點,沉思一番,叫雪槿和雪鬆今日跟著她入宮,雪槿是跟在秦燁身邊的,對宮中諸事熟悉一些。
雪棠撅了撅嘴,有些不開心,但還是出去尋了雪槿來。
那邊雲氏、宋氏二人也都按品級大妝,麵上施了淡妝。雲氏還略有些緊張,生怕自己有何失禮之處,讓謝嬤嬤左右上下看了幾眼,並無差錯,才放下心,見薛令蓁帶著丫鬟來了,話語裏帶著絲心疼,淺笑著道:“蓁姐兒來了。”
宋氏再次瞧了瞧薛令蓁的穿著,交代道:“進了宮中,你身份不一般,跟在阿娘身後,可不要亂跑。”
薛令蓁點了點頭,她又並非真是七八歲的女孩,宋氏多慮了。
天色尚早,薛令蓁坐在馬車上,身後靠著軟枕。外頭的小廝駕車極穩,她不覺有些昏昏欲睡,宋氏心疼女兒,從不讓她們早起請安,這般早,薛令蓁還真有些受不住。
宋氏和雲氏見了,更是心疼,趁著還有一段時間,讓她在馬車上多睡一會兒。
馬車一直駛到了宮門外,宋氏拍了拍薛令蓁的手,牽著她下馬車,便有東宮的人前來接引,薛令蓁覺得那宮人有些眼熟,想一會兒,才記起那日隨舅舅去馬場,便有這個宮人跟在夏直的身後。
那宮人行了禮,笑道:“太孫殿下遣了奴才前來,兩位夫人和泰安郡主不必從這正宮門走遠路。跟著奴才繞了近路便是。”
若從這正宮門入,走了正道,離這東宮還要好一段路程。秦燁此舉有心了。
宋氏笑道:“多謝太孫殿下了。”
東宮正廳之中,東設素幄,其上係著青素。
秦燁、秦熾一身白羅衫、黑腰帶,年僅兩歲多的十皇孫也被乳娘抱著。太子的幾個兄弟,以及楚王和世子等一些重臣宗親...已經趕到,聚集在正廳發哀,哭聲陸陸續續地透過門窗傳了出來,顯得氣氛愈發沉重。
而命婦和太子妻妾庶女等皆在了後廳。
薛令蓁路過正廳之時,腳步稍頓,下意識地想要轉轉素白腕子上的佛珠,這才想起自己今早去了那串佛珠,換了一對兒白玉纏枝鐲子來,指腹轉而輕輕摩挲指上的翡翠戒子。
秦燁似有所感,微微側頭向外瞥了一眼,隻見一抹素色自微微敞開的門縫之間掠過。他麵上肅穆,並不像秦熾那般哭得撕心裂肺,若真讓他為這生父流淚,他的確做不到。父不成父,他又如何能為子呢?那人也不配。
秦熾側頭望了他一眼,與自己這幾日的狼狽,這個病秧子大哥倒是愈發的意氣風發起來。他心頭便是一陣暗恨。秦燁這廝怪是會假惺惺地做功夫的,他這般傷心痛苦,反不如對方的一臉冷漠,反倒人們都說秦燁是哀極而無淚。
後廳之中,吳太子妃被齊側妃攙扶著坐在隔間的榻上歇息一下,神色不禁略顯疲憊,而呂夫人更是早早就來了,在其身側幫襯著一二。至於二皇子妃康王妃、三皇子妃齊王妃和四皇子妃寧王妃不幸災樂禍就行了。太子當年,可沒少把這幾個兄弟得罪,縱然吳太子妃為人公正賢良是出了名的,這幾個王妃也與其不親近。倒是楚王世子妃因長子被秦燁安排進了戶部當值,上前來幫忙。
“太子妃娘娘,薛夫人、宋夫人和泰安郡主來了。”
宮人進屋通傳,吳太子妃眼神一閃,命人急忙請進來。頓時這屋內眾人的目光各異。
宋氏到也罷,曾經也得見過。這泰安郡主昔年隨謝先生學藝,今年才回,更是不得見。而這新上任的昌國公夫人,隻聽說是個鄉野醫女,因救了昌國公,方才有幸成了誥命夫人。
與其說是好奇,更不如說是有些嫉妒。自家的女兒無緣將來後位,卻不知這泰安郡主又是何等的人物風采。
楚王世子妃拿帕子擦去了眼角還殘留的淚珠兒,低聲悄悄對幾個王妃道:“轉眼間七八年過去了,當年咱們去慶賀泰安滿月,她還隻是個小小嬰孩,不知道如今出落成什麽模樣了。”
三個王妃卻是簡單地應了聲,未曾多言,就連平時最會聊天的康王妃也寡言起來。福星是好,想起那小女娃當年的模樣的確討人喜愛,可這福氣跟自己沒什麽關係,到底還落在了東宮手裏,心頭如何也爽快不起來。
宋氏麵色還好,隻是有些勞累,薛令蓁用異能安撫一下她的身體,這才恢複了平日的紅潤,領著雲氏與薛令蓁二人入內。
薛令蓁迎著高升的陽光入內,裙擺微微擺動,身量雖還嬌小,卻姿態優雅,腰間的環佩都未未發出一聲聲響,身姿輕盈若蝶,頗有翩然之感。若非身側還站著宋氏與雲氏二人,這廳堂裏的夫人們都要以為這是古畫中的玉人緩緩走來。
自家女兒與其相襯,便有失色之感,實在難比。諸位夫人心頭不知為何,還猛地生出些奇怪的寬慰之感來。
“拜見太子妃娘娘。”
吳太子妃趕忙讓人拿了軟墊給宋氏靠在身後,上下端詳薛令蓁片刻,目露滿意之色。
“一些時日不見,蓁姐兒愈發明麗了。”
薛令蓁坐在一旁,嫻靜得出奇。
待時辰到了,眾人才一同趕往了正廳,男女分開,跪在棺槨左右,皇帝戴皂襆頭,一身白羅衫,腰間係著黑銀腰帶,雖麵容未曾大變,但明顯能讓人感覺到,短短的時間內,皇帝憔悴了太多。
而此時站立在皇帝身側的便是秦燁,身姿如竹,挺拔高挑,對麵的人群裏,一眼望見的,便是他。
正如她在悄悄打量他一般,秦燁也正在尋她。二人目光在某一瞬間有了交集,薛令蓁急忙低頭,掩去了自己的輕輕一笑。
秦熾身為太子的第二子,...位置就秦燁較近,將秦燁的神色稍稍變化放在了眼裏,也將站在宋氏身側的薛令蓁看到了。
半大的女孩就仿佛是精雕細琢的玉像,陽光明媚燦爛,也奪不得她的神采。秦熾眼底裏毫不掩飾地掠過一絲驚豔,緩緩收緊了拳頭。
小小年紀便不掩如此姝色,本該就是他未來的妻子。宋大將軍的嫡親外甥女,國公之女,天降祥瑞。哪一個的身份都不是謝家之女可以比的。再加上如今,謝家遲遲不回應自己,秦熾扯了扯腰間的香囊,更是對謝舒伊充滿了不滿。
其餘的官員命婦各按其位發哀,先行啟奠禮,而後皇帝又遣官讀文致祭,大意不過就是太子是朕的愛子,如今英年早逝,朕十分悲痛等等的,最終卻告訴眾人,太子諡號為戾哀太子。這東宮之中逐漸響起了零零散散的哭聲。
此時,任是祭文中再如何誇讚太子,而此刻都讓人避之不及。皇帝下方的三個皇子王爺,連忙垂下頭,藏著忍不住上揚的嘴角。就算自己毫無繼位可能,可能看著太子這般下場,幾個王爺心裏暗爽。
待發完哀,皇帝待了一會兒,伴隨著官員口中的祭文,他親眼看著人將太子的屍身大殮,裝入早就備好的棺材裏,直到棺蓋的緩緩合上,皇帝一向鎮定的麵上才終於多了幾絲水意,旋即又消失在了絹帕之中,再無了其他動作。(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