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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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姐兒, 你這般急匆匆地叫來我與你三叔公,又慎重地將我們請到了這正堂,到底有什麽大事發生?還是你爹的身體又有什麽問題了?”三老夫人握著薛令芳的手,話語中透著濃濃的擔憂。薛林再怎麽不堪, 也是她看大的小輩兒, 哪裏有不心疼的道理,就連薛三老太爺雖不說,可眼神也在往這邊瞥了兩眼。

    三老夫人說完,她輕輕打量了一下不聲不響就已經定了親的少女, 隻見她一身淡紫的玉蘭花褙子,下著一條八幅碧色長裙, 微微蓬鬆的雲鬢上戴著一對兒的珍珠纏花銀藤釵, 那珍珠顆顆圓潤飽滿,光澤明麗, 愈發顯出一張明豔的好容色,雖比不得同母胞妹那般讓人驚豔,也是個出挑的美人。

    三老夫人就不禁想到了比她隻大了一歲的另一個侄孫女,也是個美人胚子,因著年歲差不多大,父親又是兄弟倆,這兩個孩子打小就被旁人對比著。那位雖出身低,可從小的才名比芳姐兒這個嫡出的姑娘還要出眾, 可現在呢, 被父母教壞了心性。

    薛令芳打小還被薛林疼愛過幾年, 提起薛林這個父親,隻覺得心裏還疼得厲害,麵上的神色淡了些,攙扶著三老夫人和薛三老太爺坐在榻上,輕聲安慰著兩個擔心的老人:“三叔公、三叔祖母,你們莫要擔心,父親近幾日還在養病,前些日子也請了太醫來瞧,但仍沒什麽起色,仍需要慢慢地調養。”

    “還好你母親有了身孕。”三老夫人搖了搖頭,又問:“那今日到底有何事?”

    宋氏被珍珠扶著進了屋,一身家常的蜜合色褙子,微微做的寬鬆些,連腰身都沒顯出來,因孕中調養得當,反而多了幾分柔美。

    “不是為了別的,正為了那個毒婦和孽子!”宋氏微微拿帕子抹了抹眼角並不存在的淚珠,剛開口,嘴裏就帶了幾分哭意。薛令芳也不禁有些詫異,什麽時候母親的哭戲就這般好了。待薛榮一進門,她就忍不住抽了抽眉角,收回了前麵的那句話。

    三老夫人忙道:“孕中可哭不得,你若是受了委屈,我們這些長輩自然為你出氣。”

    “三堂叔,三堂嬸,我這些年竟養了個白眼狼,竟連我腹中的骨肉也容不下!”宋氏鳳目含著濃濃的怒火,被人攙著坐在榻上,便委屈地道,身後便接著跟進來了幾個灰布衣打扮的粗使婆子,押著剛穿好衣裳的薛榮進了春榮堂。

    宋氏是個氣不過的脾氣,又將幾個兒女看得十分重要,薛令蓁剛讓人把薛榮送來,薛令芳去請了三老太爺夫妻二人,宋氏就先讓人打了薛榮一頓,此刻鼻青臉腫的,頗為慘不忍睹,原本算不得俊秀的麵容更有些醜陋了,嘴裏直嚷著疼。

    “榮哥兒這是怎麽了?”三老夫人和三老太爺俱是一驚,一想起宋氏口中的話,一時之間有些半信半疑。薛榮論年紀,才八歲大小,更何況宋氏如今有昌國公撐腰,可不是薛榮敢害的。再加上宋氏有了身孕,三老夫人不禁就想著,是不是宋氏嫌這個庶長子礙眼,故意設計想要除了這庶子,一時間,望著宋氏的眼神不禁帶了些狐疑的神色。

    三老太爺皺著眉頭望著薛榮,薛榮趁勢就一個勁兒地喊著冤枉,哭得不成個樣子,還真讓人瞧了是以為宋氏故意針對他。

    宋氏拿著帕子掩去嘴角冷笑,直接就道:“我養了他這個孽障幾年,給了他超過庶子的待遇,可他呢?心心念念地怨著我拆散了他和他姨娘,巴不得我和薛林早死,能讓他繼承爵位。如今更是和他姨娘打著讓我生產時一屍兩命的主意,背地裏悄悄地害我!”

    薛三老太爺夫妻二人忍不住震驚地望著薛榮,謀害嫡母手足,按族規,輕則逐出族,重則杖刑致死,不得不慎重地問道:“可有證據?”

    宋氏讓珍珠給自己拿了個軟墊,揉了揉有些疲軟的腰,冷聲道:“人證物證俱在,隻等蓁姐兒來了便知。”

    這...般,三老太爺和三老夫人也隻能隨著等了下去。好在不過半盞茶的時間,薛令蓁從梁姨娘的溪梅院中回來。

    三老太爺和三老夫人一見了薛令蓁,便要起身行禮,口中道:“見過泰安郡主。”

    薛令蓁看著二人年邁的模樣,連忙側身避過了禮,讓身後的雪槿、雪鬆上前把兩個老人扶起,坐回了榻上。

    梁姨娘麵容柔美,一身月白色褙子,白綾裙隨著慌忙的腳步搖曳出柔弱的弧度。見了宋氏幾人,隻以為是薛榮礙了眼,這宋氏又想借著這兩個老貨來搓摩自己。便柔順地跪在下擺,麵帶尊敬地行了禮,說道:“太太懷著身孕,若是榮哥兒和婢妾有什麽做的不對之處,太太責罰便是,可千萬別氣壞了身子,到底是太太腹中的嫡出的哥兒來得重要。”

    這話說的,當真是通情達理,委曲求全。

    薛令蓁抽出那張藥方子,在梁姨娘的麵前繞過,嚇得一張美人麵血色全無。

    她早就準備得齊全,怕幾人看不懂藥方子,正巧今日那太醫院精通婦科的黃太醫在家,索性就拿了帖子請了他來。

    “黃太醫,你來瞧瞧,這藥方子上的藥究竟是有什麽效用?”薛令蓁隨意找了下首的一處椅子坐下,吩咐道。

    黃太醫得了話,就急匆匆趕來了薛家,隻知陳國公的夫人懷了身孕,見泰安郡主請了自己來,還以為是宋氏有恙,如今看這陣勢,怕是內宅裏的陰私事,便不再多話詢問,接過了藥方子一看,赫然吸了道冷氣,身形一顫,又垂下了頭。

    黃太醫低著腦袋,回道:“稟郡主,這藥方子上的藥材皆是大寒活血之物,若是尋常女子多吃了幾副藥也會落得個體寒血虛的毛病,對生育有所影響,更遑論是孕婦了。若是婦人生產虛弱之時服下這藥,便會大出血,不僅會失血無力產子,胎兒活活悶死在產婦腹中,更會血流不止,最終一屍兩命。”

    梁姨娘聽得也是半懵半懂,這藥方也是她從家裏的一個小妾房中搜來的,時至今日,也隻對宋氏用過兩回,還都沒得手,也並不止藥效如何。

    薛令蓁聽得胸口發悶,麵色稍白,頗有些不適。倒沒想到,這藥方子比一般的墮胎藥還要來得生猛數倍。兩條人命,梁姨娘眼睛都不眨地就拿了去,今生一次沒成功,又想來第二次。宋氏真是上輩子造了什麽孽,攤上了薛林和梁姨娘這對克星。

    薛令蓁想起了宋氏整日裏抱著自己喊著福星的樣子,微微一笑,這話倒真是不假。

    而另一旁的宋氏和薛令芳,麵色更是蒼白無神。宋氏牢牢護住了腹部,生怕腹中的孩兒溜走了一般。薛令芳眼前有些發黑,耳邊黃太醫的聲音都逐漸變得模糊,轉而替換成了丫鬟婆子們焦急的呼喊聲,一句一句地喊著“太太大出血了,太太不行了”。

    “蓁姐兒,你這般陰狠的藥方子是從何處得來?”三老太爺啞著嗓子問道,連一直喊著的郡主稱呼都忘記了。而薛令蓁清楚地看到,就連三老夫人的手都有些顫抖。

    “纖雲,你同三叔公和三叔祖母說說吧。”

    纖雲被梁姨娘陰狠的目光嚇得身子不由得一顫,隨即看著薛令蓁便站在自己身側,大著膽子站了出來,說道:“奴婢是大少爺房中的大丫鬟。今日早上太太宣布了有孕的喜事,梁姨娘和少爺去賀喜,奴婢也就在廂房屋後收拾些花草。少爺一回來,便大發怒火,還將馬嬤嬤給推倒喪了命,奴婢嚇怕了,也就躲在後麵不敢出來。這時梁姨娘來了,將屍體收拾了去,還給了少爺一張藥方子,道她設法讓太太早產,屆時喝下此藥,一屍兩命······”

    隨著纖雲的話,薛榮徹底崩潰了,心虛地頂不住宋氏幾人淩厲的目光,不禁蜷縮起了身子,哭著求饒道:“都是姨娘出的主意,我隻是心動了,但隨即我就後悔了,我還沒來得行動呢。”

    三老太...爺用手護住胸口,薛家怎麽就出了個這麽不仁不孝的東西!害母殺弟,更要緊的是,殺的是陳國公府久盼才來的嫡子,若真讓他得手,薛三老太爺到了地下不知如何去向他那堂兄交代,薛老爺子去世前,最遺憾的便是沒看到嫡孫出世。

    三老太爺氣得雙手顫抖,胸口一哽,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三老夫人見狀,急忙從隨身帶著的荷包裏拿出了個小瓷瓶,喂了一粒藥丸給三老太爺服下,宋氏和薛令芳也嚇了一跳,倒沒聽說三老太爺還有這樣的病情。還好這黃太醫雖最善婦科,可也並非隻懂婦科,薛令蓁連忙他給老爺子瞧瞧。

    待黃太醫瞧過後,隻說是怒火攻心所致,莫要動怒,按時服藥就好。宋氏和薛令芳才鬆了口氣,宋氏對著三老夫人歉疚地道:“三堂嬸,當真是抱歉,日後三堂叔的藥材都盡管從國公府這邊出,都用上好的,務必把堂叔的身子調理好。”

    三老夫人擺擺手,老頭子是老毛病了,這次也是被薛榮和梁氏氣得發病,還不至於遷怒到了宋氏她們身上。

    黃太醫見是要處置家事了,便道:“臣家中還有些事情,先行告退。”

    薛令蓁點點頭,命人拿了銀子給黃太醫,他是個聰明的,立刻拿了銀子便離開了陳國公府。

    待薛三老太爺緩了過來,薛令蓁轉著腕子上的佛珠,澄澈如琉璃般的眸子裏鬱色深深,緩緩開口:“若是尋常的醜事,或隻有梁姨娘牽扯了進去,這是國公府的家中私事,阿娘自己便能了斷了。可薛榮乃是薛家子,所犯的又是族中不仁不孝的家規,這才要請了您二人前來。”

    宋氏恨得咬牙切齒,握著薛令芳和薛令蓁的手,才覺得有一絲安穩勁兒,看著梁姨娘母子宛如看著個死人一般,“此事絕不能輕饒了去。這般的手法,備不住當年我生蓁姐兒一事,也就是梁氏下的手腳。若再留著他們,我怎心安?”

    梁姨娘忽地笑了起來,撤掉了麵上的溫柔麵具,露出陰狠貪婪的麵目來,她現在最恨的,不是宋氏,卻是薛令蓁。她愈笑愈瘋狂,不知不覺便將美夢說了出來:“薛令蓁,你可知,我日日夜夜做著夢,宋氏早在當年便和你一起死了,薛令芳不過一個有著罪族之母的孤女。過後多年,風聲漸消,我因有子而被扶正,雖薛令芳日後嫁給了蔡陽陸氏之子,卻依舊和她娘一般,遭了夫君厭棄,甚至我那表外甥女兒借著我和國公府的威風都能暗中和陸家子苟且,你這二姐姐無子無寵,遲早也是個被人毒殺的命。”

    她恨得咬破了下唇的肉,“薛令蓁,我當初真後悔看輕了你是個女兒身。若沒了你,我這輩子才真的算是快活如意了。”

    薛榮麵色煞白,隻恨自己捆住了雙手,沒能堵住梁姨娘的嘴。

    “夠了!”三老太爺怕她再說些什麽,惹得宋氏動了胎氣,命人趕忙堵住了她的嘴。心頭對這番話卻是不以為然,宋氏和薛令蓁這不是活生生地站在這裏嘛。必然是梁氏心有不甘,白日癡夢罷了。

    可宋氏卻是手腳冰涼,卻忍不住相信了梁氏的話。

    她若是身死,依著郎氏和她的交情,必然會接了芳姐兒去教養,到時借著父母之命讓陸軒雍娶了芳姐兒。蓁姐兒說陸軒雍是個假惺惺的人,會不會他故意留京與薛家交好,就是為的是權勢富貴呢?若自己去後,他被父母逼著娶了芳姐兒,可芳姐兒又不得薛林喜愛,無法為他助力,這時薛令萍又瞧上了他,陸軒雍自然嫌占著嫡妻之位的芳姐兒礙眼。

    宋氏攥緊了薛令芳的手,卻發現她也麵色慘淡無神,嘴唇微微顫抖,麵上不知不覺已經流下淚來。

    “芳姐兒莫怕,阿娘在這,蓁姐兒也在這,梁氏之言,不過是其失心做夢罷了。”

    薛令芳點了點頭,緩緩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意。

    三老太爺見狀,搖了搖頭。到底是婦人家,膽子如...此之小,幾言幾語,就六神無主了。待望向梁姨娘時,變得陰冷起來。

    “梁氏與薛榮,皆按照族規處置了便是。”

    薛榮此刻嚇得心隻顫,不禁暗恨自己在家學裏不曾用心記過族規,此刻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什麽歌刑罰。他望著宋氏,哭成了一團,企圖能以自己養在正院數年的情分博得一絲可憐,再者,他也沒有出手害了宋氏啊,隻是想想罷了。

    可惜,宋氏冷眼旁觀,薛榮年紀小,又是被梁氏教唆的,逃得了一死,可卻被逐出薛家族譜,還要被囚於家寺之中,在那裏,薛榮這樣的大少爺就連生存都是難事。可梁氏,這個罪魁禍首,難逃黥麵亂仗打死的結局。

    待外人走後,隻餘下了宋氏、薛令芳和薛令蓁母女三人,薛令芳終於忍不住緊緊抱著薛令蓁,嘴裏哭著輕聲呢喃道:“謝謝你,謝謝你,蓁蓁。”

    宋氏以為她嚇怕了,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慰著。薛令蓁心底裏明白她為何而謝,輕輕笑了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