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陰陽兩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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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好,這不是普通的玉墜,這是玉符,是魏將軍當年從南襄國的一位老將手裏得到的。這玉符權力很大,能召集十萬兵馬,你一定要保留好。”
“吾芟,你到底是誰?”蕭姍靜靜看著他。
公主和顏吾芟的關係,顏吾芟在寧王府兵書上留下的筆記和丟失的記憶,還有夜淩晨在元日夜宴上對顏吾芟的名字閉口不言,都在蕭姍心裏種下了疑惑,如今他又告訴她這等機密之事,讓她不得不問出口。
“我很慶幸,德齡讓我想了起來,要不是她,我永遠都無法知道自己是誰。”顏吾芟說著,嘴角露出微微的笑意,張口道,“我是魏將軍的舊部。”
他目光向遠處望去,眼裏已不再清澈,像是蒙上了一層水汽,卻似是與山間青林融為一體,回憶著一個多月前發生的事。
…
那時春節剛過,顏吾芟惦記著夜淩晨的寒疾,所以從長生閣出來,回到寧王府去。
半路上卻是接到了德齡公主的密函,邀請他去宮裏一趟。
送信的人雖麵生,但之前德齡確實會謊稱自己身體不適叫他進宮,所以這次他也沒有過多懷疑,便隨著送信的人入了宮。
卻不想那人並未將他帶到公主的永信宮,而是去了另一個宮殿,並讓他在此等候。
誰知他在原地等了不久,竟看到莊嬪從中走了出來。
她似是剛洗完澡,身上還衣冠不整,頭發也是濕漉漉的。
還未待他反應過來,莊妃便大叫了一聲:“啊!”
顏吾芟當即便反應過來是什麽情況,立即給莊妃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叫她不要出聲。
可是暗處的敵人既然已經設了這個圈套,自是早就在門外候著,等著這一刻的到來了。
不過須臾,便進來幾個帶刀侍衛,將顏吾芟反手擒住,都不容得他辯解,上去就重重給了他一腳。
他被踢得發蒙,接下來便是一片混亂,沒人問他話,也沒人給他解釋的機會,他便被胡亂塞進了牢裏。
知道自己中了他人的奸計,但心中卻不解,他隻是一名大夫,並不參與黨爭,為何有人會費勁心思害他?
或許是他想多了,對方的目標不是他,而隻是莊嬪,他不過是無意間被人利用,卷入了後宮爭鬥。
但事情要是這麽簡單就好了,直到德齡來看他的時候,他才明白了這一切。
在牢裏難免會受些皮肉之苦,德齡見他身上的道道血痕,終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吾芟哥哥,都是德齡不好,德齡讓你受苦了。”
“公主,我沒事,不過,你得告訴我,這件事情況如何了?皇上要如何處置?”
“吾芟哥哥,你別急,這次下手的人心腸毒辣,覬覦皇家的女人乃是死罪,看來他沒想讓你活著出去,但是你要相信我和皇兄,一定會救你出去。”
“死罪?”顏吾芟心驚,“可是,我和莊嬪都是被冤枉的,難道這罪名就這麽定了嗎?”
“莊嬪已經失寵了,皇上連見都不願見她一麵,更別說解釋了。”德齡見顏吾芟麵色十分難看,寬慰道,“吾芟哥哥,三日後,我會帶一個人來替換你,隻有這樣,才能救你出去。”
“替換?”顏吾芟神色間滿是失落。
德齡點點頭。
顏吾芟搖頭拒絕,“我不出去,莫非我要平白背負了罪名?還要讓他人替我受過?”
“你放心,那個人本就是十惡不赦之人,他本就在這牢中沒有出頭之日,如今一死也算是解脫了,他的家人也會因此得到一筆撫恤金。”
“可我還是不能這樣做。”
“吾芟哥哥!”德齡急了,“我一定要救你出去!”
“我不過是一介平民,死了就死了,為了我,公主和寧王殿下犯不上冒這麽大的風險。”
“怎麽犯不上!”
“那我也不能答應!”顏吾芟強硬道。
德齡上前幾步,一把就抱住了他,哭道:“吾芟哥哥,你就答應德齡吧!”
顏吾芟被她這一抱,忽的就愣住了,雙手無處是從道:“公主,吾芟何德何能,讓你如此對待?”
“你忘了德齡是誰也沒關係,但德齡不希望你忘了你自己是誰……”德齡停止抽泣,輕聲道。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德齡放開手,似是鼓起了勇氣,對顏吾芟說道:“吾芟哥哥,我不知道到底該不該告訴你,但我覺得你既然已經被卷了進來,就有權力知道。”
“什麽意思……”
“你不是長生閣的大夫,你是魏將軍手下的總兵,統領三千精兵,六年前南襄國進犯,你們的兵馬遭到埋伏,全軍覆沒,皇兄將你帶回來的時候,你已身受重傷,是東方閣主救了你,但你醒來之後,卻喪失了記憶。”
“你是說我?魏將軍手下?”顏吾芟驚得張著嘴,不可置信道。
德齡認真地點了點頭。
“你忘了,當年你回京述職,我貪玩偷偷跑出宮去,因天黑了不記得路,還是你救了我一命呢。”
“我……”顏吾芟一時說不出話來。
德齡說的,他完全不記得,但聽了之後,心裏卻是微微作痛,仿佛有一種感情瞬間湧了上來,卻是說不出是什麽感覺。
“吾芟哥哥,德齡求你,一定要聽王兄的安排,這是治傷的藥膏,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三日後,德齡會再來的。”德齡說完,從袖中掏出了一個藥瓶,塞到顏吾芟手上,便離開了。
他目送著德齡離去,腦中極力回想著從前的種種,但腦中卻是一片空白。
如果說他真的是魏將軍的舊部,那對方加害於他的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
他頭有些疼,再加上牢獄裏的酷刑,讓他疼痛難忍,身體似是發了高燒,時冷時熱,恍惚中,被他遺忘了的記憶開始層層湧現。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一開始你並不覺得那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後來關於這些的記憶越來越多,最後串聯成線。
真實的感覺才漸漸蔓延,讓你知道那些回憶真真切切都是你的,這些不是夢,而是真正發生過的事情。
回憶開始變得清晰,忽如一道驚雷一般驚醒了他。
他的軍隊是怎麽遭到埋伏的,他是怎麽逃出來的,一點點都變得清晰無比,仿佛就發生在昨日。
最後,他決定了,他要活下來。
…
此刻顏吾芟緊緊抓住蕭姍的手,說了這麽多話,他幾乎已經沒有力氣了,但他還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姍兒,我死後,你要記得,把我的身體剖開,取出一件東西,這件東西,在我身體裏封存了六年了,你把它拿出來吧。”
蕭姍本就驚詫不已,顏吾芟這一席話,更是聽得她心驚肉跳的。
“那東西……大概在這裏,”顏吾芟伸出手,垂了垂胸口處,“這是謝翀與南襄國勾結的證據……”
一個接一個的消息已經讓蕭姍應接不暇,此刻聽到些謝翀與南襄國勾結一事,反倒沒那麽驚奇了。
謝氏還有什麽事情做不出來!
“當年我率兵去支援魏將軍,半路遭到敵軍的埋伏,那襲擊我們的軍隊,不是別人,正是謝家軍,他們通敵叛國,殘忍殺害友軍,踩著別人的鮮血,冒領了保家衛國的殊榮。”
他努力咽下湧上來的一口血水。
“我身體裏,是一把謝家軍專用的暗器,不要怕毀了我的身體,答應我,一定要把它取出來,交給皇上。還有,把這個交給德齡。”
蕭姍吸了一口冷氣,她本想罵他,心裏又悲又憤,但當她抬眼看到顏吾芟略帶笑意的麵容,所以的情感,都仿若一把刀子一般,紮得心裏生疼。
她接過顏吾芟手中的一件朱紅色瓔珞,明顯感覺到他的手重重滑了下去。
一時間想說很多話,卻是說不出口,最後隻道了聲:“好。”
隻這一個字,對顏吾芟來說,卻是意義非凡,這是讓他感到無比心安從一個字,也是他生命中聽到的最後一個字。
他聽完,便安心地合上了眼。
此時蕭姍並沒有表現出巨大的悲痛。
她想罵他,罵他怎麽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罵他是京城第一神醫,救的人有千千萬,卻終究是救不了自己。
她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後,背起顏吾芟就往山下趕去。
這下,她已然知道,在山中追殺他們的黑衣人,是謝翀派來的。
雖說軟骨粉暫時拖住了他們,但一個時辰後,他們就會恢複如常,她背著顏吾芟,必須要提前他們趕到山下。
她身體極累,腦子卻是異常清醒。
如果謝翀真的和南襄國勾結,那此次南襄國的進犯,必有蹊蹺。此番閔、常、陳三州失守,這三州本是謝家軍駐紮之地,當年謝將軍正是因為擊退了南襄國,才立下大功,一步登天。
如今戰事緊急,他丟了地盤,還能有心分出兵來去追殺顏吾芟,隻能說,他是有心退讓……
她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恐怖的猜想,閔、常、陳三州隻是謝翀送給南襄國的禮物,三州失守,所有人都以為下一步南襄國的目標是靈州,因為靈州乃是北上攻入京城的最後一道關卡。
京城!
這兩個字瞬間如閃電劃破長空。
他故意讓出三州,本就說明他不想再為北齊王朝效力,這樣一想,最有可能的情況是,謝翀已經反了!
不管他是收了南襄國的好處而通敵叛國,還是野心勃勃想自己登上皇位,如若情況真的是這樣,那這次沈照藍來衢州調兵,定是謝翀的調虎離山之計。
沈照藍有危險,她必須立刻趕回去,把這件事告訴他!
她渾身起了冷汗,陰謀,這真的是一個無比巨大的陰謀!
六年前,謝翀與南襄國勾結,算準了時機,在良貴妃毒害皇後太子的同時謝家軍擊退敵軍,立了大功,整個北齊都依賴於謝家軍。
這一計,於外,替謝翀自己除了魏將軍這個羈絆;於內,皇後崩逝,良貴妃得以上位。
簡直是滴水不漏!
而六年後,謝翀的野心越來越大,但沈照藍的出色才能,成了他平步青雲的一大絆腳石,難道謝翀這次,是想置沈照藍於死地?
不對,南襄國的下一個目標,絕對不是靈州!而是沈照藍!
這是故技重施,就像當年顏吾芟遭到埋伏一樣!
所以絕對不能讓沈照藍帶兵去靈州!
所以一路上她雖然極累,幾乎都穿不過氣來,還是片刻都未停歇地趕回來軍營。
剛到軍營,便是聽到一個不好想消息。
沈照藍已經從衢州軍營選出了三千精兵,去支援靈州了。
蕭姍心叫一聲壞了,安置好顏吾芟的屍身,便去找了知夏。
“知夏!沈照藍走的是哪條你可知道?”她慌忙問道。
“從這裏道靈州有兩條路,不過聽說前幾日大了大雨,其中一條因靠山,山體滑坡把路給堵了,所以沈將軍應該走的另一條路。怎麽了?”知夏問道。
“沈照藍有危險,快!去找他!”她拽起知夏的袖子,就往外闖。
其中一條山路被堵,更加印證了她的猜想,這定不是巧合!謝翀,就是在把沈照藍往絕路上逼!
知夏跟著她往外跑,雖是不明所以,但看蕭姍此刻的臉色,就知道情況不妙。
她尋了兩匹快馬,也沒多問,就和蕭姍一同去找沈照藍。
“駕——駕——”
急促的馬蹄聲不斷,她和知夏一前一後,飛馳在去往靈州的路上。
沈照藍是在一個時辰前離開的,蕭姍算著,她們快馬加鞭定是比沈照藍的三千兵馬快上好幾倍。
天色漸暗,或許沈照藍會在半途中歇歇腳,沒往前走,也說不定。
她在心裏祈禱著。
暮色降臨,她似乎看到前方有幾道火把,泛著幽幽的火光。
應該是臨時搭起來的帳篷,看來她猜的沒錯,天色漸晚,沈照藍果然會在途中歇息。
“他們就在前麵!”她驚喜地向前趕去。
“馭——”她喊了一聲,眼前之景愈漸清晰,待她看清,幾乎要從馬上摔下來。
這裏,一個人都沒有,也可以說,全是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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