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圍每次看到兩人爭吵，都垂著頭不言不語，該吃吃，該喝喝，在暗處的時候，小嘴總是在默默念叨著什麽，李南池神識看到後，偷偷靠近去聽，發現小圍念叨的是：“怎麽就死不絕呢，怎麽就死不絕呢……”

    反正這裏的人也看不見她，李南池神識就近仔細觀察，發現小圍已經很久不拿正眼看人了，他也更沉默寡言，在學校裏更是一句話都不說。

    就算有一兩個示好的同學，也被他一個眼神就嚇走了。

    夜晚趁小圍趁他奶奶和他媽媽都睡著的時候，小圍又爬牆跑到院後去點了一把火，將飛蛾引來，這次他沒有下死手，而是看著在火焰上飛舞的飛蛾，在那裏自言自語：“你們真笨，笨死了，明明知道會死，還往這邊飛……他們都討厭我，把我生出來幹嘛……”

    接下來的天越來越冷，已經入冬，再也沒有飛蛾來聽小圍囉嗦，小圍將所有的怨氣都憋在心裏，就像一個炸藥桶，隻需要一個火點，隨時會爆炸。

    過年的時候，他爸終於回來了，給他媽買了一身新衣服，小圍看到後一點也不高興，他爸什麽都沒有給他帶，看著他奶滿臉心庝她自己兒子的表情，小圍默默地跟著他們身後進了屋。

    春節一過，大家都開始忙碌了，打工的去打工，留在家幹農活的，也陸續開始下地了。

    李南池的神識眨了眨眼，時間飛速而逝，那早晨升起的太陽已經帶出炙熱的溫度。

    小圍媽在地裏忙活了一天，還要一天三頓地給上學的小圍和小圍奶做飯，勞心勞力，還總是落抱怨，小圍奶奶隻要有什麽不順心地不是指桑罵槐，或者破口大罵。

    其實小圍奶就是在家裏閑的，想著法兒將兒媳婦收拾的服服帖帖，半句不敢反抗她。

    就這樣小圍奶更是玩起了一哭二鬧三上吊，隻要小圍媽敢還口，她就半個村的跑去跟小圍爸打電話，抱怨一堆兒媳婦的不是，順便讓鄰居都聽聽。

    剛開始小圍爸還耐心地勸著，讓小圍媽讓讓小圍奶，但是後來他們兩口子在電話裏說了沒兩句也開始吵架。

    再後來小圍爸害怕接到小圍奶奶的電話，幾次打過去都沒人。

    而小圍奶碰了幾次釘子後，非得說是小圍媽拐著不讓小圍爸接她電話的，各種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朝小圍媽冷嘲熱諷。

    由於小圍爸的逃避責任，終於有一天，小圍家的大戰徹底爆發。

    這天小圍奶穿了身洗的發白的斜口長袖長褲恰著腰，站在堂屋門口，中氣十足地罵小圍媽罵了半個多小時，剛開始小圍媽都沒有還口，在院子裏壓水提水做飯忙個不停，而小圍奶卻將小圍媽的表現看成示弱，於是她越說越起勁。

    最後小圍奶說了一句：“結婚前我就沒看上你，這要不是小圍他爸非得要娶你，我都不能讓你進這家的門，誰知道你結婚前跟人睡過沒有，訂了那麽多次親。”

    帶著圍裙的小圍媽手一鬆一桶水掉在地上撒出了一些，她眼睛泛紅，這天天吵，天天吵，這樣的日子她真是過夠了，小圍媽狠狠地踢了一腳還有大半桶水的水桶。

    她指著小圍奶說：“媽，我忙的顧不上跟你吵，你還越說越來勁了是不是，你說小圍爸天好萬好，他怎麽不留在家裏照顧你，還不是得我來照顧你。”

    小圍奶囔著嘴，很是不屑，那表情那眼神就是打心底看不起小圍媽：“他個大老爺們的總在家呆著是怎麽回事，他不得出去掙錢養你們娘倆。”

    小圍媽心頭怒火難消，她發狠地踢了水桶一腳，“啪，嘩啦”被踢倒的水桶流了一地的水，小圍媽穿著半濕的布鞋站在水中，她悄悄地縮了縮踢痛腳趾頭。

    小圍媽手使勁地打著自己的兩側，她閉著眼睛瘋狂地叫囂：“媽，你別這麽沒良心好不好，小圍爸自動出去後就沒有寄過錢回來，我們花的吃的用的，都是我以前工作攢下來的錢，還有我賣麥子的錢。”

    小圍一概表示不屑，她打定主意今天得讓小圍媽服個軟，她慢悠悠的卷著袖子，邊不數落道：“花你兩個錢怎麽了，那不應該的嗎，你是小圍他媽你不養他誰養，再說了我可沒占你便宜哦，這地都給你種了，你不得給我租金呀，要不然這樣，你給我地的租金，咱們分家……對，分家，老娘不受你這幹氣。”

    小圍媽感覺自己要瘋了，是被小圍奶逼得，她心口的那個火直接燒到喉嚨，她的嗓子都要啞了。

    小圍媽氣的發瘋，她恨不得跑上前去掐死那個不講理的老太婆，但是還殘存的一點理智讓她知道不可以動手，她使勁地垂著胸口，喘了幾口粗氣，腦門才沒有那麽痛。

    小圍媽苦口婆心：“媽，你就小圍他爸一個兒子，咱們分家算怎麽回事，這不明擺著讓鄰居看我的笑話嗎？”

    小圍奶眼珠子一轉，不往上捋，直接一屁股做到地上，拍著地蹬歪著腿幹嚎：“哎呀，我老婆子這手一受傷，不能幹活就遭人嫌了，現在還要把我往外趕，我不能活了，小圍爸你死的早倒是好了，什麽都不用管了，你等著我馬上就去找你……”

    小圍奶奶一邊哭，一邊嚷，其實剛剛說分家，她也就是順嘴一說，現在也就找個台階下，隻要小圍媽再勸兩句，她就能收了。

    雖知道小圍媽根本沒明白老太太的意思，杵在那裏眼淚啪塔啪塔地往下掉，最後幹脆一屁股坐在水裏嚎啕大哭，她太累了……

    小圍奶恨得咬牙，話鋒一變：“哎呀，你個憨熊哭什麽哭，我這老婆子都這麽大年紀了，你還讓我落個欺負兒媳婦的壞名聲，我不活了，老婆子我不活了……”說著的小圍奶拿頭直往地上撞。

    其實小圍奶的意思是你別哭了，趕緊來拉我，誰知道小圍媽頭一扭，嚎的更大聲，想把整個村裏的人都引來評評理。

    小圍媽的暗意：撞死了更好，還省的她動手了呢。

    但是鄰居早就被她們搞怕了，根本就沒有人來。

    小圍放學回到家，看到的就是這麽一般光景，他媽和他奶比著嚎哭，那聲音吵得人腦門疼。

    暗處隱身的李南池神識捂著耳朵，往院子角落躲了躲，但是她的目光卻一直觀察院子裏的情況。

    小圍媽見到小圍後，心裏更氣，她心想，剛結婚的那會兒要不是因為有了小圍，她早就和小圍爸離了，離開這個家，不過現在她也受夠了。

    小圍媽從地上爬起來，紅著眼睛，推著院子裏的自行車就往外走。

    走過小圍身邊的時候，小圍媽看都沒有沒有看小圍一眼，可能這一刻她連小圍都一塊記恨上了。

    “媽媽。”小圍仰著頭，輕輕地地喊了一聲，他滿眼的期待，多希望他的媽媽可以回應她一聲，哪怕一個字都好。

    但是小圍媽直接目視前方，頭也沒有轉，甚至當做沒有看到小圍這個人，推著自行車回娘家了。

    而這時堂屋門口的小圍奶見小圍媽走了，也不拿頭砸地了，從地上爬起來，頂著青紫的額頭，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哼哼”了兩聲，猶如鬥贏了的公雞，晃悠悠地回屋裏了。

    李南池神識看到後，不由“嘖嘖”兩聲，小圍奶這女人對自己都那麽狠，更不用說對別人了，想了想後，李南池神識不明白自己現在感情的變化，她亦步亦趨地跟上小圍。

    小圍看到他媽和他奶的身影都消失後，他垂下眼睛，心情低落地去了單獨蓋在右側的鍋屋，放下書包，自己試著做飯，幸好他從廚房裏找出來一把麵條，於是坐再鍋灶前開始點火，隻是他好像忘了加水。

    看著火苗越竄越高，鐵鍋被燒的越來越紅，手足無措的小圍抱著頭“啊啊”大叫起來。

    聽到聲音的小圍奶跑過來看了一眼，直接將小圍從灶前拽開，端了一盆髒水倒進鍋裏，“刺啦”一聲，鍋裏直往上冒黑煙。

    小圍奶推了小圍一把：“你個敗家玩意，你媽就淨會氣我，你倒好，直接把鍋給點著了，你想要餓死我，你娘倆都不是好東西。”

    罵完的小圍奶就走了，也沒提給小圍做飯的事，而小圍看著鍋底下燃盡的火，也不敢再點了。

    這天小圍是餓著肚子去上學的，他路過小胖家的時候停頓了一下，他隱隱約約地還記得他去小胖家蹭過飯，但是他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李南池神識疑惑地看著小圍臉上從期待到悔恨，最後恢複冷漠的表情，然後也轉臉看向小胖家緊閉的大門，她並不知道小圍心中所想。

    李南池神識試著說：“你餓了，對嗎？你去小胖家吧，他媽媽是好人，會給你吃的，你去吧，去吧……”

    可惜小圍根本聽不到李南池神識說的話，他等了一會兒後，小胖家的門一直都沒有打開，他有點失落地走了。

    ……

    晚上剛回到家的小圍立刻聞到一股飯香味，他眼睛一亮，他的肚子早就餓扁了，他滿臉高興地跑去廚房，放下書包就要去端灶台上那一大碗滴著香油的麵條，他用鼻子嗅了一下，真的好香。

    這時候回身的他奶一筷子將他的手打下來，“找你娘給你做吃的去。”說著的小圍奶端著唯一的一碗麵條回屋裏吃去了。

    小圍伸頭往鍋裏看了眼就看到一鍋的刷鍋水，他奶真的一點都沒給他留，小圍傷心地垮下肩膀，他揉著肚子沉默了一會兒，跑回堂屋裏開始翻找，最後終於找到兩塊大酥，就被他狼吞虎咽地吞下，墊吧墊吧肚子。

    這一天小圍連作業都沒有寫，直接就爬到小床上縮卷著身體睡覺了，自從他媽媽留在家裏後，小圍就不和他奶睡一張床了，而是在房屋的窗戶下擺了一張小床，給他自己睡。

    睡到半夜的時候，小圍被餓醒了。

    穿著拖鞋的他捂著肚子，在房間裏翻找了個遍，也沒有找到吃的，他又不敢弄出太大的聲音，萬一吵醒了他奶，又少不了一頓罵。

    而隱身跟著小圍的李南池神識也終於知道，她對小圍的那些情緒，是可憐他。

    這時候小圍好像想起了什麽，他伸手從枕頭下摸出火柴盒，趁著明亮的月光爬到了院牆的後麵，攏了一小堆的柴點燃。

    今天夜裏星空萬裏，仿佛都要為今夜做個見證似的，因為還沒有到炎夏，夜裏帶著清爽的涼意，木柴燒起來的時候，引來的飛蟲和飛蛾圍著打轉。

    小圍發呆看了一會兒後，眼見火勢越來越弱，就要熄滅，這時候他疲憊地站起來，走到更遠一點的地方又攏了一些柴抱過來扔到火堆裏，而他更是發現一個鐵鍁，應該是他媽媽幹完活忘記收了的。

    “劈裏啪啦”的聲音從火裏傳來，映照著小圍陰沉的臉，他杵著鐵鍁，緊緊抿著唇，咕嚕嚕的聲音從肚子裏傳出來，小圍看了眼地上落了一層被火燒著的飛蟲飛蛾。

    這時候小圍拿起鐵鍁開始在地上挖坑，月光照著他小小的身影，不一會兒就挖出來一個長形的，與小腿齊高的坑，小圍將燒死的飛蟲飛蛾都掃進坑裏，最後自己也躺了進去。

    很奇特，小圍他居然感覺到了一絲溫暖。

    小圍感覺手底下有東西，便撿到眼前，湊到眼前看了看，是隻飛蛾屍體，他微微猶豫了一下，捏著飛蛾的手慢慢朝嘴邊靠近，他的嘴巴在這時候微微張開了一點。

    “隻要我填飽肚子，我就能活下去，就能等到媽媽回家。”小圍這麽說。

    小圍說完他攥在飛蛾就捂著臉壓抑地哭了起來，大人的世界他不懂，但是他知道全世界都拋棄了他。

    就在這時，一條細長的身影飛快地遊來，猛地竄進坑裏，緊緊地纏住小圍的脖子，使勁地勒緊。

    求生的本能讓小圍拚命地掙紮，但是他的力氣太小，不足以把纏在脖子上的長蟲拽下來，就這樣漸漸的小圍的身體地沒有了力氣，最後手無力地垂下來，掉到地上。

    看著死去的小圍，李南池神識也愣了，就這麽沒了？

    人的生命還真是脆弱。

    這時候李南池神識的身後出現一道白色的光門，她看了一眼後，垂下眼瞼，她不想走，她想知道在小圍死去後，他的奶奶，爸爸，媽媽，會不會懺悔。

    但是夢術卻不允許，失去了原主前世的牽連，就等於她失去了以夢為連接線回去的那條路，她要是強留在這裏，隻會永遠被困在這個空間，當一個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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