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鍾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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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令聽劉氏講了餘晚晴在覺知寺中私會情郎之事, 如何不是如鯁在喉, 再想起當初妻子說餘家曾打算將庶女嫁入謝家,自己卻斷然否定,說那必然不是餘章所能做出的決議,心中更是一片亮堂。
必然是餘晚晴與外男有了私情,卻扯出什麽重病的幌子來遮掩,餘夫人糊塗,未曾告知丈夫, 便先斬後奏, 同謝家說了此事。
人皆有私, 餘家女有了情郎,謝家沒什麽好生氣的。
畢竟她與謝朗也隻是出於利益的結合,而非愛的要死要活鴛鴦得成眷侶,真將話說開了,謝家難道還會冒著兩家交惡的危險,非叫她嫁過來嗎?
但如同現下這般,明麵上說的好聽,背地裏又偷偷摸摸的跟人私會,卻實在是太過分了。
可是餘晚晴死了。
死者為大, 她過世之後, 謝家即便有再重的怒氣,也不好說出口了。
真鬧大了, 外邊人反倒會說謝家跋扈, 硬生生把人給逼死了。
事實上, 現在外邊兒就已經開始有這樣的風言風語了。
畢竟你們家什麽都沒損失,餘家卻是真真切切的死了一個女郎,叫人一瞧,哪邊兒吃虧,哪邊兒占便宜,不是很明顯嗎?
“這算是什麽事兒?”
平白無故惹上這麽一堆事,劉氏當真是嘔的心口疼,倘若餘晚晴沒死,謝家說不定還要去餘家理論一番,可現下人家女兒都沒了,再去登門,便有些抹不開臉了。
謝令麵沉如水,一言不發,謝偃也是如此。
他們不是內宅夫人,曆經朝堂幾十年所經曆的風浪,也不是女人們爭風吃醋時的勾心鬥角,一個不小心,或許一家人都要搭進去。
在皇帝稱病這樣的時候,謝家與餘家結親,卻生了這等嫌隙,免不得要叫人多想。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出了幾分風雨欲來,相顧一笑,卻聽外邊有人前來回稟:
“老爺、夫人,左仆射餘公到了。”
……
世間一大悲痛,便是白發人送黑發人,謝偃見了餘章,免不得要撫慰他幾句,謝令也是如此。
餘章麵上帶了些哀色,口中謝過他們,這才低聲道:“我教女不嚴,生了這等事,原本是沒臉再登門的,隻是怕兩家從此生了齟齬,務必要解釋清楚才好……”
謝偃聽他話裏有話,似乎別有內情的樣子,心下一凜,盧氏見狀,便同劉氏道:“他們男人在這兒說話,咱們便不在這兒攪擾了。”
劉氏應聲,跟在嫂嫂身後,帶了內室中的仆婢,就此離去。
“晚晴是我的女兒,她做出這等事情來,令兩家蒙羞,我責無旁貸,原本不該厚顏登門,隻是後來發現了些許蹊蹺,不得不講。”
幾人寒暄幾句,餘章落座,徐徐道:“最開始的時候,我同晚晴提起這樁婚事,她雖不說是歡呼雀躍,卻也是心中期許,但到了後來,卻忽然間轉了心思。”
他轉向謝偃,歉然道:“那日令公去尋我,說起廢止婚約一事,我著實吃了一驚,隻是內宅不寧,沒臉表露出來,歸家之後,才知是晚晴裝病,騙了她母親,問她為什麽,她卻不肯講,隻是哭”
“說來慚愧,我也是在那日她從覺知寺歸府之後,才知道她已經有了心上人的,”餘章眼眸微合,似乎有些不忍回憶:“那孽障犯渾,但到底是我的女兒,我原本還想來謝家請罪,成全她那點兒心意的,卻不想……”
依照他所說,是打算成全女兒情誼的話,那餘晚晴絕沒有自盡的道理。
謝偃隱約在這其中察覺到了什麽,撫了撫須,試探著問道:“可是與令媛交好那人,身份有異?”
“正是。”餘章目光難言哀慟:“那孩子也傻,隻聽人說是...寧家的郎君,便信了他,哪知我著人去查,卻發現寧家幾位郎君近期都不在京中,她是被人給騙了,遇人不淑,方才憤而自盡的!”
話說到此處,謝偃豈有不明,同謝令對視一眼,道:“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人想騙的也不是令媛,他隻是想叫謝家與餘家結親不成反成仇,方才施此毒計罷了。”
餘章又痛又悔,長歎道:“可恨晚晴呆笨,竟中了奸人毒計,險些害你我兩家交惡!”說完,又起身請罪,長揖到地。
“這如何使得,”謝偃忙起身,將他扶起:“明成也說此事乃是奸人所害,何必為此耿耿於懷。”
謝令也道:“倘若真是為此生隙,豈不叫幕後之人取笑?”
餘章感激涕零,免不得再三稱謝,謝偃又吩咐仆婢擺酒,留他在謝家用了晚膳,一醉方休,直到天色大黑,方才在侍從攙扶下,搖搖晃晃的送餘章出府。
“二位坦蕩,卻叫我愧疚難當,”餘章轉身道別,又一次謝道:“時辰已晚,二位不必送了,早些回府去吧。”
謝偃與謝令堅持送到門口,目送他身影消失,方才轉身回去。
夜風乍起,尤且帶有幾分寒涼,天上一輪殘月,淒清如霜。
謝令不禁斂了斂衣袍,低聲問道:“兄長覺得,他所說可信嗎?”
“有些可信,有些不可信,”謝偃淡淡道:“不過他既然登門,便是還不想同謝家反目,就此將這一頁掀過去,也是好事。”
“陛下稱病,倒驚出好些妖魔鬼怪來,”謝令低笑起來:“不隻是宗室,連朝臣們的心,都有些亂了。”
“左右礙不到我們,”謝偃莞爾倒:“靜觀其變便是。”
……
謝華琅身處宮中,宮外邊的事情,當然無從知曉。
顧景陽雖知道,卻也不願同她說這些,免得她聽了憂心,卻又無計可施。
陽春三月,宮中的花兒都開了,姹紫嫣紅一片,好不鮮豔。
謝華琅陪著郎君批了會兒奏疏 ,便覺得悶了,同他說了一聲,帶了宮人們,往禦花園去采花了。
新開的海棠清新明豔,粉的,白的,紅的,紫的,堆堆簇簇的擠在枝頭,好不熱鬧,謝華琅叫人去折了柳枝來,又自枝頭剪了新鮮的花朵下來,編織成花冠頂在頭上,興衝衝的回太極殿去。
她走得時候,顧景陽便端坐在書案前批閱奏疏,現下人回去了,他竟還是那個姿勢,腰脊挺直如鬆竹,一點兒都沒變過。
謝華琅嘴上總嫌棄他這股一本正經的勁兒,但心裏是喜歡的。
顧景陽垂著眼,手中捏一支紫毫筆,從俊秀的麵頰到修長的手指,都透著幹淨,遠遠望過去,真是仙風道骨,清冷奪目。
她看的久了,顧景陽似有所覺,抬頭去看,見她頭頂花冠,鮮豔不可方物的模樣,禁不住微笑起來,口中卻道:“不合規矩。”
謝華琅不搭理他這茬兒,笑吟吟的湊過去,扶住他肩,道:“好不好看?”
顧景陽含笑看著她,卻沒開口。
“說嘛說嘛,”謝華琅搖晃他,開始耍賴:“快說我好看,不然晚上不叫你上床了!”
顧景陽失笑道:“很好看。”
“這還差不多,”謝華琅一抬手,毫不吝嗇的從指甲花冠上摘了幾朵芍藥,信手簪到他鬢邊去,撫掌笑道:“道長,現在你比我還好看。”
顧景陽哭笑不得,目光縱容的瞧了她一眼,又將那幾朵芍藥取下,隔空點了點她腦門兒:“你啊。”
謝華琅也知道賣乖,不等他說下一句,便低下頭去,在郎君麵頰上“啾”了一口,親昵道:“我最喜歡九郎啦!別的女郎出嫁之後,便有千萬層規矩壓身,也隻有九郎體貼,萬事都縱容我。”
她這...幾日的口味有點兒改變,倒像是某種靈長類動物,格外愛吃橘子,桌案上的果盤兒裏擺著幾個,顧景陽便伸手為她剝,聞言嗤道:“你這沒心肝的,原來也都知道。”
謝華琅原本是說那話來討好郎君的,現下倒真是有些感慨:“元娘是二月出嫁的,現下成婚也快一月了,好在婆母便是姨母,想來過得不差;憲娘的婚事還要晚一點兒,但也是在今年,沒想到我是我們三人之中成婚最早的一個……”
“道長,你知道嗎?”
她回憶起往昔,笑道:“我第一次見你那日,便是同元娘與憲娘一道出門的,因為玩鬧時輸了,才被罰去求一枝桃花。”
“說起來,有件事情我一直在想,”謝華琅挪了把小椅子,到他麵前去坐好,兩手托腮,認真的問:“假如那日輸的人不是我,而是元娘或者憲娘,你心儀的人,是不是就會是她們了?”
她羅裏吧嗦說這麽多的時候,顧景陽已經建橘子剝開,又將絲絡去掉,聽她說完,方才往她口中送了幾瓣兒。
“不會的。”他這樣道。
謝華琅聽他應的這樣痛快,不由心下暗喜,覺得那滋味比口裏邊兒的橘子還甜,甜完了之後,才道:“為什麽呢?”
“她們不像你,臉皮沒那麽厚,”顧景陽又喂了她一瓣橘子,淡淡道:“若是登門去求桃花,也隻會見到衡嘉,見不到我。”
謝華琅聽得老大不高興:“要是見到了呢?你是不是就相中了?”
“那也相不中,”顧景陽耐心極了,見她吃完,才重新投喂一瓣橘子:“她們不如枝枝好看,即便見到了,我也不喜歡。”
謝華琅勉強被安撫住了,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勁兒:“你是不是想說,漂亮的沒我臉皮厚,臉皮厚的不如我漂亮?”
顧景陽神情恬靜,麵不改色,將最後幾瓣橘子喂給她,忽然湊過臉去,輕輕吻上了她的唇。
他生的俊秀出塵,態若謫仙,主動俯下身親吻人的時候,真有種仙人撫頂的飄忽感。
謝華琅小小的怔了一下,正想說話,卻被他抱住了。
“枝枝,我不善言辭,你是知道的,何必非說這些饒舌的話來為難人?”
顧景陽輕柔的撫了撫她的背:“我所鍾愛的女郎,是那一日,那一刻所遇見的你,若是別人,換成誰都不行。”
他輕笑道:“小醋包,快別酸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