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話:除蠅惡二番建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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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你這死耗子,廚房櫃子裏的巧克力是不是你吃的?”
“胡說,我可是老鼠,隻吃花生米,才不吃那黑黑甜甜帶點苦味的東西呢!整得牙齒上粘粘的多難受。”
“我去!”
日子在我和小六子的打鬧中一天天過去,我轉眼已上了初中,直到那一天,我終於又有機會和小六子並肩作戰了。
“這都破了三塊兒了,誰砸的啊,缺德不?本月老班兒都給咱們班掏二十塊錢補玻璃了!不行,一定揪出這個混蛋來!”
“砰!”一隻鐵拳猛地砸在講台上,激起大片的白色粉筆末。
“你,就是你,今天晚上隨我蹲守!”
“好說,好說,不過您先冷靜下。”
我輕輕壓下班長的鐵拳,生怕她借勢在我身上擦手,這可是新襯衫,總共才穿了兩天。
說來也巧,我們現任班長便是當初小學那位數學課代表,自從那年幫她解決了“咒之鈔”的事,我終於算在她那裏洗白了。
之後我再也沒被抓小辮子告老師,但福兮禍所伏,從此我差不多成了她的苦力,有啥事兒都被指派著去幹。
誰知這種給人當差的命並未因小學畢業而結束,到了初中她與我上了同一所學校,又偏偏分到同一個班級;而且人家搖身一變,還成了我們班的班長大人,這官兒是越做越大,更是半點也開罪不起。
不過此事也不怪她火冒三丈,本月我們班的窗玻璃被砸了三回,修修補補前後一下填進去好多錢。
我們班主任是個大好人,這種難以找到罪魁禍首的惡心事兒,他都是一笑就自己掏了腰包。
要知道那時老師的月薪也不過兩百來塊而已,這事兒老班兒能忍,我們卻忍不得。
於是班裏幾個當家的聚在一起分析線索,最後我們一致認為既然玻璃碎片是散落在教室裏頭的,很顯然是某個混蛋趁晚上學校無人之時從屋外做的案。
但我們也有一點始終想不明白,那就是我們班的教室在二樓,被砸的那幾塊玻璃離地足有五米多高!
若在樓下往上扔石頭,砸破玻璃後,石頭應當隨之掉落在教室裏,但始終未見其蹤跡,這混蛋到底用的什麽法子?
想來想去,我們沒弄出個所以然,我曾讓小六子專門留意是否屬邪物作祟,但他也沒覺著現場有啥異常。
最後我們幾個商量說在樓上樓下都埋伏好人,到時一舉抓獲那個連續作案的家夥。
但在分派人選上,我卻和班長持不同意見。
按我的想法,雖然班長平時看起來咋咋呼呼,且又比小學時候更加“硬漢”了幾分,但我早就了解她實際上膽子小得跟芝麻粒兒一般,所以最適合蹲守二樓。
而像我這樣胸懷天下腹有奇謀的純爺們兒就該在樓下,堵住那個混蛋也好正麵懟他。
“你跟在我身後,就這麽定了,我說了算!”
班長一錘定音,我的意見直接被無視,晚上不得不陪同領導在二樓打醬油,可憐一代英雄無用武之地矣。
“喂,你說,這世上真有……有那種東西麽?”
“當然有啊。”
“啊?可政治老師不是說,那些都是唯心主義,是不科學的嗎?”
照理說,潛伏這種事兒,就該默默無言沉寂在黑暗之中,但我身邊這位實在沒有作為盯梢人員的覺悟,隻靜靜待了一小會兒,就開始拉我說東扯西。
“政治老師的確常講這話,但我覺著如此說不完全正確。”
我倒並非有意和政治老師對著幹,而是實在對那種凡事非黑即白的認知方式十分厭煩。“
比如跳大神兒給人喝香灰符水這樣的封建迷信活動,不可否認,巫婆神漢給人治病多少都會有些成效。
若真喝一個死一個,就沒人敢來找他們看病了。
問題是巫婆們治病的原理到底是什麽?
很簡單,但凡疾病大多從口而入,舊時代的勞動群眾,沒條件也沒意識去講究飲食衛生,一旦不注意飲食造成食物中毒,在過去那種缺醫少藥的條件下,多半都凶多吉少。
“因此巫婆神漢們是利用香灰催吐的功效進行洗胃,從而治療食物中毒罷了。你看那泛著灰白泡沫的香灰水,別說喝了,我聞著都惡心。”
說著說著,我的話匣子就打開了,簡直眉飛色舞起來,把蹲守的事兒也拋到腦後,平時實在難有這樣的機會可以教導班長。
“但巫婆神漢們,偏偏將這燈油香灰與神佛扯上關係,治好了,就稱上天有好生之德,自己得著錢財,治不好,就說這人孽緣頗深,神佛也救不了,把自己的責任摘了個幹淨。當然有時求神的本家兒對這套說辭持懷疑態度,見到一夜之間沒了一口人,上去揪住巫婆:‘俺家這兒媳婦,平日吃齋念佛,自從出嫁,小兩口未紅過臉,對俺們老兩口又盡孝,怎麽孽緣頗深,啊?’‘啊,老人家,是她上輩子孽緣頗深,這輩子行好事還債來著,如今孽緣已清,人便去了。閻王令她投胎,我著實阻止不了。’這鬼話糊弄過去未開化的善民尚可,若放到今天,隻怕話尚未說盡,一張臉早被打開花了。”
“所以前前後後,最值得批判的是巫婆神漢們這種為自己利益而蠱惑人心的歪理邪說,而非迷信活動本身,如果我們能重視現象,並進行積極假設嚴謹求證,才能探尋真理。一聽封建迷信立刻一棍子打死,絕對不是研究問題應有的態度。”
我正說得起勁,突然發現班長的小臉兒煞白,右手拚命向我身後戳去:“哇,那……那……是什……麽!”
不好,我心下一沉,回頭看去,借著昏暗的月光,隻見窗外一張黑漆漆的怪臉,仿佛一個巨人把他碩大的臉盤緊緊貼在玻璃上。
似乎感覺到我們在看它,那黑影很“禮貌”地咧嘴一笑,一條詭異的縫隙出現在怪臉上。
“砰!”緊接著那怪臉狠狠撞在窗戶上。
“砰!”第二下撞得更猛,整個窗欞開始嗡嗡地抖動。
“哇,不要,不要進來……”
我身後的班長哭得嗓音都變了,唉,女人呐,平時一副大大咧咧的做派,關鍵時刻就……嘿嘿,終於該小爺我大顯身手了!
眼瞅那塊玻璃馬上就要碎掉,我的臉上簡直要笑開花:既然今晚苦等的正主兒是個邪物,那就又到打怪掉寶的環節了。我轉身把班長從教室推到外麵的走廊裏,同時小聲叮囑她好生在那裏躲著,別打擾老子降妖……好吧,最後半句我是在心裏說的。
剛回過頭來,我突然感到身上出現一股久違的麻嗖嗖的感覺,正如當年碰上凶瘺一般的情況,看來這主兒陰氣兒很重啊。
“砰,嘩啦!”
似乎對前兩次攻擊效果很不滿意,那怪臉搖搖晃晃後退一段距離,使了全力撞擊,這次玻璃再也經受不住,一下崩裂開來。
夾雜著無數玻璃碎屑,一大團黑影急急火火得衝了進來,與它鬼魅身形相伴的,是鬼哭狼嚎般“嗡啊,哇!”的欺淩慘叫,聲音雖不大,卻似萬根銀針直刺心髒,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
我趕緊將小六子從兜裏掏出來往前一遞,“六子動手啊!”
昏暗中也沒看清小六子做了什麽動作,我隻覺手上猛地一沉,同時“嗖”的一聲,小六子似乎朝那團黑影打出了什麽東西。
但詭異的是,隻聽黑影後方的牆麵被擊得“啪啦”一聲挺大的響動,黑影本身隻輕輕晃了一晃,並未受到什麽影響,反而張牙舞爪地奔我飛了過來。
“哎,哎,不對啊,這個,搭檔你快跑。”我耳邊響起小六子惶急的呼喊。
“跑個頭,死就死了吧”,我用盡全身力氣,掄起右手狠狠刺了黑影一拳。
誰知那黑影剛才還氣勢洶洶,我一主動出擊,它卻頓時慌亂起來,立刻分成幾團左右相撞了幾下,接著在空中不停翻滾。
我眼睜睜看著拳頭毫無阻攔地紮進黑影裏,著實出乎意料,隻覺得並沒有打中任何東西,反而因為用力過猛,整個人隨著拳頭向前撲了過去。
那大團黑影似乎對我十分忌憚,見我撲來,呼啦一下整體往後卷了一段距離,這下好歹給了我應變的空間,踉蹌了幾步得以穩住身形,沒有一頭撲到黑影之中。
這時我無意舒展了一下拳頭,隻覺手背上全是星星點點的粘稠之物,甩又甩不掉,不禁感到十分惡心,但我已知道這玩意兒是什麽了!
“六子,你能找到蚊子藥嗎?”
“啥?你要啥?”我這句話直接把小六子搞懵了。
我也知道此事實在指望不上小六子,他又不是機器貓,沒有萬能百寶袋,咋可能要啥有啥。
但如果不用蚊子藥,麵前這玩意兒實在難以對付,得了,那就看看咱自家的產品管不管用吧。
我從褲兜裏掏出一個特地準備好的小hao窄口試劑瓶,一隻手揪開玻璃瓶塞,另一隻手往前一送,多半瓶液體就這樣籠罩了那片黑影。
聞著一股辛辣刺鼻的氣味,我暗自吃驚道這下可能要壞菜,今天忙中出錯,把家裏床底下那瓶留著吃火鍋用的液體酒精拿來了。
但也許錯有錯著,一瓶酒精淋下去,對麵的黑影就像油鍋裏炸開的麵糊,更加瘋狂地扭動起來,仿佛一隻落入網兜陷阱中的獵物,不停地拚命掙紮。
在這世上,老天若讓一個人成事兒,就處處眷顧。
最近學校經常停電,臨近下午放學的時段光照不足,教室裏就點蠟燭,講台上趕巧兒放著一盒火柴,我趕緊抓過來,深吸一口氣,成不成隻看這一下了。
控製著因激動而顫抖的雙手,我抽出一根兒火柴,對準著盒子側麵兒利落地劃了下去,“啪”一朵紅蓮頓時盛開在手上。
“著家夥!”我手一抖,那朵紅蓮一閃沒入黑影,一瞬間,“轟”地突然爆開一個巨大的火球,周圍變得白茫茫一片。
過了好一會,視力才漸漸恢複,那黑影已消失不見,整個世界安靜了,隻剩一小撮黑灰與窗前一大片碎玻璃茬子,在提醒著我剛才那場惡戰。
此事往後還有一點尾巴,我們埋伏在樓下的同學抓住了一個可疑分子,其實本來也抓不著他,隻不過我在二樓搞出的聲勢比較大。
當時樓內樓外瞬間一亮,這家夥也不是什麽膽大之輩,嚇得嗷嘮一嗓子喊了出來,整個人癱坐在地上,直接沒懸念地落網。
一審問,才知他之前因貪玩逃學,被學校給予警告處分,但這廝偏偏不思悔改,不知怎麽打聽到是我們班的同學告發他整天泡在遊戲機廳裏,於是晚上溜進學校有針對性地泄憤。
但據他說,泄憤是有,但並未砸過玻璃,隻是往玻璃上扔了些穢物惡心惡心人而已。
人都抓著了,不管是學生還是校方,誰也沒心思理會他到底扔的是石頭還是穢物,都認定玻璃就是他破壞的,反正又不是什麽大案要案,沒必要追根究底。
最後處理結果是,警告升級為記過,那家夥出了這麽檔子事兒,覺著在老師和同學麵前無光彩,便灰溜溜地轉學走了。
那天完成任務之後,時間確實很晚了,大家趕緊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然而第二天,很多同學特地來問我:“哎,當時那道強烈的光,我們都看到了,你怎麽玩兒出來的呀?跟閃電似的,太酷了。”
我正愁著怎麽向他們解釋,幸好班長過來解圍:“馬上上課了,你們圍在這幹什麽!哪來那麽多問題!”
然而放學後,班長讓我留下,竟然有些諂媚地問道:“昨晚那個黑影是怎麽回事呀,那道亮光又是咋回事啊?”
我渾身瞬間起滿了雞皮疙瘩,又嘩啦啦崩了一地,這個男人婆柔柔的說話方式真令人不適應。
隨後我才明白,原來好奇心最重的恰恰就是班長,也難怪,除我之外,屬她離案發現場最近,看見的東西也最多。
我就更加犯愁,這種妖魔邪祟,是他們普通人該知道的麽?
但若是解釋不透,依班長的性格,定然不肯罷休。“
這個……可能是錯覺吧,當時光線很暗不是……那個亮光……可能就是要下雨天上打閃電唄,趕巧了……”我處在兩難境地,隻好支支吾吾地胡亂編詞兒。
“嗯,我就說嘛,我們信奉唯物主義,這可是政治老師常教導的。”
見班長又恢複了往日盛氣淩人的模樣,我徹底鬆了一口氣,沒想到班長自己給自己吃了定心丸,我的解釋已經沒有必要了,真是虛驚一場,但回到家裏,還是要好好和小六子對此慢慢探討出一番說法來的。
當然,如果不把一周後家裏吃火鍋的事件算進去,整件事兒還是解決得很完美的。
那天趕巧父親的朋友來做客,我放學回家,見桌子上擺滿了涮火鍋的食材,能有一頓好吃的,自然十分高興。
但再看桌旁的父親,我心裏咯噔一下,他已經把試劑瓶的液體往酒精爐裏倒下一半兒了,突然發現液體的顏色和氣味都不對,湊上鼻子聞了聞確認一下,立刻明白怎麽回事,由於客人在場不好發作,隻扭頭瞪我一眼,但飯後客人一走,我就……因為場麵比較暴力,此處省略五百字。
唉,天地良心啊,我不是故意忘了酒精這回事兒,可我一介初中小屁孩兒上哪兒買燃料酒精去?唉喲,真疼!(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