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教的很認真，低眉斂目，長長的睫毛撲閃著，而孟淺菲學的也很認真，一筆一劃的寫著。

    明天就是冬至了，而此時外麵的太陽已經落了山。

    冬至前的一天，平安度過了。

    姥姥姥爺極其喜歡小舅，可以這樣說，在小舅的身上承載了他們全部的希望。

    到底出了什麽事情，讓他們對小舅的死閉口不談。

    而上輩子的自己已經七歲了，也大約的可以記住一些東西。

    為什麽二十多年的人生裏，她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這樣優秀的小舅。

    “菲菲，不寫了，燈光不亮，容易傷眼睛。”

    “好的，小舅。”

    孟淺菲脆生的應道。

    感覺自己到這裏來，除了白天小舅上學，其他的時間都是他在照顧自己。

    冬天的月色是清冷的，也是相當無瑕的，在幽靜的夜裏更顯得高雅與清高了，可孟淺菲依然看到了月光裏那不時透露出來的憂鬱與傷感。

    也許是離紅塵太遠，也許是長久的孤獨，在天空雖然顯得高高在上，卻是如此地心靈空虛與冷寂，然後才這般憂鬱和沉悶了。

    孟淺菲暗暗的在心裏歎息，此時屋子裏的人誰都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所以他們不在意，也沒有負擔。

    餓了就吃飯，困了就睡覺，冬天的農村人活的是如此的簡單和快樂。

    她眨了幾下眼睛，今天玩的有些累，此時再也抵擋不住困意，很快就沉沉的睡去了。

    一九七九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今天是星期六，是冬至！

    孟淺菲早早的就醒來了，收拾好之後，坐在窗台上看玻璃上的霜花。

    真的好看極了。

    有白色的遠山，有白色的叢林，有白色的小動物，還有一身寒霜的少女婀娜多姿。

    沒來過北方的人永遠都不會知道在玻璃上，不知道是誰用寒霜畫下了一副又一副的霜畫。

    手指放在上麵，然後眼見的那棵樹就慢慢的消融在了孟淺菲的小手指下。

    “菲菲，下來，窗口處那裏有涼風。”

    今天的鍾晨軒衣衫整潔，眉眼俊秀，站在那裏，四周是糊著報紙但是已經被煙火熏得黑乎乎的泥牆。

    但是，他就是那樣站著，卻好像是風中的青竹。

    雖然稚嫩，但是隱約可見未來其絕代的風華。

    “小舅，你今天不上課嗎？”孟淺菲慢慢的走到了炕沿邊上，還是站著，微微低頭看著鍾晨軒。

    屋子裏的人忙來忙去。

    大舅早就跑的不見蹤影。

    小姨在那編著自己的大辮子。

    而孟淺菲的眼神卻格外認真，雖然隻有七歲，但是此時她的眸子就好像一潭深深的池水。

    看不清有多深，看不清那裏有什麽。

    “菲菲，今天周六，上午隻有兩節課，下午放假，等小舅放學帶你去玩滑出溜，好不好？”

    “小舅，我能和你一起上學嗎？”

    鍾晨軒好笑的用手指親昵的點了一下孟淺菲的額頭，輕笑道，“哪有領著小外甥女去上學的，老師肯定不能同意，你乖乖的在家裏，小舅兩節課就回來。”

    “那我在走廊裏等你，好不好？”

    孟淺菲再次的懇求著。

    萌噠噠的眼睛眨呀眨，鍾晨軒心一軟差點答應下來。

    “你小舅上學，不許去搗亂，菲菲聽話，姥姥一會給你扒瓜子仁吃。”

    方愛梅拿著兩碟子鹹菜放在了桌子上，看著孟淺菲異常安靜的小臉，心裏泛起一絲奇異的感覺。

    “菲菲，怎麽了？”方愛梅上去前，摸了摸孟淺菲的額頭，又試了試自己的，這也不熱啊。

    “姥姥，我沒事，不跟著去，我等小舅回來。”

    孟淺菲脆生生的說道。

    “這才是乖寶寶，來，坐這，姥姥給你盛大碴粥。”

    柳樹公社方圓百裏，幾乎都是種植的玉米，所以，村裏人的飯桌上除了大碴粥就是玉米麵餅子。

    這兩樣，混在一起吃，是最扛餓的。

    孟淺菲今天食不知味，不過為了避免別人看出來異樣，還是一點點的吃著。

    吃的慢也沒人注意，畢竟她剛掉牙沒幾天。

    吃過飯之後，小舅摸了摸孟淺菲的頭頂，再次的叮囑她不許偷跑去學校，然後背著書包出了門。

    小舅是班長，每次都要比別的同學早去二十分鍾，那個年代的學校沒有地熱和暖氣，冬天學生上學，都是靠教室後麵的鐵爐子取暖。

    老師講課講著講著，嘴唇就開始哆嗦起來。

    於是，放下課本，帶著全班的孩子們開始一起拍手跺腳，活動身子，以提高身體的熱量。

    曾經有人對於不少出生在六七十年代的人憤世嫉俗的表現嗤之以鼻，但是這些孩子們都不知道，這個年齡段的人背負著一個又一個的曆史包袱，文化大革命，改革開放，下崗買斷

    他們人生中最美好的年華幾乎過得很苦。

    成功的隻是少數，大多數人都在社會的最底層苦苦的掙紮著。

    而鍾晨軒早點去一是要開門，二是要將爐子點好。

    每天和值日生一起，在這個冬天，一直將這兩件事做到寒假。

    外麵的天氣並不好，灰蒙蒙的，好像要下雪的樣子。

    孟淺菲穿好棉襖，戴上大圍脖，對著方愛梅說道，“姥姥，我去找滿小四玩一會。”

    “行，去吧。”

    方愛梅痛快的答應下來。

    孟淺菲沒在說話，而是迫不及待的一把推開了門，沿著院子朝著外麵跑去。

    隱約後麵傳來姥姥的話語。

    離得遠了，已經聽不清楚說的是什麽。

    孟淺菲跑進了滿家的院子，對著屋子裏喊，“滿小四，我們出去玩。”

    不大一會，一個瘦小的身影推開了門。

    是滿小四，個頭長了一小點，依然是瘦瘦的。

    眉頭隻有在看到孟淺菲的時候才會慢慢的舒展開來。

    “菲菲，我們去哪？”

    冬天的時候沒有夏天活計多，滿小四每天都能休息一會。

    “你的棉鞋都露腳趾頭了，你媽怎麽不給你縫一下？”

    孟淺菲看著滿小四腳上那雙破棉鞋氣呼呼的說道。

    “我，我自己也會縫的，隻是我媽不讓我用針線。”

    滿小四小聲的好像做錯事一樣的說著。

    孟淺菲心裏酸酸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