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塵覺得自己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把那杯水從二樓拿回廚房。想了想，他打開了煤氣灶燒水。晚飯已經吃過了，但是他還是想給自己煮碗麵。麵很快就煮好了，餘塵夾到碗裏後加了些鹽便下口了。

    氤氳熱氣下，餘塵模糊的五官被營造出仿若水墨肖像般的清新淡雅之感。這樣的麵自然不可能好吃，餘塵隻象征性吃了兩口，他扭頭看著廚房窗戶上自己孤零零的影子，忽然覺得自己落寞可憐。他紅著眼圈使勁笑了笑，對自己說道：“餘塵，十八歲生日快樂。”

    他的生日收到的唯一祝福是來自他自己的，每年都是這樣的呀，所以為什麽他今年會妄想多要一份祝福呢？真是毫無意義的過度期待。

    餘塵回到鋼琴前麵，靠著肢體記憶彈奏著，他根本不用想下一個音符該摁在哪個琴鍵上，指尖便已經開始飛舞了。彈琴吧，彈琴的時候，他才能真正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的。

    5歲的餘塵還不能直接夠到洗碗池，但是已經開始負責洗碗了。幼小的他不甚打碎了一隻碗的時候，酗酒成性的餘妤吃過晚飯正在客廳自飲自酌。他家房子很小，碗摔碎的聲音從廚房傳到客廳依舊無比響亮。聽到聲音後，餘妤醉醺醺地舉著酒杯闖進了廚房，對著站在小凳子上手足無措的餘塵就是一頓大吼大罵，不停地罵著餘塵是個小廢物，說他果然是負心漢的種。酒醉後的餘妤是一點做過文藝女青年的痕跡都沒有的，有的隻是煩悶與怒火的發泄。餘塵害怕極了，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掉，卻咬緊牙不敢發出哭聲，因為他知道餘妤聽到他哭的話會更生氣的，上一次就是因為他哭得太大聲，餘妤才用酒杯砸破了他的額頭。餘妤生氣的時候，餘塵一直希望自己是透明的。

    隨著餘妤情緒地愈發糟糕，初中時餘塵甚至到了感受到別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就會感到緊張焦慮的地步。後來餘妤回家的時間越來越少，餘塵受到的責罵也少了許多，這種心理障礙才有所緩解。隻是潛意識中，對於餘塵而言，受到別人過多的關注以及被人誇讚一直會讓他隱隱焦慮，他總覺得自己根本不配。所以在“微醺”酒吧唱歌時，他總是閉著眼睛把自己準備的歌唱完後便匆匆下台。

    餘塵從不覺得自己重要，他更不會因為自己的喜惡而跟人提要求。他真的隻是想知道辜晟在和誰聊天，想知道那個人的聲音而已，僅僅隻是聽一聽聲音就好。這樣，也許他就可以對那個人的發音和言語進行一些模仿，也許辜晟在和他說話的時候也能那麽愉悅了。

    辜晟原本就不是喜歡多言的人，這段時間辜晟和他說的話更是少得隻有區區幾句。餘塵是喜歡安靜，可是他愈發察覺到辜晟抱著他時，那份靜謐底下似乎有著一道鴻溝正橫跨在倆人中間。他和辜晟似乎從未在針對某件事情討論後，得出相似的觀點，他們理解彼此嗎？他是努力地想要理解辜晟，可是似乎一直都是極其膚淺的了解，而辜晟好像從來沒有想過要了解他吧……他們宛如是兩個時代的人，一個尚在冰川時期，而另一個卻已經踏進了人工智能時代。

    為什麽辜晟要避著他和別人打電話呢？他是不可能因為心裏的醋意就敢要求辜晟掛斷電話陪他交談的啊。他隻會默默接受而已。辜晟說他是家政人員，明顯就是不想讓對方知道他的存在。餘塵是有自知之明的人，雖然心裏很難過失望，但是絕不會認為辜晟的說法不對。嗯，本來就是這樣的啊，他配不上任何誇讚和關注。

    辜晟打完電話，神色如常地出了書房，下樓無比自然地摟住正在彈琴的餘塵。餘塵恍惚的心神因為辜晟熟悉的懷抱而聚集起來，他卻依舊不知道該和辜晟說些什麽，之前想討一句“生日快樂”是勇氣早已經一絲不剩。辜晟似乎也不想開口，關於他在和誰通話依舊一字不提，對於餘塵的貿然闖入，他似乎也不想過多計較。他沿著餘塵的耳畔一路往下嗅著清新的柑橘香，吻輕輕地落在餘塵線條優美的後頸上。他隻低低地說了一句：“寶貝，我想要。”然後環在餘塵胸前的手便開始解著餘塵睡衣上的紐扣。餘塵心裏還是很疑惑和難受的，可是辜晟想要，他便不會不給。辜晟伸手卡住他尖尖的下頜，將他的臉轉到側麵。餘塵垂下眼睫吻上了辜晟的嘴唇，乖巧得仿佛一隻剛誕下不久的小獸，脆弱而無害。

    和李淺昀長達1個小時的通話，讓辜晟無比滿意愉快。這份愉快使得他和餘塵的這場性事持續了整整4個小時。從鋼琴到了沙發，再到浴室，然後回到床上，最後辜晟將連手指都無法按自己的意願蜷曲起來的餘塵抱進浴室做清潔時，餘塵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從寬大的浴缸裏坐起身抱住了身前的辜晟，閉著眼睛用氣聲在辜晟耳邊說到道：“辜晟哥，我不會離開你。”由於沒有力氣，“辜晟”兩個字發音十分微弱，辜晟一瞬間就想到了那個叫自己“哥”的李淺昀，俯身輕輕吻上懷裏人的唇瓣。

    淩晨，餘塵的腦子毫無征兆地清醒了，仿佛有隻手將他的睡眠一下子抽離了一般，這種情形已經持續了一個月多了，開始的兩周他還試圖反抗，想集中精力再次入睡，可是卻隻會愈發清醒。後來他放棄了，睡不著就偷偷從辜晟懷裏鑽出來，取手機搜電影看，眼睛澀了就能稍稍眯著了。

    這次辜晟箍在他腰前的手仿佛壓在了他的胃上，兩隻手交纏得實在太緊了，他試了好幾次都沒能剝開，可是又不忍心叫醒熟睡著的辜晟，他隻好默默忍受著。辜晟的懷抱很溫暖，卻也讓餘塵被束縛得無法動彈。餘塵取不了手機，連時間都沒法看，隻能睜著大大的眼睛盯著窗簾的方向，等待著不知何時才會到來的黎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