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讓餘塵早點休息，辜晟每周和他做的次數都控製在了三次以內，而且多數時候也懂得體貼和憐惜他了。然而餘塵的睡眠情況依舊沒有改善，每天晚上都不過是在假裝睡著而已，隔著眼皮感受到辜晟觀察自己睡顏的目光時，餘塵握緊了手心才讓自己的氣息保持平穩。等到辜晟輕輕給自己一個吻，關上床頭燈，四周陷入黑暗之後，餘塵才稍稍鬆開自己的手指。

    餘塵做噩夢的情況越來越頻繁。可是他的夢換來換去隻會有兩種夢境。

    有時候，他會看見一片海灘，隱隱約約能辨認出是他家鄉汕尾的海域，海水是迷人的藍色，他似乎能感覺到有柔和的海風吹到自己臉上，然後畫麵中出現了一個穿著淺藍色棉布長裙的窈窕背影，露出的手臂和脖頸纖細而白皙，女人緩緩地轉過頭對著他淺淺地笑著，眉目清秀出塵，梨渦溫婉，唇色紅豔，餘塵發現女人原來是餘妤，他匆忙地叫了聲“媽”，餘妤卻沒有答應他，臉上的笑容漸漸變大，眼淚突然從兩隻大而明亮的眼睛裏直直地流了出來，流著流著淚水變成了鮮血，餘妤姣好的麵容和凹凸有致的身體迅速發泡腫脹，直直地倒在了沙灘上，那是當初警察帶他去認餘妤衝到海邊的屍體時看到的可怖模樣。這時，餘塵會被猛然嚇醒。

    剩下的一種夢境很簡單。他會夢到一條長長的窄窄的走廊，黑乎乎的，無法看到盡頭，他不知道身後有什麽東西在追趕他，回過頭身後也是一片黑暗，可是他就是不停地沿著走廊奔跑，跑到氣喘籲籲、精疲力竭，走廊兩邊有很多道一模一樣的門，可是他不知道該推開哪一道門，他每跑一步身旁就會出現一道新的門，他想尋求幫助，可是又害怕推開門之後其實才是將他置之死地的怪物，於是他隻能不停地奔跑，一遍又一遍地猶豫，期待打開下一道門、再下一道門……直到他累到無法繼續跑動，“哐當”一下重重地跌倒在地上，然後餘塵才會從夢境中逃離出來。

    每次從噩夢中驚醒，餘塵的第一反應都是伸出左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避免自己發出聲音吵醒身旁的辜晟。餘塵也會覺得奇怪，他都已經知道接下來夢裏會發生什麽了，可是還是會無比驚恐害怕。

    他深夜裏偷偷睜開眼睛的時候，總會感到無窮無盡的氣餒。他聽著身旁的辜晟平穩的呼吸聲，感受著自己的生命和精力一點一滴地被耗竭。他分明還不到二十歲，可是他卻發現自己的生命正在急速地枯竭著。他甚至擔心自己會像機器人一樣突然斷電，然後他就見不到第二天早上的太陽，見不到他愛到骨髓裏、視若信仰的辜晟了。每天晚上，餘塵其實都會仔細地看看辜晟，摸著辜晟左肩上那塊微微凸起的胎記，默默在心裏對他說：“再見啊，辜晟哥。”

    明明得的是抑鬱症，餘塵卻覺得自己如同一個晚期癌症患者。他在抑鬱症發作的時候覺得人生灰暗，甚至想用死亡換取解脫，而辜晟是讓他撐下來的唯一色彩。但是在發作結束之後迎來的短暫間隙，他會格外珍惜時間，他會想要過一過自己期待的生活。

    在聊天的時候，餘塵偶然間對馮烜提了一句：“馮醫生，其實我的生活不是現在這樣的。至少，我不會買這樣的衣服。”餘塵戳了戳自己身上的牛仔褲大腿處的破洞，然後降低音量說道，“馮醫生，可以帶我出門嗎？我想買一套屬於我自己的衣服……不要那麽貴的衣服……”

    餘塵的話讓馮烜很是心疼。他揚了揚眉尾，笑著說道：“當然可以。”

    開了不到20分鍾的車，馮烜把餘塵帶到了木樨園。

    倆人進了一家很簡單普通的服裝店，餘塵挑了樣式簡單的藍色衛衣和白色休閑褲，穿上之後模樣幹淨好看極了，讓女店員們都移不開眼。這才是餘塵本來的風格。馮烜不能理解辜晟如何忍心破壞餘塵的恬靜溫和，然後塗抹上強硬的張揚色彩。

    結賬的時候，餘塵要自己付錢。其實他之前背著辜晟接了學校公眾號文稿的活，好幾次都在辜晟睡著後，悄悄爬起來寫稿子，所以偷偷存下了小小的一筆自己賺的錢。馮烜笑著點點頭，讓餘塵去付錢，自己則將餘塵換下的衣服疊好放到了袋子裏。

    餘塵穿著自己買的衣服，感覺到難以形容的自尊感。這種說法也許會被人認為過於誇張，可是事實上，這的確是餘塵的想法。辜晟把他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得滴水不漏，辜晟是為了體現自己的體貼入微，更是為了滿足他自己的控製欲，而餘塵則始終因為自己的“寄生”行為而愧疚自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