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燈者》裏麵有句話說在精神上，我們大家似乎是依賴於在生命的重要時刻，某一些人所給予的那些東西在活著的。

    那麽，當發現自己所依賴的那些時刻、那個人所給予的感動都是虛假的時候，又該如何是好呢？

    怎麽辦？好痛苦……

    餘塵透過自己的淚水看向了廚房，廚房是做飯的地方，那裏有最新鮮昂貴食材，對了，還有精致鋒利的菜刀。他鬼使神差地站起來，哭著朝廚房走去。

    餘塵從那套德國進口的雙立人Twin1731裏麵拿出一把主廚刀時，哭聲更大了，淚水更加洶湧。他的一切行為都被抑鬱症這一可怕的疾病操縱著。他不想哭的，可是他控製不住，他的淚腺就像沒了閥門的水渠。

    這時，客廳傳來了響亮的門鈴聲。餘塵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哭聲繼續傳出，努力集中精力去聽是不是真的有人在按門鈴。

    “叮鈴叮鈴……”門鈴聲再次急促地響起。

    餘塵放下手裏的刀子，用袖口盡量把臉上的淚水擦幹，然後走向大門。

    門外是馮烜。他今天打電話給辜晟詢問餘塵情況，辜晟卻說自己在去機場接人的路上，餘塵一個人在家。他的內心立刻就被憤怒和擔心充斥了。

    “辜總怎麽能讓一個病情不穩定的重症抑鬱症患者獨自呆在家裏啊？！”馮烜壓抑著怒氣說道。

    “是昀昀回來了，”電話那頭的辜晟說，“而且小塵這幾天情況很好，沒有必要那麽小心翼翼吧……”

    “好……辜總有重要的人要接走不開，那我過去亦莊那邊看看餘塵，您看行嗎？”馮烜的拳頭握得緊緊的。

    辜晟沒立刻答話，過了十來秒，他才說道：“嗯，也好。”

    “辜總再見，一路順風。”馮烜說完便先行掛斷了電話，拿了桌上的車鑰匙便迅速趕去了亦莊。馮烜對餘塵如此上心讓辜晟有些不悅，但是想到馮烜過去的確有利於保證餘塵的安全，他還是更放心一些。

    事實上，多虧了馮烜的及時趕到，不然餘塵真的可能已經劃開了自己的血管。

    門開後，馮烜看到了眼睛紅腫著還在流淚的餘塵，在他開口詢問之前，餘塵卻先勾起嘴角試圖給他一個禮貌的笑容，淚水和笑容這種矛盾的東西要被拚湊到一起是不容易的，馮烜真的很心疼，他不需要餘塵這樣強迫自己。

    “是馮醫生啊，我好像又發病了，”餘塵在笑，但是眼淚卻在往下滑落，“可不可以麻煩您給我找藥啊？我把藥盒弄掉了，我記不得我的藥叫什麽名字了……”餘塵上揚的嘴角漸漸撐不住了，他再度崩潰，直接在馮烜麵前嗚咽起來。

    馮烜心如刀割，將男孩攬到自己懷裏，拍著他的後背給他順氣，他對他說：“好，小塵不怕，我知道你的藥叫什麽名字，我馬上找給你。”

    馮烜除了給餘塵吃了抑鬱症的藥，還給他多加了幾片鎮靜安眠藥。常規的抑鬱症藥物並不是速效救心丸，就算是起效快的藥物也需要12周，隻是相比實際效用，此刻的餘塵更需要的是安慰性作用。

    等餘塵皺著眉艱難地把白色的藥片一粒一粒吃完，馮烜就陪餘塵坐在沙發隨意地聊天。餘塵告訴馮烜自己之前隻是在看書，然後突然又發病，結果還不小心把藥全弄倒了。他隱瞞了自己去廚房找刀這一幕。

    很快餘塵便平靜下來，還有些犯困的模樣，眼皮越來越耷拉得厲害，樣子極其軟萌可愛。馮烜把身後的抱枕遞給餘塵，讓餘塵躺下睡一覺。患上抑鬱症這接近兩年的時間裏，餘塵和馮烜已經十分熟悉了，他也不再過於見外，接過抱枕墊在腦袋下嚐試著入睡。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旁邊守著的緣故，餘塵覺得安心了不少，這次的安眠藥似乎起了作用，他總算是睡著了，因為之前的哭泣，睡著後偶爾還氣息顫動幾下。

    馮烜看著餘塵的睡顏，忍不住伸出手給他擦掉了眼角的淚痕。

    餘塵睡著才不過一個小時便再次醒來了，看到餘塵清秀的眉頭悠然皺緊，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馮烜連忙把自己看著餘塵的視線迅速轉到手中翻開的《羅生門》上。

    餘塵睜開眼睛扭頭看到的是馮烜專心看書的側顏，然後緩緩坐了起來，馮烜這才放下手中的書。在發泄和入睡後，餘塵終於再一次撐過了發作期，他不好意思地出聲道：“馮醫生，又麻煩您了……是辜晟哥叫您過來的嗎？”聲音有些幹啞。

    馮烜聽到辜晟的名字後，眼裏閃過一絲不快，然後俯身拿起涼好的白開水遞到餘塵手裏，說道：“我擅自去樓上取的書，上次沒看完就想著今天接著再看幾章，小塵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這也不是我的書……”餘塵連連擺手。

    “不介意就好，”馮烜溫和地笑著說，“嗯……小塵能和我講一講你在來北京之前在大理的生活嗎？”

    “啊？嗯……我在大理隻呆了大概半年時間吧，住在一家叫‘綠袖子’的民宿，老板和老板娘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我們會一起吃飯，院子裏還有一個葡萄架，但是七夕節是聽不到牛郎織女說悄悄話的，不過也有可能是那一年他們沒有相會吧，畢竟我隻聽過一次……”然後餘塵發現自己說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茫然尷尬地看向馮烜。這是抑鬱症給餘塵帶來的語言思維能力的損害。

    馮烜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異色，隻是溫柔地笑著說：“嗯，小塵說得很對，隻聽過一次，不能得出結論。所以，院子裏除了那個葡萄架之外，還有別的什麽嗎？”

    “哦，對，剛剛說的是院子裏，”餘塵羞澀地笑了笑，繼續說道，“還有一口水井，是真的可以打到很涼很涼的井水的那種哦。然後還有我最喜歡的那棵大葉榕，就在我住的那間屋子前麵，很大很高，我隻能抱到樹幹的三分之一。”餘塵的眼睛裏多出了許多神采。

    “哇，那應該是很老的樹了，”馮烜笑了笑說，“那小塵有沒有什麽工作呢？”

    “嗯嗯，我在一個叫做‘微醺’的酒吧裏麵當駐唱，還有幫忙彈鋼琴伴奏。”餘塵回憶起這段時光，心裏十分愉快。

    馮烜溫柔地看著臉上顯現笑意的餘塵，說道：“那我們一起出去找酒吧玩一玩吧？”馮烜是想把餘塵帶到室外走一走，他最近已經委婉地拒絕了很多次關於出門玩的提議。

    這回餘塵想了想，終於點了點頭。出門前，餘塵特地換上了之前和馮烜一起去買的，之後一直被他藏在衣櫃最裏麵的藍色衛衣和白色休閑褲。（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