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上的“媽媽”二字，瞬間打消了郭盛所有紛亂的思緒，隻剩下瘋狂跳動的心髒的聲音，攪著外邊白一焦急的喊聲，像混凝土一樣在他心上築起了圍牆。

    他糾結的眼神突然消散，變得毫無焦點，原本顫抖的身軀也猛地平靜下來，像石頭沉入湖底無影無蹤，然後他一個用力，將手機扔向房門，在手機變得支離破碎的那一刹那，他撕心裂肺地大吼：

    “滾！！”

    無盡的喘息和冷汗，屋外霎時安靜了，郭盛抱著由於太用力被絞到手筋的手臂，狠狠地呼出了一口氣。

    結束了。

    “已經結束了。”郭盛不擅微笑的臉上居然出現了一絲笑容，“所以你問的問題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這隻是你單方麵的以為，在我和小瑞看來，甚至在白一看來，都還沒有結束。”唐小帥直接來了一句唐氏狠話，“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麻煩你在白一麵前，目不斜視地盯著他的雙眼，將這句話說出來，你能做到嗎？”

    郭盛收緊了手心，能做到嗎？不，不可能，這種畫麵，光是讓他想一下都覺得費力，更何況是做出來？

    白一、白一，他那雙在看到煙花時才有反應的流光溢彩的眼睛，卻在看自己時迸發出百倍的光彩，郭盛又怎麽可能沒發現？縱使以前情商再低，現如今對著回憶一遍遍翻來覆去，還能不清楚嗎？

    “郭盛，我們沒有惡意，隻是想讓你直麵內心，直麵你真實的情感，如果你直麵後還覺得應該結束，那麽我們無話可說。”方瑞站起身來，來到郭盛麵前，幫他把手裏差點要掉落的麵包扶回去，卻在下一秒被猛地拍開。

    “啪嗒。”

    剩下一半的麵包掉到了地上，惹上了塵埃，與此同時掉落的，還有郭盛眼眶裏的眼淚。

    奇怪？

    他胡亂地抹著雙眼，卻無法阻止淚水的不斷湧出，這種陌生的失控感令他厭惡無比——

    明明他自小時候那次與小一相遇的經曆後，就再也沒有流過淚。

    明明。

    就連生理，也抗拒不了心理的侵蝕麽？

    “先讓我冷靜一下。”郭盛抹著淚，緩緩下了頂樓。

    “這樣就可以了？”方瑞有些擔心。

    “畢竟別人的事我們也不好插手太多，況且，事情的症結，在於郭盛與他媽媽。”唐小帥說著，覺得嘴裏的麵包索然無味。

    像他們這樣的一對，果然都很艱難。

    下午放學回到家，郭盛照常做家務，把家裏料理得幹幹淨淨，又把自己喂飽洗幹淨，回了臥室將門關上。

    做了一個小時的作業後，他拿著已經空了的茶杯想去客廳倒水，卻在門前發起了愣。

    這間屬於他自己一個人的臥室，裏裏外外從頭到尾都充滿他個人氣息的臥室，從來沒有被他上鎖過。

    他將手放在把手上，突然就有了一股將門上鎖的衝動。

    然而外邊傳來的響動打消了這個念頭。

    “小盛！我的小盛……你在哪兒呀……”

    爛醉如泥的郭媽媽散著秀發跌坐在了自家玄關處，大聲呼喊著兒子的名字，老半天了才看見兒子匆匆趕來將她扶起，郭媽媽喜怒無常，笑嘻嘻地點了點他的鼻頭，又生氣地嘟起嘴：

    “怎麽這麽慢啊？平時都在門口迎接我的呀？真是的……”

    郭盛連聲道歉，伸手把她往自己身上扶，兩人緩慢地向沙發移動著。

    好不容易把人扶到沙發上躺好了，郭盛習慣性地轉身，才發現自己沒有像往常一樣提前準備好熱水。

    郭媽媽因為他這個呆瓜一樣的動作笑出了聲：“嘻嘻嘻小盛你今天怎麽這麽呆呀？是，嗝，是不是談戀愛了？”

    郭盛身體一僵，又很快恢複了行動，打好了熱水過來給她擦臉擦手：“媽，我沒有……”

    “胡說！”郭媽媽把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兒子，身子同時探了起來，又軟趴趴地回去了，害得郭盛動作斷斷續續的，心也逐漸亂了起來。

    最近一個月郭媽媽總是醉醺醺地回來，原因是公司的資金周轉出了點問題，不大也不小，恰好需要她出麵應酬多幾場。

    郭媽媽的酒量向來就不好，以前有過應酬，也都是被人擋著，現在沒有人擋在前麵，她隻能一個人抗，一杯又一杯地下肚，又一口又一口地吐出來。

    郭盛曾有過一個瘋狂的想法，就是哪怕輟學也要跟著老媽去應酬然後幫她擋酒，隻不過這個想法太過年少輕狂，不到半秒郭盛就將它否定掉了。

    他能做到的，隻是在家裏照顧老媽，讓她不至於宿醉酒醒，頭痛不止。

    “你這個兒子…真是越來越不孝了…成天騙我……”郭媽媽又呢喃起來，說出的話卻讓郭盛一驚，

    “說了多少遍了，我覺得不好，我覺得不好，你怎麽能這樣呢？嗯？你怎麽能……”

    “媽！”郭盛驚愕地抓住她的手想解釋，卻發現她已經睡了過去。

    半顆心跳到了嗓子眼，郭盛嘴巴幹澀無比，動作機械地給老媽蓋好被子後，一步一頓地回到了房間。

    他想起了上一次，第一次跟老媽坦白有喜歡的人的時候，老媽所說的話：

    “小盛，你現在是在學習階段，離高考也已經很近了，有喜歡的人這個很正常，但我不希望你去表白，也不希望你們在一起，我覺得不好，對你的未來，對我，都不好，你懂了嗎？”

    “我懂了。”郭盛停頓了一會兒，又說，“我會按照你的想法去做的，但是媽，我想你明白一件事——

    “我喜歡的，是一個叫白一的男生。”

    回憶完畢，郭盛閉上眼，腦海裏的最後一幕是郭媽媽驚愕不已的眼神。

    之後他就逃回了房間，即使沒有上鎖，郭媽媽也沒有找過來，就一直待在客廳裏，看著電視直到淩晨。

    郭盛再次盯著門上的鎖。

    要鎖嗎？

    他把手放上去，聽到客廳裏的呢喃聲，顫抖了一下。

    要麵對嗎？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麻煩你在白一麵前，目不斜視地盯著他的雙眼，將這句話說出來，你能做到嗎？”

    郭盛閉上眼睛，手指一滑。

    “哢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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