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客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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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越來越熱了,哲哲每日晚上都睡不好,翻來覆去,雖說是有了紗帳,點了艾草,沒有什麽蚊蟲,床上也都鋪了竹片,但身上的熱,總是貼到哪裏,都覺得哪裏著火了。

    雖說現下,衣服是穿的少些,輕薄些,但依舊有三層,每日起來穿戴好,就已經是一身的粘膩,洗漱,吃飯,講話,不論做什麽,都能讓身子不住的冒汗。

    哲哲心煩的很,每日最歡喜的時候,就是去洗澡的時候了,總覺得每天都泡在汗水裏,再燜一天,不到晚上,身上就都是酸臭味,熏人的很。阿婉跟阿如,又想著洗漱地點不在廂房,白日裏想多洗一次,都攔著不讓去,說是走個來回,就跟沒洗是一樣的。哲哲隻好作罷,每日蟄伏在廂房裏,恨不得能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就這麽熬過這個夏日。

    寅巳每日都會過來,在蓮塘那一日過後,他再來見哲哲,就沒有戴麵具了。

    上午,字都是照著先寫一個時辰,之後寅巳會跟她講些書,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倒也愜意。寅巳講起書來,比嚴道長好上千倍萬倍,吐字如蘭,又把那書中拗口難懂的字句,都說的淺顯易懂,哲哲也不用做什麽,就坐在那裏聽就好了,若有什麽問題,開口問了,寅巳也一一作答。

    下午的課,梅姨來了幾日,就說這三伏天太熱,她店裏還有生意,告了假,後邊就是寅巳來教她。哲哲知道梅姨不是道觀的人,外頭天這麽熱,每日趕過來也怪辛苦的,不來就不來罷,寅巳教也好,他這麽聰明,好像什麽都會。

    事實上,寅巳確實是什麽都會,彈起琴來,悅耳動心,撚起畫筆,畫什麽像什麽,執起棋子,也能雲淡風輕的贏她。哲哲每日跟著他一起彈琴,稍稍有點走心,都會被寅巳發現,這琴,在這燥熱的下午,一遍一遍,也讓哲哲彈的更勝了一籌。至於畫畫,好些日子,總算是畫起來沒有那麽難看了,但也就普普通通的樣子,沒什麽出彩的地方,再者下棋,哲哲是最頭疼的,寅巳總說,棋如人生,她每每行棋,都是毫無章法,腦子裏想到什麽就是什麽,太過愚蠢。哲哲跟他辯駁了好些次,這不過就是個消遣,懂得規則就好,勝負哪有這麽重要啊!再說,她就算有勝負欲,也讓他給磨沒了。

    這天又熱,要什麽勝負欲,平白讓自己心生煩悶,更加燥熱難耐嗎?

    哲哲每日都看著寅巳,看的久了,先前的顧慮思考,又被她給丟到腦後,她這個人,總是這麽好了傷疤忘了疼。

    荷塘上那些話語,自己羞愧了三日,瞧了一臉淡然的寅巳五日,就慢慢覺得,那日的事,不過是風好景好人醉了,兩個人開了個玩笑,如今寅巳也沒再有別的動靜,她也裝糊塗就好了,日子總要過下去,他又要教自己,躲又躲不開,不如厚著臉皮去麵對唄!

    真要還有什麽想法,就支支吾吾,糊弄糊弄就好了,那些子承諾,她也沒那個想法。

    這麽一來,大大咧咧,不拘小節的她又回來了,沒幾天,寅巳說她什麽,惹了她不同意,直接就敢頂回去,前幾次,還顧慮寅巳會罵他,可實際寅巳並沒有責備她,漸漸的,膽子就大了不少,不僅會頂嘴,腦子裏怎麽認為的,也是張口就來。

    寅巳也不反駁她說的話,是對是錯,每每就肘著頭,倚在桌子對麵,淡然的看著她,聽她講,講完才回了他的想法,這麽一來二去,哲哲總算是也能懂得他對人待物的一些態度,這麽一想,她還覺得挺自己挺聰明,能看人了!

    卻不知道,她這麽直白的性子,不過是一日,寅巳就把她看了個透徹。

    沒有什麽心機報複,沒有什麽宏圖大展,格局就在眼前,萬事都想要完美,想要偏好的結局去做。往好聽說,是純真散漫,天真無邪,往壞了說,就是蠢,還沒腦子。

    寅巳覺得自己頭都大了,上次見麵,明明不是這樣,雖說也沒有什麽宏圖大展,但人的骨氣在,淩梅傲雪,香自盛開。如今這麽稀裏糊塗的樣子,要恢複到之前,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還有很多誤區要跟她糾正。

    寅巳每日同她別思緒,都要別很久,而且,這丫頭,今日同她講明白了,過兩日,自己又糊塗回去了,寅巳看著她,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無奈,總是覺得頭疼。

    可就算是頭疼,這麽被她氣著,寅巳也覺得,這日子過的是開心的。這樣的日子,每日重複,他不覺得心力憔悴,不覺得沒有盼頭,反而總能在那張鋪滿所有情緒的臉上,看到欲望。

    要是能這麽跟她過一輩,也是好的,她稀裏糊塗也好,沒有心思欲念也好,怎麽樣都好,隻要她們在一處,他都能護著她。護著她當下的純真散漫,護著她一世周全安穩,她在她身邊,不管什麽樣子,他都覺得安心。

    她在,就是這炎炎夏日,燥熱難耐,隻要看到她,他心底就一派平靜,像是找到了歸寧的一隅,這人世上的種種,爾虞我詐,人心險惡,都散了一幹二淨。

    待到時候,一切安定,他就帶她歸隱,找一處清幽的宅子,每日這般過著,像平常夫妻一般,舉案齊眉,白頭偕老,那這一世,也算不枉了。

    寅巳想著,看著,每日都念著,看著哲哲的眼神,一日比一日深沉,像是認定獵物的狐狸,藏著狡黠,卻還鎮定自若。

    哲哲是個大咧咧,沒什麽心思的人,她沒有看出什麽不說,反而是越同寅巳相處,寅巳對她越好,她就越不由自主的前來依靠,前來討好,漸漸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多少的行為舉止,言語說辭,在這個世界,之於男子,是一種情話。

    這一日,總算是得了閑的枯榮,想到了久未見自己的小徒弟了,不曉得這麽久沒見,她有沒有念叨自己?

    自己那外甥同她處的怎麽樣,是不是還榆木疙瘩一般?

    三伏天,這麽燥熱,也不曉得小徒弟是不是又被外甥逼著學著學那,有沒有心情不好,需要開解一番啊?

    昨日,他被請去了公伯府,得了一些請求,這邊還要同寅巳商量,可是他找了一圈也沒看到他人。

    三伏天的下午,最是悶熱,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枯榮在屋裏喝了一會兒茶,待涼快些,就拿了把蒲扇,一邊扇著,一邊往哲哲的廂房去。

    還沒到門口,遠遠就聽到了琴聲,比之前更精進了,枯榮倚著柱子聽了一曲,待到琴音散去,沒再出聲,這才準備進門。

    這個梅姨,三伏天還過來,也是不容易,還把小徒弟教的這麽好,怎麽著,也得多付些銀子才是,枯榮搖頭晃腦,就進了廂房,往屏風後去。

    隻見兩個背影,一男一女,俯在案前,男子在後,環著女子的身子,一隻手握住她的手,帶著她的指尖,讓筆墨在紙上暈染,低頭在她耳旁說著要如何去走筆,女子專注著手上的力道,盯著筆下的畫,認真的點頭。

    是寅巳在教哲哲作畫。

    枯榮一腳沒踩穩,咣當一聲,摔了個狗啃泥。

    聲音之大,作畫的兩個人,同時回了頭,瞧見了他。

    “師傅?”哲哲看著好久不見的枯榮,滿臉的欣喜,把筆胡亂的往一旁扔,人就往這邊走,伸手來扶,還傻愣愣趴在地上的枯榮。

    寅巳瞟了地上的人一眼,沒說話,去把哲哲胡亂丟的筆,在水中洗過一道,掛回了筆架上。

    枯榮內心還是一派的震驚,好在看到哲哲的人過來後,收住了臉上的表情,嗬嗬的笑了笑,借著哲哲的胳膊,爬了起來,還很冷靜的拍了拍身上的灰。

    好你個道貌岸然的外甥,前些日子,還義正言辭說隻是愛慕才華,今日人就要跟著黏到一塊去了,青天白日,卿卿我我,要不是我今日心血來潮,還不曉得你小子已經水到渠成了!

    “師傅,你這些日子都去哪裏了啊?我找你,都找不到呢!”哲哲扶著枯榮,讓他做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師傅去修行去了,修行去了,”枯榮嗬嗬笑著,看著寅巳,一臉的表情,訴說著,好家夥,你這速度快的很呢!

    “修行這麽久?三伏天也去啊?”哲哲想到外邊毒辣辣的太陽,搖了搖頭,真是辛苦。

    “修行嘛,不管天氣的,”寅巳嘿嘿笑了笑,“小徒弟,你最近過得可還好啊?”

    哲哲點點頭,把這些日子,自己怎麽學習努力,寅巳怎麽教課,梅姨請假不來,寅巳什麽都會,教她又有耐心,又有責任,全都講了一遍。

    枯榮一邊聽,一邊搖頭晃腦,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一會看看哲哲,一會兒看看枯榮,嘴上不說什麽,心底是樂開了花。

    雖說,自己這外甥口是心非,瞞著自己,拐了自己的小徒弟,但怎麽說,一個是外甥,一個是徒弟嘛!手心手背都是肉,肥水不流外人田。

    外甥心底有這個小徒弟,他知道,之前口是心非,他瞧了心慌的很,小徒弟又傻乎乎的,本來在這觀裏,沒什麽好煩心的,日久生情,他也這麽盼著,誰曉得,梁哲成跑了出來,這才有些擔心。

    想來之前的點化起了作用,自己不在,不日日嘮叨,他這外甥反而醒悟了,知道自己的心意了。

    再看看一臉崇拜相的小徒弟,開口閉口,全都是師兄,上次還不同外甥講話,如今心眼裏都是這個外甥,兩個人又那般親昵,想來是,他不在這些日子,他們是發生了些什麽。

    “小徒弟,你跟你師兄,現下是真的好哇,”枯榮笑眯了眼,“我記著,上次我出去的時候,你還不同他講話呢!”

    “師兄教我東西呢,他對我這麽好,我同他講話,學習上有什麽不懂的,就可以直接問了嘛,”哲哲點點頭,“再說,你不在,沒人同我講話,也挺悶的。”

    “是嘛?原來是這個原因?”枯榮故意提高了音調,瞅著寅巳,“你們就沒發生的別的,單單是為了學習?”

    “我記著你不怎麽愛學習呢,”枯榮轉臉看著哲哲,“你同我講話,還是因為燒雞呢,是不是你師兄給了你什麽好處啊?”

    “沒有,”哲哲立馬否認,把頭搖個不停,她同寅巳開口講話,其實是因為那日在荷塘。荷塘那日發生什麽,寅巳可是說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她可不敢隨便講,而且,也不想隨便講,讓師傅曉得了誤會。

    “真沒有?沒有別的原因?”枯榮不信,去看寅巳。

    哲哲揪著袖子解釋,“真的沒有什麽別的原因,就是師兄很好,他好,我信他,所以,我就同他講話了!”

    “嘖嘖,你信他啊?”枯榮咋舌,這話聽著怎麽這麽膩歪,自己這小徒弟,真是會撩人啊,信他,說的這麽直白,是怕他沒猜出來嗎?

    “你回來有什麽事?”眼看他這麽戲噱哲哲,一旁的寅巳總算是開口了,“是來找我的嗎?”

    “是,也不是,”枯榮點頭,撇嘴,搖頭,“我這會兒是要找小徒弟,跟她聊聊天的!”

    “那就聊吧,”寅巳做到了另一邊的凳子上,沒有說避嫌,反而看著枯榮,一臉的淡然。

    “聊天,找我?”哲哲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說實在,她確實有很多話想跟枯榮說,有很多問題想問他,但看到一旁的寅巳,還是閉了嘴。

    不知道為什麽,雖然寅巳對她很好,她也跟他相處很輕鬆,但像打聽些事情,哲哲還是不敢去問他。

    “對啊,我是替你父母帶話來的,”枯榮點點頭,“他們原本是答應你住到秋涼再回去,但昨日又找了我過去,說了些話,需要跟你講一講。”

    “什麽話?”哲哲心突然就提起來了,不會是要我從今日起,還是回府上住,每日早起晚歸吧?

    這外頭,天這麽熱,早起晚歸,會死人的!

    “是這樣的,過些日子,這觀裏會來些客人,剛好你姐姐也在,公伯夫婦想著,讓你同你姐姐住在一處,”枯榮說道,“他們是說,秋後你姐姐就要出嫁了,想著她出閣前,你們能再親近親近,往後啊,怕是見麵都要難了!”

    “我這邊,是說要問一問你的意思,你怎麽看?”枯榮見她不回答,以為是她擔心了,解釋,“你放心,你要是覺得不便,我讓掌事的安排她住客房就好,你住的這個廂房,本來就與客房不在一處,不用擔心。”

    “我知道的,”哲哲哪裏不曉得,她不講話,是因為想到了之前見莘莘時,兩個人不歡而散,想到了之前莘莘說的話。她肯定是知道些什麽的。如果同她住一起,說不定,還是能再知道些什麽的!

    哲哲低頭看了看腰間的鈴鐺,若有所思,如今看來,她隻有第三方案好走了。想要回魂,就得查明公伯哲哲,公伯莘莘,還有那個大表哥,他們三個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雖然,她有些怕,有些擔心,怕自己露馬腳給莘莘看出來,擔心自己套不出什麽情報,反而把自己賣了,那可怎麽辦?

    “住一處也好,”寅巳像是看穿了哲哲的猶豫,“你姐姐,對你很了解,剛好可以看看你這些日子的成果。”

    “如果你能瞞過她,以後也不用怕別人,”寅巳看著她,“不用怕別人,我們就可以往後走後邊的計劃。”

    “後邊的計劃?”哲哲愣愣的看著寅巳,是說第一個方案,學道法仙術,替公伯哲哲超度嗎?如果自己同意了,莘莘沒有看出她的破綻,又讓她知道些她想知道的,那這豈不是一箭雙雕,穩賺的買賣?

    哲哲有點心動,也有點擔憂,要是我又被識破,又沒套出來什麽話,那可怎麽是好?會不會又被關起來驅邪啊?

    “你不用擔心,要是失敗了會怎麽樣,”寅巳回望她的雙眸裏,滿滿的篤定,“你信我,不是嗎?”

    我信他,這是哲哲剛對枯榮說過的話,她看著寅巳,不知道為什麽,心底就有了著落,像是半空中有了一根繩索,沒有再猶豫害怕,點了點頭,“那就住一起嘛!”

    “還有一點,”等著兩個人膩歪完,枯榮才看著寅巳開了口,“太子府來了函,說世子們要來修行十日,你怎麽看?”

    “既來之則安之,”寅巳並不擔心。

    “這修行,請的都是些公子小姐,不乏些熟人麵孔,”枯榮欲言又止,皺眉好一會兒,才跟哲哲說,“你上次說的那個世子姐夫,也要來的!”

    “我知道啊,”太子府來函,世子大姐夫是太子府的嘛,這不是很正常,隻是,這麽一聽,莘莘像是也借著這個油頭,被邀請過來似的,“我姐姐過來,是不是就是因為這麽一出啊?”

    “是這麽一回事,”枯榮點頭,“太子府女眷去公伯府請你姐姐做客,不曉得多少會,都被拒絕了,可兩人成婚前,按規矩,還是得見了麵,當麵點個頭,不然,總會被坊間的人閑扯。”

    “果然是這樣,”哲哲就知道,她那個姐姐並不喜歡世子大姐夫,世子大姐夫卻喜歡姐姐,上次找自己幫忙,得虧跑的快。(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