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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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的時候,雨開始下了,從淅淅瀝瀝到劈裏啪啦,打的屋簷也砰砰的響。屋內掌了燈火,豆大的火光,顫顫巍巍,把近處的物什,都在不遠處拉了長長的影子。

    寅巳同枯榮坐在屋裏,相對無言,各自想著事情。

    “我倒是沒猜到這麽一回事,”半晌,枯榮開了口,“我們之前,知道的也隻是你兄長那邊的信息,原本還以為這事不過是他起了色心罷了,如今看來,這中間,很有些我們不知道的東西。”

    “越簡單的事情越是不簡單,”寅巳背著手,站在窗前,“他做事,想來深思熟慮,說是貪戀美色,不過是扯的幌子罷了!”

    況且,兩年前,公伯哲哲完全就是個小孩子,雖然相貌確實周正,可一副沒長開的模樣,怎麽看,也不是能讓人起色心的模樣。況且,他兄長,也不是有孌童癖好,對女色,雖有涉及,可兩年前的哲哲,完全不合他的胃口。

    “如果說,他是看上了公伯莘莘,這倒還說的過去,”枯榮想到了公伯府的大小姐,翩翩佳人,皎皎素手,一顰一笑,惹人憐愛,“兩年前,模樣怕是要比現在,還要純淨些!”

    畢竟,十四五歲的姑娘,正是初長成的年歲,稚氣未脫,嬌豔初現,柔而不媚,媚而不妖,確實是能讓人發狂的年齡。

    “我這邊倒是打探到,說是這世子殿下,三年前就對公伯家的大小姐一見傾心,癡纏著宮裏頭的那位,求著賜婚,”且前幾日宴會上,公伯莘莘前來赴宴,這世子臉上都是擋不住的喜悅,送荷包,回贈發簪的時候,恨不得把全天下的人都喊來瞧著,一點心思都藏不住。

    “葉瓊文的性子,也不知道是裝的,還是本就如此,”這位世子,寅巳是沒看透,為人處世,倒是同他那位父皇截然相反。

    “我倒覺得他不是裝的,”枯榮搖頭,“咱們派人打聽了這麽久,也讓人盯了這麽久,這位世子,養尊處優慣了,況且他母妃,也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側妃,還是因為生了他這個大世子,才冊封的。”

    葉瓊文的母妃,不過是一介文官的劉海的女兒,這文官平日在朝堂上也是兢兢業業,端著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樣,他教出來的女兒,怕也是一樣的性子。當初嫁到太子府,也不過是機緣巧合。

    那時候太子剛冊封,成婚兩年,府裏頭女眷都無所出,這邊宮裏頭的皇後,太子的生母就心急了,派了人到處尋法子。後來,是護國寺的和尚,算了太子的生辰八字,說是太子星運極好,卻有一煞星衝克,須得尋一個八字極好的女眷,娶到府中,幫他擋煞。

    於是,宮裏頭的人,就下了令,四處搜集適婚待嫁,家世上還過得去的女子,把她們的生辰八字都給了護國寺,這護國寺,最後選中的就是李辰如母親劉氏的八字。

    說來也奇怪,劉氏入了府,三個月後就傳了喜訊,有了身孕,生了太子府的第一個孩子,大世子葉瓊文。自此以後,太子府的女眷們,也算是接二連三有了子嗣。

    這個大世子,一出生就很受皇室喜愛,皇帝賜名,皇後做主,進了劉氏側妃的位分,就連太後都有賞賜。這麽多恩寵,連帶著前朝不少人,都很看好劉海劉大人,想要巴結他,誰知道這個劉海,迂腐不知變通,端著浩然正氣不理會這些權勢上的拉幫結拜不說,還上書給了皇帝,上文給了太子,寫信給了女兒,把那些討好他的大臣都參了一遍,順便表明立場,說是自己無欲無求,隻願為國效忠,為民解憂,還告誡女兒,好好培養世子,切不能教些有損皇家顏麵的道理。

    這麽一鬧騰,前朝的那些官員,人前說他怎麽好,怎麽剛正不阿,人後都罵他榆木疙瘩,強驢脾氣。皇上那邊也沒說什麽,倒是太子很是尊敬他,還讓這個世子,留在了劉氏身邊,由劉氏親自照料。

    “說起來,葉瓊文的母親,確實是好命,”枯榮感慨,“又是護國寺的命理加持,又有這麽多吉兆,太子府不少人眼紅,卻也沒人敢動她,自然,李辰如這一路成長過來,也沒有遇到太多風浪。”

    畢竟,他母親的存在,可是有很重要的意義。

    “葉瓊文,你知道這麽多,”那麽,寅巳挑眉,“李辰良呢?”

    李辰良,你又知道多少?

    “他?”枯榮哼哼鼻子,“他那個性子,歪門邪道多的很,心機沉的讓人猜不透,也不知道跟誰學的。”

    李辰良是魏國的太子,魏國皇帝的大世子。

    這個大世子,光是他母後,就不是省油的燈,整日裏在後宮作威作福,哪個妃子不怕她。

    魏國皇帝也知道這個皇後的心性,善妒狠毒,李辰良出生後,直接就抱到了光明殿,由專人撫養,還不準皇後去探視,一直到了五歲,才讓她們每年見一次麵。

    光明殿都是些專門負責皇子起居教養的人,端的是一派清風,所以李辰良最後,為何成了這麽一個性子,枯榮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真的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天生的嗎?

    “想要做帝王,哪個不是雙手沾滿了鮮血?”想想自己這些年做的事,也不比李辰良好到哪裏去,“隻要得了天下,這史書怎麽記載,還不都是他說了算?”

    “我還是覺得,辰如的性子不適合做帝王,”枯榮搖搖頭,“他貪念太重,一旦上位怕是要血流成河!”

    如果他生於亂世,必定會是一個蓋世英雄,帶兵打仗,掃平一切障礙,為水深火熱中的人民,殺出一條生路,受萬民愛戴。

    可惜,他偏偏生在盛世,歌舞升平,空有一腔熱血,如若他登位,必定生靈塗炭,與他國起爭執,這天下就隻能兩條路,要麽他贏,吞了另外兩國,要麽他輸,世上再無魏國。

    就目前魏國的狀況,真的不適合打仗,隻能求穩,養精蓄銳,再過五十年還差不多。再說了,人民都是希望安居樂業,能避免的戰爭,沒有把握的征戰,能不動還是不動為妙。

    “他適不適合,不是你能說了算的,”如今,魏國皇帝,可是很喜歡這個兒子,端的是狼子野心,到了人前,卻能裝的一派清風,“他能不能上位,倒是我們能搏一搏的。”

    也是,這人的命運啊,一部分是天注定,一部分是靠自己爭取。天注定的動不得,可靠自己爭取的,卻是會碰到釘子,並不是爭取了就能如意。

    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的東西,努力過,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如願。

    “說起來,這個吳國太子,也是個厲害人物呢,”枯榮咂咂嘴。

    “能做太子的人,哪個會是個省油的燈?”更何況,這盞燈,閱曆,年齡,都在他之上,“吳國未來的天子,當真是讓人猜不透。”

    寅巳在窗前站了好一會兒,看著黑漆漆的夜幕,茫茫然不知伸往何處,充耳所聞,不過是雨聲。

    “喝茶不?”枯榮泡了壺茶,提起壺柄,拿了兩個杯子,在桌上放好,寅巳這邊聞聲回頭,兩個人對視了好一會兒,“你別站著不說話啊!”

    這茶你到底喝不喝,不喝我可就不給你添了!

    寅巳依舊沒回答,人卻走了過來,坐在了桌子的另一邊,枯榮這才倒了兩杯熱茶,推給了他一杯,自己拿了一杯。

    兩個人沒說話,喝了半晌的茶。

    “下雨了,這三伏天要過去了,”枯榮聽著外邊的雨聲道,“公伯府,怕是要派車來接她回去了。”

    “嗯。”

    “就一個嗯字?”想到今日在他眼皮子底下,都要跟小徒弟牽手的情況,枯榮很是不明白,“你就沒有什麽打算?”

    畢竟,這小徒弟可是賜婚了的啊,而且,“不知怎的,我倒是從那群公子那裏,聽說,這個乞巧節,梁公子,是送了簪子,而且收簪子的人,也回了荷包呢!”

    “哦――”寅巳一臉的說來看看的表情。

    “旁人都說,這個姑娘,就是公伯家的二小姐,公伯哲哲!”枯榮一邊看著寅巳的臉色,一邊斟酌著話要怎麽說,“我後邊問了,確實是有守衛見到他過來,兩回。”

    “嗯?”寅巳皺了皺眉頭,繼續看著枯榮。

    “你覺得這事,是怎麽一回事?”枯榮捏了捏胡子,“你跟小徒弟,又是怎麽一回事?”

    “一碼歸一碼,”寅巳避開後邊一個問題,“你這邊可是派了人盯著的,別以為我不知道。”

    “我這邊盯也是遠遠的盯啊,哪兒能時時刻刻看著?”再說了,“我這盯著的人,也是遠遠的看著,也不敢湊近了,什麽都知曉啊!”

    “你隻管說你知道的情況就好了,”不用繞這麽多圈子,寅巳表示,我的耐心很有限。

    “好吧好吧,”看寅巳快要不開心了,枯榮這才說出來,“他這次跟著世子他們過來,是尋了幾回,可見到人也就兩次。”

    “兩次?”寅巳皺眉,他隻知道一次。

    “第一次,是小徒弟身邊,那個叫阿婉的侍女,帶著去見得,具體說了什麽不知道,不過梁小公子,是送了一籃子蓮蓬過來,”枯榮接著說,“這事你該知道的,你晚上不是來找她了嗎?我聽著人說,你們進了屋裏,門窗都關了?”

    “第二次呢?”後邊的話,寅巳當作沒聽見。

    枯榮等了好一會兒,看他沒有要解釋的意思,悻悻然了半晌,才接著說,“還有一次就是乞巧節的晚上了。”

    “嗯?”想了想那晚哲哲的表現,確實是有些古怪,“她真的送了荷包嗎?”

    枯榮搖搖頭,“不是她送的,是她手下的丫鬟送的,我的人說,是小徒弟去洗漱的時候,兩個丫鬟在外頭,小聲嘀咕了好一通,其中一個找到荷塘邊,送過去的。”

    “阿婉?”

    “嗯,”枯榮點頭,不錯,就是阿婉,也是因為收到了丫鬟給的荷包,梁哲成才找了過來的,“盯著的人說,小徒弟那晚,把兩個丫鬟都打發出去了,自己回去不久,就又出來了,沿途到處盯著地麵,像是在找東西,碰到梁公子,實屬意外。”

    “找送出去的荷包嗎?”想到那對荷包,寅巳不禁懷疑,難道她做了三個?

    “不是,梁公子那個荷包我看了,是公伯家大小姐的針法,這裏頭怕是有些誤會了,”枯榮搖搖頭,“她那兩個丫頭,很是機靈,尤其是那個阿婉,聰明的有些過了頭,這事兒,怕不是丫鬟護主心切,做出來的舉動。”

    枯榮又看了寅巳好一會兒,“說起來,第一次看到你,這倆丫頭就擔心,你會把她家小姐拐走,是不是,你去找小徒弟的時候,被她們瞧見了啊?”

    不然,實在是不能理解,這個丫頭為什麽會這麽做。

    “你就不懷疑,是她自己指示丫鬟去做的嗎?”寅巳隻覺得心裏憋悶,一腦門的火氣。

    “不會的,”這一點枯榮可以肯定,“小徒弟這麽直愣愣的性子,腦子轉個彎兒都不會,她怎麽做出如此有心機的事?”

    她不都同你私定終身,你們兩個,又是荷包,又是發簪,就算是她知道,自己把梁哲成認成了葉瓊文,但依她的性子,怕隻會避而不見吧!

    “也是,”這麽一想,她確實是傻乎乎的,沒有什麽心機,而且,還特容易被忽悠。

    “所以啊,你還是早些做打算的好,”看著外甥的傻模樣,枯榮不禁搖搖頭,“我看呢,梁哲成是真喜歡小徒弟,這不假,他還過來問我了呢!”

    “哦?”聽到這個名字,寅巳就覺得心裏頭不舒服,覬覦他的人,“他跟你說什麽了?”

    “也沒什麽,不過是問問小徒弟的事,”比如何時痊愈,何時回家什麽的,“還叮囑我好生照顧,還要給觀裏添香火,完全就是拿自己是公伯家未來姑爺的身份了。”

    寅巳還沒說什麽,枯榮就開始嘮叨了,“你看,我就說,讓你早些來,你不聽,讓你早做打算,你非要這個節骨眼上才清楚自己的心意,不過好在還不算太晚,盡早把她安排走,也是好的,免得夜長夢多!”

    越是拖的久,就越是難處理,如今在觀裏,她還是被養在罐子裏,沒見過世麵,不清楚人事,等這次秋涼回去,怕是要慢慢融入這皇城的生活。

    畢竟,現下公伯府那邊,知道她現在的狀況,她如今回去了,日常生活的交流,完全沒有問題,除了性子變了些,其他也不會給人瞧出來太大的端倪。

    “你如果不趁早,後邊就越來越難辦了,”如今這個局勢,枯榮搖搖頭,“我說的是實話,想查當年的事,我們可以想別的辦法,你總這麽忽悠她,等她知曉了,怕是要同你生分了。”

    “我有我的打算,”寅巳不是沒有想過,先把她從這裏帶走,可現下,所有新的情報,都隻能她這邊查詢,另外,他在這裏,還要些時日,把她送走,見不到的話,他心底總覺得空蕩蕩的,怕她離了視線,又被人劫走了。

    “什麽打算?你準備繼續忽悠她,讓她替你查下去?”枯榮很不讚同這樣子。

    “不然呢,”寅巳反駁,“幕後抓她的人,都還不知道,有一就有二,敵暗我明,誰知道,這夜色後,是否還有人,正在等著我們的下一步行動。”

    這番話,說的枯榮都沉默了,一時間,屋子裏靜悄悄的。

    “也罷,”寅巳的擔心不無道理,他們確實是不知道,當年抓了哲哲一日,又放了她的人是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抓了人卻又放了,更不清楚,為什麽會到了眼前這個狀況。

    送哲哲走,的確是不妥,吳國皇帝這個賜婚,就很讓人尋味,這個梁哲成,眼下知道的也不多,公伯莘莘的婚期也近了,這檔口,確實不能出什麽問題。

    “左右我們這邊,好生派人看顧好就是了,”寅巳把茶杯推了回去,茶冷了,“查一查她那兩個丫鬟,什麽來曆?”

    “這個不用你說,我都查了,”枯榮歎了口氣,“沒什麽背景,也沒接觸到什麽人。”

    “這麽有主見,也是不好的,”做奴婢的,私自替主子做決定,誰給的膽子?

    “我估約莫著,是不是小徒弟自己講話,也有些不清不楚?”這兩個丫鬟,雖說機靈過了頭,但總歸是一心維護自己的主子,平時一些小事自作聰明還情有可原,可這麽大的事,應該是沒這麽膽子的。

    “那就是自己笨,”主子說什麽都聽不懂,還要他們做什麽?

    “那這後邊,就先這麽著,走一步算一步?”枯榮不想再就兩個丫鬟說些什麽了。

    “不然呢?”還能怎麽辦?寅巳反問他,“走一步算一步,見招拆招吧!”

    好吧,就知道是這樣,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枯榮沒再說什麽,看了看外頭的天,真是黑了啊!

    前路迷茫,一半惆悵,一半感慨,但願,一切都安好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