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從軍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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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門的生活枯燥無味。

    除了排軍陣和揮槍,更多時間他們赤膊上陣,背朝炎陽麵朝黃土,開荒種地,搬磚修牆。

    山下每隔十裏有一座磚窯,經年煙火不息。有的兵被分配到磚窯做窯工,而裴朔這批不願交錢的人則被安排去搬磚,每天往返崇山峻嶺,抬夠擔數才能去吃飯。

    幾個大兵簇擁那個沒有左耳的李勇武站在高處,看裴朔一行人挑著擔,搖搖欲墜往山上走,稍有歇息,他們身後的監工即刻揮舞木棍嗬斥。

    “這些刺頭不吃點苦頭,不知道這裏誰才是老大,你說他們什麽時候乖乖低頭服軟?”

    “別的不說,那個叫方家寶和裴朔兩個黃毛小子今晚肯定屁滾尿流的爬過來。”

    “哈哈哈,你這麽高估他們,說不定他下山馬上就過來抱勇老大的大腿了。”

    刀疤臉的李勇武眯了眯眼。

    裴朔有感,回頭朝李勇武的方向望去,很快就被監工催著往山上走。

    “那個裴朔是個硬骨頭。”李勇武篤定道。

    “再硬的骨頭沒飯吃都變成軟骨頭。”身後的小弟嘻嘻哈哈,誰也沒當回事。

    ……

    又一次因為搬磚晚了下山隻能吃到殘羹剩飯。方家寶蹲在樹下,狼吞虎咽喝掉稀粥,海碗裏光亮如新,幹淨得好像沒有盛過任何飯菜。

    “裴朔那小子倔,你也要陪著他犯傻啊?趁勇老大今天心情好,你給他磕頭認個錯,乖乖把錢給了,以後就不用再吃稀飯,跟我們一樣天天吃紅燒肉還有泥鰍鑽豆腐,大饅頭管飽,豈不是美妙?”同鄉見他可憐分了他一塊紅燒肉,直截了當跟他說。

    當晚,方家寶悄悄找上李勇武,按照同鄉所教,果然第二天監工就讓他去修城牆,不用再搬磚了。

    “方家寶被征調去修城牆,這段時間你一個人抬。我看你年紀還小,這樣吧,一天一擔,送到飛虎嶺的烽火台就行了。”監工施舍般給他減輕負擔,手一抬,指往山頂。

    說是減輕負擔,實際上從山頂還要再翻過一座山頭,山的背後才是飛虎嶺,依照他們現在的腳程花費的時間,再推算到年紀小一點的裴朔,他去飛虎嶺再返回雁門,從雄雞啟明到披星戴月,連晚飯都趕不上。

    太欺負人了!

    其他運磚的兵士心裏門兒清,但屈服在監工的棍棒之下,隻能同情地看向裴朔。

    “大人之恩,小的沒齒難忘,定銘記在心!”時時刻刻問候你全家,裴朔拱拱手,飛快盤算起來。

    飛龍嶺是雁門最險峻的一段,最險處峭壁刀削斧劈,寸草不生,連飛鳥猿猴也不敢在峭壁逗留,偏生峭壁最高處有塊奇石,其形似虎,日出時觀它猶如虎嘯山林,因而得名飛虎嶺。

    最險地方有天然屏障,稍微沒這麽險的半山腰建了烽火台,有人在此值守,但城牆一時半會沒修到飛虎嶺,監工委派了跟裴朔最不對付的兵卒去監督他幹活。

    ……

    綠樹陰濃,正熟梅時節。

    練打字的燕窩和阿瑤無法忍受窗外的知了叫個沒完沒了,橫豎望月不在家,你擼起袖子我拿竹竿,在院子裏粘知了。

    “你行不行的啊,聽到它的聲音沒,越來越囂張。”阿瑤的脖子酸了,稍微活動活動,視線在樹幹上來回逡巡。

    燕窩看都不看她,聚精會神——撲捉知了又落空,幹脆把竹竿塞到阿瑤手裏:“你行你來。”

    “我來就我來!”阿瑤接過竹竿,光看燕窩的舉動她學會了,恨不得親身上陣,信心滿滿,腦補自己捕捉知了的情景,還不手到擒來?

    她想的很美好,事實就是這麽殘忍。

    又一次竹竿落空,累得阿瑤渾身是汗,燕窩咧開嘴笑了起來,把之前阿瑤說過的話原封不動還給她:“……看吧,你也不行。”

    “不幹了。”阿瑤把竹竿丟到一邊,袖子扇風,背後汗糊糊地的不舒服,“我去換衣服。”

    “正好,待會出來吃寒瓜啊。”

    坐在大樹下的青石凳,兩個小姑娘手捧綠皮瓢紅的寒瓜,寒瓜汁水飽滿,肉質爽甜,最中心的還有點沙沙的口感,大夏天吃它最解渴消暑不過了。

    燕窩“啪”地一下止住阿瑤伸向第三塊寒瓜的手,“寒瓜寒涼,你已經吃了兩塊,再多回頭肚子就不舒服了。”

    阿瑤幽怨地瞅了燕窩一眼,又不舍地看著餘下大半的西瓜。

    前幾天望月帶了兩枚寒瓜回來說給她們嚐嚐鮮,阿瑤一看頓時垂涎三尺,盡管個頭小了許多,名頭也改了,依舊是看出來這是她最喜歡吃的西瓜,燕窩解釋說這是從塞外傳來的寒瓜,在南潯縣上還是個稀罕的東西。

    師父就是師父,天底下沒有她弄不來的食材。

    阿瑤對望月的崇拜更上一層樓。

    “饞貓,裴家別院來了人,是找你的。”

    裴家別院,會是誰呢?難道是有裴朔的消息?

    帶著一串疑問,阿瑤洗淨手,又整了整衣服才到前廳,一見來人,臉上綻放驚喜的笑容,如燕子飛撲過去:“生香,你怎麽來了?快快坐,你來是有裴朔的消息嗎?”

    “少爺托人帶了家書,裏麵有一封是給你的信。本來是福伯走這趟的,但他又要事在身。給,這是少爺的信還有這個。”生香將書和冊子一塊交到阿瑤手下,讓阿瑤附耳過來,輕聲說道:“來前福伯囑咐我說,信中有玄機,讓你多翻翻這本冊子,多琢磨琢磨。再過幾日,你把回信交到南潯兵府的人手上,少爺就會收到信了。”

    書信傳到阿瑤手上,生香就離開,留下阿瑤抓耳撓腮,一頭霧水。

    信中有玄機,要配合冊子使用?

    神神秘秘的。

    她回到房間,先拆開信件。

    【阿瑤:

    我在雁門過得很好,這裏的夥食特別好,好得讓我想起你做的麵。最近新學了一首詩,你自個念。

    蕃州部落能結束,朝暮馳獵黃河曲。

    燕歌未斷塞鴻飛,牧馬群嘶邊草綠。

    我厲害不,你一定要回信啊,等你回信!】

    最後那句總讓阿瑤情不自禁腦補起裴朔可能流露出眼巴巴的模樣,“這字真的醜,一會兒字大一會兒字小。”她笑了起來,很快又疑惑,先不說字醜不醜的問題,像她這個年紀的小孩子完全讀懂一首詩,裴朔是不是太相信她的閱讀理解了。

    這信看起來沒什麽問題。

    她再翻開冊子,冊子的內容更少,還畫了小人。

    “春對秋,夏對冬,朝對晚,暮對早……看上去是反義詞不是《聲律啟蒙》。”阿瑤接著往下看,“起句通常是反話,按相反意思理解……”翻過一頁就一列的數字,旁邊寫的是什麽平安,風緊扯呼,還有什麽餓啊拿吃的諸如此類的詞。

    看了半晌,沒明白裴朔的意思,又聽燕窩喊她,就先把信給收起來去幫忙。(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