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長的呼喚驚醒陸煙雨：“嗯，嗯？”

    護士長歉意地看了已經進入電梯的兩名男士一眼，匆忙拉了陸煙雨一把，將她拽出電梯，提醒她：“發什麽呆？急診室催你呢！”

    “啊……嗯，哦。”陸煙雨手忙腳亂掏出手機，同時仿佛條件反射一樣加快腳步，電話很快接通，她努力聽電話那邊傳來的聲音，仿佛聽得很清楚，又仿佛什麽也聽不清，腦海裏混亂成空白。

    陸煙雨忽然用力在臉上狠狠拍了兩下，臉頰上火辣的疼痛瞬間冷卻了沸騰咆哮的神智，果斷地回複電話那頭一句“我馬上就到。”，腳下的步伐重新變得堅定，不再猶豫，陸煙雨頭也不回衝向通往急診中心的通廊。救人要緊！

    她的身後，緩緩上升的電梯裏，一身牛仔褲破T恤的男人看著陸煙雨匆匆離開的背影，忽然想起什麽，連忙拍了身邊俊美安靜的男青年一下：“那不是那個特能打的女醫生嗎？”上午在安保室的監控錄像裏看她在十二樓神經外科打醫鬧，一根拐杖耍得虎虎生威。

    半晌，對方才淡淡“嗯”了一聲，男人回頭看了對方一眼，挑眉問道：“認識？”

    過了一會兒，對方仿佛才剛剛反應過來，回過頭目光有些飄忽地看他一眼：“嗯？”

    “你剛才見到她，眼神有點不對。”

    “哦。”男青年漫不經心看著緩緩上升的樓層數字，從喉嚨深處發出一個既不承認也不否定的單音，慢吞吞地問對方：“你什麽時候開始上班的”

    “前天和院長見了一麵，等手續辦好再正式開工。”見他轉移了話題，男人也就識趣沒再多問：“我聽靈均說，你不是下星期才回來嗎？”

    “有事。”男青年簡單地回答，光可照人的電梯門映出他的臉，一張空白的臉，額頭前的頭發半遮了他的眼睛，半晌，他低垂下眼睛，避開鏡子中自己的目光，等電梯停穩、大門打開，慢慢走出電梯。

    穿牛仔T恤的男子跟在他身邊，兩人並肩朝VIP病房區走去，快要接近病區白色的大門時，仿佛隨意地問道：“聽說你拒絕了靈均的求婚？”

    俊美青年腳步始終緩慢而平穩，淡淡“嗯”了一句，聲音不高，但很清晰，沒有遲疑，也沒有任何情緒。

    腦海裏閃過妹妹的樣子，男人笑出一口健康的白牙：“雖然這丫頭在我眼裏永遠是個黃毛丫頭，但在絕大部分沒有血緣的男性眼裏，靈均應該算得上是一個迷人的女性。”尤其當她在意中人麵前的時候。妹妹外表看來柔弱，骨子裏卻有著不輸給男性的堅定，這麽多年，靈均一直跟在傅錚的身邊，相信她不會錯過任何表現自己的機會，不論是她的情意，還是她的優秀，就算妹妹不說出來，他不相信，以傅錚的絕頂聰明和敏銳會毫無察覺。

    “我知道。”男青年回答。

    瀟灑男子挑起英挺的眉，雖然是早已預料到的結果，他還是問了出來：“那為什麽？”他替妹妹遺憾，更好奇，這麽多年，難道傅錚真的從來沒有動過心？

    “我心裏有人了。”

    江采薇一腳踹開值班醫生休息室的門：“陸煙雨，又讓我爸給扣下當壯丁了？”婦產科主任是江采薇的父親。

    “江采薇，你能不能說點吉利話？！”陸煙雨從電腦屏幕後麵探出腦袋，看到江采薇手裏的保溫桶眼睛一亮，加快速度將電腦上的病曆報告上最後幾個字敲完，果斷保存、關閉文檔。

    她站起來，伸個懶腰：“有什麽好吃的？”

    江采薇坐在休息室有些淩亂的小沙發上，將保溫桶放在茶幾上，一邊打開一邊不客氣道：“該下班的人縮在這裏敲病曆，不是挨罰，難道還是打賞？”

    “咖喱蔬菜、冬陰功湯！”陸煙雨眉開眼笑地連著喝了好幾口湯才騰出功夫澄清：“今天下午我被主任臨時拉來急診這邊支援，主任說，隻要我把病例報告寫完，明天放我一天一夜假，能一口氣睡24個小時！”

    “德行。”江采薇把米飯遞給陸煙雨：“睡24個小時，你還能有點追求不能？”

    “能，能。”連吃幾口紅咖喱，醇鬱的香料氣息、帶著椰奶香甜的熱辣口感從舌尖擴散到四肢百骸，陸煙雨心花怒放，咬著勺子口齒不清道：“再來條泰式清蒸鱸魚就更好了。”她超喜歡喝裏麵帶著濃濃檸檬清香的湯。

    “得寸進尺吧你！”

    陸煙雨狼吞虎咽就著米飯把咖喱蔬菜吃個一幹二淨，又喝了大半鍋湯，覺得肚子裏填了七八分飽，才顧上問江采薇：“你今天值夜班？”

    “今天手術下得太晚，明天一早的班，打算在宿舍湊合一宿算了。”江采薇把一盒切好塊的芒果分了一半遞給陸煙雨“問你點兒事兒。”

    “問吧。”

    江采薇看著陸煙雨豪放的吃法，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想了想，決定開門見山：“我聽說傅錚……”

    “啊——疼疼疼……”江采薇剛開口，陸煙雨立刻臉色大變，一手捧著心口仰倒在沙發上做痛苦狀：“別提，心疼……”

    江采薇看著陸煙雨表情痛苦的臉，讓芒果撐得鼓鼓囊囊的兩個臉頰實在勾不起她的同情心：“滾滾滾，表情醜死了！”

    陸煙雨撇撇嘴，收斂起誇張的表情，囫圇吞下滿嘴的芒果，舉起叉子想再插一塊果肉，麵對香氣馥鬱、誘人垂涎的美食卻忽然失去了胃口，她沒精打采放下叉子：“我今天見到他了。”

    “怪不得。”江采薇點點頭。下午見到傅錚的時候，他還主動同她聊了幾句，隻是她急著上手術，兩人也沒顧上多說，但她特地跟傅錚說起煙雨也在這家醫院服務，當時傅錚什麽也沒說，她心下便已了然，煙雨在這裏供職的事，傅錚果然知道。江采薇沉思，煙雨一直認為傅錚不知道自己在這裏供職，這到底……

    “嗯，就今天下午，擦肩而過……”陸煙雨越想越氣，用力一拍桌子：“你知道嗎，他都不理我，跟不認識似的！”

    江采薇嚇了一跳：“媽呀，你嚇死我了！幹嘛突然像隻猴子一樣大吼大叫？！”

    “就這麽近，這麽近！”陸煙雨越想越生氣，扯過江采薇的胳膊在自己手臂上蹭來蹭去比劃，嘴裏亂七八糟地嚷嚷：“我出電梯，他進電梯，目不轉睛連眼睛都不眨，不就是樓上有個白富美嗎？不就是保養得比我好嗎？選美冠軍了不起啊！我當年也當過係花呢！”

    “得了得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江采薇不客氣地一把推開陸煙雨的手，鄙視地看著她：“還沒喝酒就開始發酒瘋！你這丫頭，從高中的時候就是個二百五，到現在也沒個正行兒，傅錚甩了你也是活該！”

    “你也一樣，從高中就這麽惡毒！”陸煙雨扮個鬼臉，隨手抓起茶幾上的蘋果一邊啃一邊吐槽道：“咱倆第一次見麵你就當著全班給我吃瓜落兒！”當年她高中轉班，到了新班裏，老師給她安排在江采薇隔壁的座位，江采薇立刻當著全班的麵拒絕和“人渣”同桌。

    “不是有傅錚救你嗎。”江采薇知道陸煙雨說的那一出，當年她心高氣傲瞧不上陸煙雨是個小太妹，但老師前腳同意幫她換位置，後腳傅錚就主動坐到陸煙雨旁邊，大大削了她的麵子，說到底吃瓜落兒的人是她江采薇才對。

    江采薇撇嘴，看著陸煙雨一扭三道彎歪在沙發裏啃蘋果的樣子就來氣：“你這丫頭除了會打架，還能幹點什麽。”說著又替傅錚惋惜：

    “我男神什麽都好，就是眼神不好，相中你這個吃貨！”

    “你又人身攻擊！”陸煙雨抗議道：“江采薇，再這樣，我告你誹謗了啊！”

    “嘖，說你咳嗽你就喘！”江采薇搶過陸煙雨手裏的蘋果，換邊啃一口：“哎，說正經的，他真沒理你？”

    “真的。”陸煙雨把下午的事情和江采薇簡單說了說，其實隻是一瞬間的事兒，但她居然越說越沮喪。

    仰躺在沙發上，陸煙雨看著灰白的天花板，目光呆澀地異想天開：“采薇，你說他是不是失憶了？”

    江采薇看著半死不活攤在沙發上的陸煙雨，簡直受不了她那幅死狗一樣的模樣：“失憶？你當拍電視劇啊。”

    陸煙雨一動不動，沮喪。

    “陸煙雨？”江采薇推她。

    陸煙雨仍然一動不動，好沮喪。

    還來真的啊？江采薇看著陸煙雨沒精打采的樣子，想了想，說道：“他下午還跟我說話了呢。”

    陸煙雨翻白眼：“顯唄是吧？”

    “嘖，胡說八道什麽呢！”江采薇推她一把：“我估計他是沒看見你吧。你也知道，傅錚是近視眼，應該不是故意不理你。”不過這話江采薇說得沒什麽底氣。

    “不可能！”他是近視又不是瞎，麵對麵不到一米的距離，弱視都能看清楚了！何況傅錚近視度數很低。

    “他一定還生我氣呢……”陸煙雨抱頭在沙發上打滾，痛心疾首。

    “我覺得傅錚不是那麽小氣的人！”江采薇遙想當年，中肯道：“你忘啦，當年都是你不理傅錚，他一直死纏爛打對你窮追不舍，沒臉沒皮的，連班主任都看不下去了。”

    陸煙雨一臉黑線：“你這是安慰我還是打擊我？怎麽光記著我的黑曆史！”

    “誇你呢，誇你呢。”江采薇沒什麽誠意地拍她：“誇你當年威風呢。”

    “你也說了，那是當年，是以前。”陸煙雨沒精打采地仰起頭靠在沙發上，天花板暗淡的灰白，是她現在的心情，似乎也是她的未來，她歎口氣：“已經過去很久了。”

    過去很久的以前，九年以前。

    九年以前，傅錚從來都不會不理她。九年以後，他已經整整九年不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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