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呂婷婷再次停下，她將目光停駐在窗外庭院裏的一朵花上，好一會兒，她繼續緩緩開口：“肖海鵬畢竟不是我父親。我告訴他我懷孕之後，他首先提出的是讓我打胎。隨後就向我提出了分手，原來，那個時候，他已經和他們學校另外一個女孩子有了曖昧。”

    呂婷婷笑了笑，眼裏掠過一絲淡漠的嘲諷：“我為了留住他，選擇了打胎，因為不敢讓老師同學知道，他帶著我找了家黑診所。從診所回來不久，煙雨忽然托她的朋友給我帶消息，讓我不該省的錢別瞎省。其實煙雨是在提醒我，你也知道，中學的時候我和她一直不對付，加上我那時候想法比較偏激，所以當時我想到的不是她在提醒我，而是她發現了我的醜事，甚至一度懷疑她對肖海鵬還存著心思所以一直關注我倆，才發現我打胎的事情。後來我才知道，煙雨發現我墮胎其實是個意外，當時她去那家診所附近的一個網吧上網意外看到了我。但當時我心裏更加對她又怕又恨，自然不可能聽她的話。之後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懷孕、打胎……”

    呂婷婷笑著搖搖頭：“不怕你笑話，後來我也想過，當時我大概處在一種扭曲的狀態，甚至覺得自己的墮落就是對肖海鵬、對我父母的報複。我很享受每次懷孕時肖海鵬不安驚慌的樣子，也很享受流產後，肖海鵬心虛懺悔的目光。我甚至一度還想過，當有一天我父親突然發現他的女兒變成這個樣子……”

    呂婷婷說到這裏停住，聳聳肩：“反正就是又蠢又腦殘就是了。人出來混總得還，我這樣折騰，自然要出事。最後一次做手術之後，我發生了大出血，為了防止別人知道，我每次做手術都會在診所附近租個小旅館，我記得那天從診所回到旅館沒多久，我開始發現不對勁，我趕快給肖海鵬打電話，但肖海鵬一直不接電話，後來甚至關掉了手機。當時我和我父親鬧得很僵，已經很久不和他聯係。那個時候，我才發現，我好像沒什麽朋友，遇到事情，竟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鬼使神差，我打給了煙雨。”

    見傅錚微微挑了挑眉，呂婷婷淺笑：“是呀，沒想到吧。我自己也沒有想到。人真是很奇妙的動物，你看我那麽恨煙雨，最後，我卻向她求助。我那麽愛肖海鵬，關鍵時刻，肖海鵬卻對我避之不及。你知道嗎，那天肖海鵬之所以不接電話，是因為當時他正在等待實習麵試。”呂婷婷自嘲地笑道：“當我躺在手術室生死未卜的時候，我連自尊都不要地去愛的那個人卻隻關心他的實習機會。”

    呂婷婷歎口氣：“是煙雨把我送去了醫院，我保住了性命，卻從此失去了生育能力。”說到這裏，呂婷婷忽然笑了起來，這一次的笑容卻絲毫沒有任何嘲諷、自嘲的意味，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感慨的笑容，她看了眼傅錚：“你知道嗎，我手術剛清醒，連氧氣罩都沒摘，煙雨就把我罵得狗血淋頭，但之後，見我沒人照顧，她連句為什麽都沒問，又把陸阿姨請來照顧我。要是沒有她們母女倆，可能我都已經沒了也不一定。後來，我出院之後就和肖海鵬分手了，我去找他分手那天，他給了我一檔案袋的錢。”

    呂婷婷看了傅錚一眼：“你知道為什麽嗎？”

    傅錚漫不經心道：“煙雨又把他打了一頓吧。”按照陸煙雨的思維行為模式，這必然是她的第一反應。

    呂婷婷抿著嘴笑得不行，對傅錚伸出一根手指頭：“她打了他一個學期。”還是肖海鵬受不了找上門來，求她放過他，她才知道，整整一個學期，陸煙雨動不動就堵上肖海鵬揍一頓。她還記得當時陸煙雨那句“想起一次打一次”，每每想起，總是忍不住又好笑又感動。

    傅錚問她：“所以你就決定成立這個機構？”

    呂婷婷搖搖頭：“那時候沒想那麽遠。隻是想著能幫一個是一個，後來才慢慢做到今天這個樣子。”親情、愛情上的打擊，曾經讓她消沉墮落，一度沉迷夜店，加上在黑診所的經曆，讓她見識了太多年輕女孩子自我毀滅的過程，更看到那些女孩子淒慘的下場。她足夠幸運，關鍵的時候有煙雨拉了她一把，慢慢康複之後，有段時間她情緒低落，那時候煙雨正在少管所做義工，幫助一名因為家庭問題離家出走後，因為感情糾葛失手造成他人重傷的少女做輔導，陸煙雨看不慣她整天要死不活的樣子，不知怎麽想的，竟然把她介紹過去接手了那個女孩子的輔導工作。

    記得後來江采薇還和她聊起過這件事，覺得當時陸煙雨這樣做實在是太兒戲了，畢竟她那時本身正頹廢得半死不活，又完全不懂得心理學，怎麽看也不像個能給“問題少年”做心理輔導的人，別說采薇，就連她自己剛聽到陸煙雨的想法時，都覺得煙雨是在瞎胡鬧。

    但偏偏她做得很好。大概因為有同病相憐的感覺，那些她以為的不知所措、無所適從完全沒有。見到那個需要幫助的女孩子的刹那，她仿佛看到自己。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陸煙雨讓她去幫那個女孩子，其實是讓她幫自己，救那個女孩子，就是她對自己的救贖。

    那之後，她開始關注失足少女、少年，跟著陸煙雨學習做義工、組織募捐……然後創立屬於自己的救助基金會“吉普賽之家”。

    吉普賽之家掛牌那天，她和陸煙雨的對話，令她永生難忘。

    “煙雨，謝謝你救了我。”

    “不是我救了你，是你救了你自己。”

    “是你幫助我知道，我可以救自己。”

    “那你現在已經幫到更多人啦。”

    呂婷婷望著傅錚：“吉普賽之家是我創立的，但靈魂是煙雨賦予的。”

    傅錚看著呂婷婷半晌，淡淡道：“你說這麽多，不就是希望我不要阻止煙雨繼續和你攪合在一起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