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錚還是皺著眉，秘書見狀道：“您放心，陸醫生應該沒事，晚上六點的時候就在喊肚子餓，怕她吃太多，我隻幫她從餐廳買了點粥和一份青菜。她還嫌我買少了，又讓我替她買了兩個三明治。”秘書對陸煙雨的胃口簡直歎為觀止。

    傅錚點點頭：“辛苦你了，快回去吧。”

    等秘書離開，傅錚沒有馬上進去辦公室，而是在外麵靜靜看著裏麵的陸煙雨。

    今天她穿了一身淺色的運動衣，頭發在腦後隨意紮了一隻馬尾，陸煙雨不愛化妝，清淨的臉上就算熬夜班之後，隻要有什麽事情引起她的注意，不論讓她高興還是生氣，那雙明亮的眼睛就會立刻充滿神氣，讓她就算頂著兩隻黑眼圈，也總是仿佛散發著生氣勃勃的暈彩。

    今天並不是愉快的一天。醫院融資出現問題，他和靈均與銀行周旋半日，立刻又馬不停蹄趕回了傅氏在國內的總部與董事開會。這幾天媒體的炒作，已經從對陸煙雨的攻擊，蔓延到對傅氏醫療的吹毛求疵，造成傅氏股價的動蕩。這幾年，傅氏醫療迅速擴張，在集團內部並非沒有分歧，隻是因為盈利豐厚，許多人沒辦法明目張膽插手，現在，正是機會……所以，一直到現在，他才終於脫身得以回來。

    傅錚疲憊地揉揉眉心，沉澱了一下心情，打開辦公室的門。

    傅錚一推門，陸煙雨就覺察到了，她下意識抬起頭，眼睛亮了一下，隨即沉下臉，繼續把頭埋進筆記本裏。

    “喂，我回來了。”

    發尾不輕不重的拉扯之後，身旁的位置微微下沉，充滿清冽男子氣息呼吸靠在了陸煙雨的頸窩。

    陸煙雨身上一陣難以形容的酥麻，仿佛通電一樣瞬間流淌到四肢百骸，她有些不安分地動動身體，被一隻修長的手按住：“別動，靠會兒。”

    陸煙雨安靜下來。很晚了，行政區的工作人員都已經走光，偌大的辦公區靜悄悄的，和玻璃窗外的霓虹閃爍隔絕成兩個世界。肩膀上的重量微沉，是一種陸煙雨有些陌生又仿佛十分熟悉的感覺，讓她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的某個暑假，也是這樣一個很安靜的夜晚，母親到外地出差未歸，傅錚和她打電話的時候知道她一個人住在家裏，絮絮提醒她記得鎖門關窗、睡前查看煤氣電門……像個囉嗦的老頭兒，知道她打算隨便泡個泡麵應付一頓晚餐的時候，他簡直要大發雷霆。那時候她的脾氣比現在還要沒有耐心，更加體會不到傅錚的心意，對他的絮絮關懷隻覺得不耐煩，兩人說著說著就在電話裏吵崩了。丟下電話，她看著紙杯裏的泡麵，肚子明明餓得咕咕直叫，卻心煩意亂得完全沒了食欲。

    正生氣的時候，忽然聽到門鈴在響，打開大門就看到傅錚站在門口，手裏拎著一隻熟悉的大號保溫桶，他平常幫她帶早餐時常用的那一隻。

    陸煙雨仿佛聞到傅家大廚飄香百裏的飯菜香氣，瞬間把剛剛與他吵架的火氣丟到了九霄雲外，隻是不等她把眉開眼笑的弧度掛滿，傅錚的臉已經沉了下來，劈頭蓋臉訓斥起來：“你不問問是什麽人就開門嗎？萬一是壞人怎麽辦！……”

    陸煙雨記得當時兩人從門口一直吵進屋，一邊吵，她還不忘從傅錚帶來的保溫桶裏掏出香噴噴熱騰騰的小籠包吃。傅錚就一邊罵她，一邊幫她從保溫桶裏取出剩下的清粥小菜，還得在她被小籠包噎住的時候手忙腳亂替她倒水捶背。

    兩人怎麽停戰的，她其實記不太清楚了，隻記得那晚兩人坐在客廳的沙發裏看電影，後來傅錚累得靠在她的肩膀睡著了。她知道，那段時間他已經開始在傅氏實習，每天除了大學的功課還要見各種各樣的客戶、整理數不清的商業資料。那段時間，傅錚一直陪著她，但非常君子地天天在她家客廳打地鋪，直到她母親出差回來，他才離開。

    陸煙雨歎口氣：“我接受停職的處理。”

    傅錚聞言挑挑眉，有些驚訝：“想通了？”不像陸煙雨的風格。

    陸煙雨實話實說：“沒想通。”她依然覺得她雖然處理的方式比較極端，但想法沒錯。人是習慣得寸進尺的，尤其惡人，沒寸都要進尺。

    傅錚直起身體坐正，看著陸煙雨。

    陸煙雨不悅道：“我一直不明白，按說你和衛靈均都是在國外混的，國外的醫院如果有人敢這麽折騰，早請他吃官司了吧？早被警察五花大綁了吧？你們怎麽不學點好的，才回來幾天，就學會讓醫生卑躬屈膝給病人當奴才的毛病了？說句政治正確的話，就算求人，也應該是病人求著好醫生救命吧？”

    陸煙雨說到這裏，突然把傅錚推起來，瞪他：“你們現在這種醫生被打了左臉還要伸出右臉給人打的處理方法，不覺得很無恥嗎？”

    “這是你說的，不是我說的。”

    “你是沒說，你要求我們這樣做就夠了！”

    傅錚靜靜看著陸煙雨，不說話。

    陸煙雨煩躁地抓抓有些毛躁的頭發：“你別這麽看著我。我覺得我沒錯！”

    傅錚平靜道：“我沒說你錯。”

    “但你的表情在說。”

    傅錚搖搖頭：“我不讚同的不是你的看法，而是你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處理方法。”

    陸煙雨冷笑：“衛靈均說的吧。”

    “誰說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事實。”傅錚語氣平和：“在商言商，作為投資人，我清楚我的生意能夠盈利的根本是什麽。經營醫院品牌，病人的體驗和感受當然非常重要，但最重要的是醫生。醫院有沒有好醫生、留不留得住好醫生，是一個醫療品牌能不能在市場上站住、站穩，甚至越做越大最根本的核心競爭力。”

    陸煙雨沒說話，懷疑地看著他。

    傅錚搖搖頭：“這個世上病人永遠都不缺，缺的是好醫生。”（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