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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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這不是陸抑過的第一個年,但卻是他第一次和周懷淨過年,也是人生第一次覺得這個日子有了那麽點兒意義。
陸抑出生在二月中旬,陸老還活著時,從一月開始就瘋瘋癲癲的,發病時間之長直接導致他活著時,陸抑過年不是在小黑屋裏,就是前往小黑屋的路上。
後來好了,陸老他在療養院壽終正寢,真是喜大普奔。
盡管陸老死了,陸抑對過年卻沒什麽概念,大概就是每年這個時候得給公司員工、家裏傭人放個假,於他而言不過是平平常常的一頓飯。畢竟他平時吃得就夠奢侈了,還能有什麽期盼?
周懷淨打完電話就在旁邊坐著,看著陸抑忙活,中途幫忙把飯菜端出去。陸抑怕油煙味熏了他,讓他到外頭玩,周懷淨聽話地到沙發上趴著看樂譜。
下一場比賽的曲目還沒選定,可憐的林老先生根本看不懂徒弟的樂譜,隻能等著周懷淨自己自發自覺地彈曲子給意見。周懷淨這不慌不忙的無知無畏姿態,真是把老人家都快急出嘴泡了。
陸抑端著一盤油燜大蝦出來,隻見周懷淨趴在沙發上光著倆腳丫子晃悠,那精致白皙的腳踝幾乎在眼底留下不可磨滅的誘人光影。不知為何,那場景竟在眼中模糊起來,周圍的布置都在迅速崩塌倒退重建,頃刻之間換了個晦暗漆黑點著淡淡火光的華美地方,柔軟的沙發上有人哼著童趣的調子晃著潔白的腳丫,在搖幻的光中,籠罩著迷醉的清光,吸引著他往前走。
“二叔,大蝦要掉了。”周懷淨清朗的聲線拉回他的意識。
所有的幻景都潮水般退去,灰暗的色調瞬間點亮了光線染上了明燦的色彩。
陸抑的麵前,周懷淨已經坐直身體,困惑地歪著頭看著他。陸抑目光眨也不眨,把東西放到餐桌上說:“寶貝,過來吃飯。”
周懷淨趿拉上拖鞋走過去,陸抑已經把圍裙摘下放到一旁,洗幹淨手坐下開始幫他剝蝦。
周懷淨吃蝦的風格一向未變,叼住陸抑手裏的蝦,然後吮著他的手指頭舔一圈的醬汁,目光清清澈澈不帶遐思,撩得陸抑仿佛多了點兒想法都是在褻瀆。
陸某人偏偏就是喜歡這種帶著褻瀆的歡暢,周懷淨用著純淨的眸光凝視著他,就像是烈性的春.藥,催動他心底潮湧的念想。
前提是周懷淨不說話。
可惜周懷淨和陸抑在一起特別喜歡發表感想,像是要把所有的心情都和陸抑分享。他舔完了手指再舔舔唇,還是純淨的眼神,還是無辜的語氣,道:“還好二叔的手指不是冰淇淋。”
陸抑明知道不該問,但他就是控製不住地嘴賤:“怎麽?”
周懷淨木木呆呆的表情倏然露出萌萌的虎牙:“不然就越舔越細了。”
陸抑動作僵硬地剝蝦。
周懷淨沒得到阻止,繼續奇怪地發表感想,對人類的身體構造發出一聲驚歎:“好奇怪啊二叔,有的地方為什麽是越舔越粗?”
陸抑沒能為他解釋十萬個為什麽,因為他也在質問為什麽有些人一撩就粗,有些人任撩不動。
已經是一月底,冬天掙紮著留下點印跡,漫漫地自醞釀已久的灰色蒼穹飄下雪花。
午飯過後,兩人消了消食,陸抑帶著周懷淨出門。
周懷淨坐在車上,次數一多,加上陸抑給他帶來的安全感,撫平了他最初對車輛的恐懼。他扒拉著車窗,看著外麵的異域景色,回頭問:“二叔,我們要去哪裏?”
陸抑把他拉回懷裏,籠著一雙冰涼的手納入懷中,答:“騎馬。”
周懷淨的眼珠子黑得像一場化不開的夜色,自說自話:“和二叔一起騎馬馬。”
到了馬場,由著陸抑幫他戴上頭盔、手套,穿上黑色的長靴,周懷淨望著麵前油光滑亮的棕色馬匹,手執韁繩,一邊摸著馬兒的鬃毛,久久地補充完整句子:“和二叔一起騎一匹馬馬。”
陸抑無比正直地裝作什麽也沒聽見,但正彎著腰幫周懷淨將褲管塞進馬靴裏的手指頓了頓。
周懷淨一身幹淨利索的騎馬裝束抹去了他的幾分稚氣,一眼望去就像是中世紀的小王子,目下無塵、清貴無雙。陸抑才剛幫他穿上衣服,手指蠢蠢欲動地就想將衣服一件一件剝下來,讓這不聽話的小家夥光溜溜地和他一起去騎♂馬♂馬。
陸抑也是一身颯爽的裝束,和周懷淨身上的裝備同一款式,隻是周懷淨穿出清爽之感,陸抑穿出冷銳之感。那雙黑色的長馬靴將雙腿拉出修長優雅的感覺,雙手一扯韁繩,踩在馬鐙上翻身帶起一陣涼風,已然坐在馬鞍上。他低垂下頭,頭盔下狹長冰涼的眼眸輕輕眯起,淚痣灼豔,視線一觸到周懷淨的身影,便像點燃了火焰,融化了眼底的堅冰。
陸抑在馬背上向他伸出手,下頷的弧度優美流暢。
周懷淨睜圓了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心中升起一個念頭——想親陸抑的眼睛。
他把手交給陸抑,被一把拉上去,坐在陸抑身前。方才的想法促使他想到就做,於是扭過腦袋,可惜在陸抑的身高麵前隻能認栽,勉強親到了鼻尖。
陸抑寵溺地親了親他的臉,揮動韁繩,駕馭著馬匹出了室內。
冬天已經是苟延殘喘,雪花零零落落的,飄得詩情而不肆虐。
空氣裏的清新冰涼撲麵而來,將室內暖意烘出的一絲昏昏墮墮的睡意驅散,叫人精神為之一陣。
陸抑馭馬前行,不疾不徐,似乎隻是想和周懷淨在雪中漫步。
被雪色覆蓋的場地皚皚一片,空曠的天穹之下細細的風夾雜著粉末似的雪涼涼地落在麵頰上。
周懷淨呼吸一口涼氣,背後靠著陸抑溫暖的胸懷,心裏暖融成一片,宛若有涓涓的細流淌過,又有眷眷的風聲拂過。
周懷淨忍不住為自己的豐功偉績驕傲,他曾在擠擠攘攘的人海中,尋到陸抑的那一抹聲音。就像是上帝想要和他玩一場遊戲,把陸抑拋進了人間,而他兜兜轉轉,還是找到了心底的留音。
周懷淨吸吸鼻子說,婉轉著軟糯的語調,炫耀著隱藏著自己的小秘密:“二叔不知道我有多厲害。”
陸抑低低笑著:“怎麽厲害?”
周懷淨孩子氣地故意讓對方窺見一絲端倪,卻又遮遮掩掩地不肯給陸抑看清:“就算二叔化成一片雪花,我也能聽到你的聲音。”
陸抑眼底含著笑意,似是沒注意到他話中藏著另一層意思,道:“就算你化成一片雪花,二叔也能嚐出你的味道。”
這場雪下得脈脈溫情,竟像冬去了春來。
馬兒慢慢地跑起來,四蹄越來越快,濺起了片片雪沫,帶著兩人進到雪的更深處。
周懷淨一回到酒店就跑到鋼琴前,像要把滿心的歡悅都從指尖彈奏出來。音樂之神奇正在於此,每一處躍動的旋律,都仿佛是一次心跳。快樂的心跳、憂傷的心跳、尋覓的心跳、相逢的心跳,百轉愁腸、激昂凱歌,無處可逃。
周懷淨的心中催生了一片朦朧的溫存,綠野遍地,繁花滿天,盎然而滿懷生機。
他閉著眸讓每一聲呢喃都從指尖溢開,臉龐如同浸浴在聖潔的光中。
陸抑倚在鋼琴旁凝望著他,仿佛要在此刻站成雕像,長長久久地站在這裏看著他。流水一般的音樂從空中飄蕩過來,落入陸抑耳中忽如其來變了調子,竟似是琉森湖的水波,潛伏著未知的危險,隱匿在暗流之下,連月光都透著森森的寒意。
“……二叔……二叔?”
熟悉的呼喚聲瞬間讓他意識收攏。陸抑倉猝睜眼,周懷淨已經站在他麵前,眸光水潤地望著他。
陸抑扶著琴,手指壓到了琴鍵,發出冗長沉悶的琴音。他的頭有片刻的眩暈,微微閉眸再睜開已經好了許多,但精神還是難以集中。
“二叔,我剛剛說晚上還要油燜大蝦,你有聽見嗎?”周懷淨問。
陸抑揉了揉他的腦袋,低低地“嗯”了聲:“我現在就去做晚飯。”說著朝著廚房走去。
身後,周懷淨皺著眉頭看著他的背影。
他剛剛看到陸抑麵色不好,才沒有要求晚餐吃什麽。為什麽陸抑要說“嗯”?
正奇怪著,廚房裏忽然傳出一陣東西砸碎的聲音。
周懷淨連忙拋下琴跑過去,廚房裏陸抑靠著流理台捏著鼻梁,麵色隱約泛著蒼白。見周懷淨過來了,他下意識挺直了背脊說:“二叔騎馬累了,今晚讓人送餐過來,好不好?”陸抑道,“還有油燜大蝦。”
周懷淨點點頭,扒拉著掃把要打掃碎了一地的瓷器,被陸抑攔著取過東西自己整理。
這頓晚餐吃得索然,莫名的屏障隔閡在兩人之間。
周懷淨其實已經很多年沒過年了,簡而言之,他和陸抑從來沒有一起過年。黑暗之中常常不知歲月,每年的冬天,似乎總有那麽一段時間陸抑不知所蹤。不是完全的沒了蹤跡,而是每天做好了飯菜幫他整理好行裝,便沒了蹤影,任由他摸索著在家裏到處找人也尋不到人影,可到了晚上又準時出現在床邊哄他入睡。
晚餐過後,陸抑竟然取了文件到一間臨時書房裏工作,隻留下一句讓周懷淨早點休息的話語。
周懷淨含著一顆葡萄,神色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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